第11章 嬌梨
充滿安全感,和蘭草香(二合一);
林嬌按着喇叭,在人行道對側停車離開,她半路想起來文件落在辦公室,堅持回公司。
“叫了代駕,等會。”
她晃動手中鑰匙,宋思年扶着頭示意知道了。
穿過幾個紅綠燈,林嬌叮囑幾句宋思年先行下車了。
她的黑白兩色方領短上衣,下搭沖鋒面裙,踩着高跟鞋,給她平添幾分職場女精英的氣息。
可一從旋轉門中出來,便感覺道前臺的氣氛便有些不對。
前臺小妹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音符,用眼神瘋狂示意。
林嬌低頭假意看了看手表,留意四周環境。
“啊!”
前臺小妹被人一推,直接摔倒,跪在地上,後面拿着匕首的男人兇神惡煞的盯着林嬌。
男人手臂上的血管都要蹦出一般,他輕巧的跳過服務臺,一把扯住林嬌的頭發向後拉。
“看樣子,是個管事的。”
林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求救卡在嗓子裏。
歹徒扯着她往電梯方向退。
林嬌頭腦飛速轉動,後悔不已,這個偌大的公司居然沒有配保安。
“你想幹什麽?”
林嬌聽到對方言語中的不屑,尋找交流的機會。
開了刃的刀尖貼近面頰,對方有着輕微的顫動,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
“把你們公司叫越馨的女的交出來。”
林嬌眼前有些眩暈,強打精神。
“她和你有仇嗎?”
對方說的是交出來而不是叫出來,林嬌不敢輕易服從。
“別啰嗦,交不交,少跟我套話。”
安全通道口傳來踏步聲,或許是誰引起了什麽騷動,那人越發急促。
林嬌踩着細高跟,卻像被拎小雞仔一樣。
腦子還在預設一會兒會發生什麽,從樓梯上下來的小越就把沉默打破了。
怎麽是他!
林嬌從小越震驚的瞪着眼睛就明白,她認識來者。
歹徒一看到小越心情更加不穩定,挾持林嬌的手也松了。
林嬌腳下一軟,重心下移。
假裝摔倒,歹徒就會因為人質無法行動慌亂!
對方也意識到重量的增加,匕首的位置松了些。
林嬌看準時機,高跟狠狠的落在對方腳面上。他聽到背後的悶哼。
林嬌往前撲,卻抵不住身體的僵硬,一下摔在地上,情急之下只剩雙手抱頭保護重要位置一個想法。
“铛!”
刀尖和白瓷地清脆的碰撞,痛感沒有侵襲,反而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充滿安全感,和蘭草香。
“江黎!”
江黎抱住她,一個側翻,把她緊緊護在懷裏,擁抱的姿勢讓江黎整個背部露在歹人那側。
他慌張拾起匕首,在刀尖剩幾厘米的地方停住,随即是清脆的骨節脫位的聲音。
那幾個扮成員工從完全通道進來的便衣警察很快将人控制住。
林嬌的五髒六腑像是被緊緊攥住有猛然松開,震顫、呼吸急促、頭暈目眩的症狀争先恐後襲來。
林嬌攥着白襯衫的指節收緊,江黎放棄擁抱的姿勢才發現女孩已經淚流滿面。
“別怕。”
“沒事了。”
“都過去了。”
……
“我建議父母帶孩子到正規的醫院精神科去看看。”
九歲那年。
學校裏的老師溫柔又機械的重複一遍。
其實小林嬌能讀出那種深埋的事不關己的情緒。
但無可厚非不是嗎,老師教學十幾年,不盡其數的學生,沒有必要為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投入太多感情。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我女兒是精神病?”
幼小的林嬌還沒有換下鋼琴表演的禮服,小裙撐紮的她很不舒服,于是她站起來像模像樣的踱步,聽母親和老師的對話。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孩子很健康。”
“當初有專業老師和孩子們做游戲,就發現林嬌有一些奇怪的表現。”
“她今天在舞臺上表演,又出現明顯呼吸不順,震顫的表現,我只是希望家長能對孩子負起責任,好好診斷一下到底有什麽問題。”
女老師的聲音軟軟的,邏輯清楚。
母親也不能再反駁什麽。
“走吧。”
林嬌像精致的布娃娃,被領着一刻不停的去往醫院。
“焦慮症又犯了。”
林嬌看着醫生拿着單子遞給母親。
母親反反複複閱讀,“上次不是說不是大病嗎?我和她父親從小就陪着她,怎麽會出現焦慮?”
“您先不要着急,焦慮症并不只是焦慮這一種誘因和表現,考慮到年齡,遺傳因素占大半。”
“孩子可以和我正常交流,說明她只是輕微的,多加引導可以痊愈。這次,應該是有什麽逼迫的行為才會複發。”
什麽感覺?那種沉淪着,被溺斃。
才沒有呢,才沒有勉強呢,只是突然的想睡覺想暈倒。
夢裏的林嬌一直哭,她想辯解,她不想讓父母失望。
“算了,以前就當是玩了,玩的開心就好。”她聽見媽媽這樣說。
不要這麽講啊,明明你希望我登臺表演,希望我開演奏會的。
“別勉強自己了,我們可以換個節目。”她聽見老師這樣說。
沒有勉強,是我自己希望去的,我渴望着,站在幕布後面接受掌聲啊。
“別逞強了,林嬌,你總是這樣。”她聽見哥哥這樣說。
我沒有逞強,我分明,做得到的!
铛!
小瓶子落在茶幾的發出清脆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擊在林嬌的腦海裏。
林嬌呼吸逐漸急促,她聽着母親刨根問底的聲音,急診室附近來來往往的病患家屬,走廊上不斷踱步的患者,冰冷的叫號聲……
然後失去意識。
……
“我知道你很認真。”
“我知道你沒有勉強。”
“我知道你做得到。”
夢裏也是江黎,雖然說的話不一樣,但是溫柔的嗓音是一樣的。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說着。
他的指尖在林嬌頭頂至背部游走安撫。
他禮貌回絕了那些扶他起來的聲音,他用手堵住四面八方的議論,就靜靜的,陪着林嬌。
江黎的聲音溫柔,堅定。
林嬌意識逐漸恢複,瞳孔聚焦與江黎對視。
“你……”
只說了一個字,便哽咽的哭出聲。
這次的眼淚不再是無意識的,是滾燙的、炙熱的。
她回扣住江黎,主動撲到他的懷裏。
“你怎麽才來啊!”
濃重的鼻音帶着嗔怪,江黎失笑,随後又覺得心疼。
“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也哽咽了。
“以後不會了。”
不同于那歹徒的一身臭汗,江黎的懷抱永遠清爽幹淨,像他的人一樣。
沒有華麗的禮服,他們的心貼的更近了。
能聽到咚咚的跳動。
為什麽?
她問自己,為什麽遇到江黎就會回到小時候,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會害怕,會撒嬌,會哭。
“林嬌。”
“我不會再出國了。”
“不會再悄無聲息的消失。”
“不會再離開你了。”
那是惡魔的低語,一種名叫暧昧的毒藥,引誘着落單的公主。
相信他吧。
再一次……
林嬌從江黎的懷中出來,還不忘摸了摸鼻頭,掩蓋自己哭的事實。
實際上員工的故意閃躲早就出賣了一切。
文音見人順利脫險,擔心之餘也不忘打趣自家老板,給林嬌抛一個暧昧的眼神。
小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站在樓梯口接受衆人的打量。
“對了江黎,你怎麽……”
林嬌收起外溢的感情,盯着江黎的衣領,避免對視。
“恰巧在辦事,想着來你公司拜訪一下。”江黎摸了摸鼻子解釋道。
門口還有打翻的花束,是三芩路花店的招牌白玫瑰。
不合時宜的出現在現場,江黎尴尬的咳嗽了一聲。
警察很快就控制住了這歹徒,低氣壓解除,議論和劫後餘生讓員工有很多話要說。
讨論的對象逐漸移動到越馨身上,時不時還有鄙夷和倒吸冷氣的聲音出現。
一個看上去是領導的,四十歲出頭的警察拿出證件示意,催着林嬌去做筆錄。
“走吧。”
江黎輕輕碰了林嬌的手臂,發絲間盡是冷汗。
在場的,與歹徒直接接觸的人是第一批被帶走的,江黎自然的握住林嬌,捏了捏她的手。
她看着江黎的背影,有種疲憊的依賴感,不知怎麽心裏特別安定。
他不會再走了。
“林姐……”
小越蚊子大小的聲音,提醒林嬌回神。
那種厭惡的,必須硬着頭皮上的感覺讓林嬌側目,她的眼神是冰冷刺骨的。
江黎這兩天總是很忙,加上他和歹徒關系不大,也沒有被傳喚幾次。
“手印按在這裏。”
警察的筆錄總要反反複複确認,林嬌兩天被找了三回,她語言組織能力不錯,前後說話沒有太大出入。
歹徒也沒有真的傷到人,關一段時間就會被釋放,林嬌不禁有些擔心小越。
可是,已經不在她管轄的範圍內了。
總要有一些了斷,她選在結案的那天。
晚上吹了風,林嬌有些偏頭痛,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大理石臺階上。
暮色沉沉,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覺察到身後的腳步聲,林嬌頭也沒回。
“上車。”
然後徑直離開。
小越沉默了一下,腿腳像是被灌了鉛。
“林姐……”
她輕聲應了一句。
“別讓我說第二次。”
林嬌很少用一種命令的語氣講話。
靜默的氛圍維持了一路,小越的目光好像要穿過後視鏡,但是脫口而出的辯解,被面色不善的林嬌打斷。
是回公司的路。
警察局離公司的路程很遠,偏北地區的日暮和夜晚間隔時間也短。
難得的,林嬌沒開空調,而是任由粗糙的風打在臉上,壓的喘不過氣。
“去我辦公室。”
車停在門口,林嬌下車前撂下這句話,把小越組織好的七七八八語言憋在嘴裏沒能說出來。
林嬌從容的帶着文件和員工交接,小越愣着,身體木僵,想挽留她一會的時間都不能。
大腦空白好一會,她才晃晃悠悠的選擇走樓梯。
黑白相間的花崗岩似乎閃動着斑點,一步一步,她很久都沒有這樣腳踏實地的踩着樓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鎖傳來擰動的聲音。
林嬌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副場景。
小越眼眶紅紅的,帶着啜泣聲,口中是不成句的「對不起」。
“林姐,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林嬌沒有打斷她,她坐到位置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她的右手手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指尖在紅色上衣的襯托下有一下沒一下扣動桌面。
“這件事,和最近頻繁請假有關吧。”
林嬌抛出一個問題,等越馨組織語言。
小越點頭承認了,緩慢的道來。
“其實還要追溯到剛接《玫瑰戀人》這個IP開始,第一次翹班是劇組散會之後,我沒有等你。”
小越邊說,邊盯着林嬌的臉色。
“我老家的舅舅給我安排了一個相親對象,你也知道,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我不能違背我那些親戚。”
林嬌點點頭,示意她接着說。
“給我介紹的是個農民,他一直呆在鄉下,那天沒通知我就來了,說想見見我,然後……”
說到這裏小越低下頭,臉上掩蓋不住的難堪。
“然後你就開着我的跑車,去見面了。”
林嬌用平緩的語氣把小越沒說完的話總結出來。
小越深吸一口氣,肯定了。
她換上租賃的衣服,畫着濃妝,好像電影中精致的女郎,把人約在北城最貴的西餐廳。
“他很看好我,但是我一點也不喜歡他。留了號碼之後我就把他拉黑了。”
林嬌輕笑,“沒有想戀愛的意願卻堅持見面,還用了一種虛假的身份做派,為的僅僅是展現自己的女人魅力,是嗎?”
小越低着的頭猛然擡起來。
“沒有!”
“我……林姐你這樣說話,不覺得太侮辱人了嗎?”
林嬌面對質問,沒有驕傲和鄙夷,甚至沒有任何情緒的外溢。
“我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我在教你認清現實,你去使用、去購買、去享受那些本來就不屬于你消費階級的物品,結果只是在別人眼裏活的漂亮。”
林嬌不是第一次提醒小越,從一開始出差的五星級酒店,到次次機場免稅店帶東西的習慣,小越都在模仿甚至去習慣這種生活模式。
“至于說話方式太過直白這點,我以前婉言提醒過你很多次,最後發現沒有用。”
林嬌不想再争辯這些,她只覺得頭疼。
“那之後呢,總不至于被拉黑就這樣報複吧?”小越摸了一把淚,憤恨道。
“是,我一直沒聯系他,以為就這樣過去了。”
“沒有想到,我舅媽會收了人家二十萬的彩禮,還給弟弟花光了。他以為我是騙錢的,才摸到了公司。”
小越也是沒經過風浪的女孩,縮着身子。
林嬌手中的咖啡裏冰已經全化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
林嬌走到她的面前,居高臨下,沒有像往常一樣,拍拍她的肩膀說「沒關系」。
而是說了一句,“越馨,你離職吧。”
她可以按合同法,算自己要求越馨離職,把這個月剩下的工資走我的賬戶開給對方,算是最後一點情面,但是絕對不會留用她。
小越頓住了,哭聲也戛然而止。
她跟着林嬌五年半,從大學學妹到生活助理,無論什麽事情對方都會原諒她的。
遷就着,遷就着,事情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林嬌對她大失所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樣。
這句話,那天她教給a組成員,沒想到今天又還給她了。
林嬌走回電腦旁,靠在椅子上。
手邊已經有其他員工準備的咖啡,裏面的冰塊加的很多,杯子外面冒了層汗。
有些錯誤,是不可彌補的,這次就算不是林嬌,是其他人或者是越馨本人,出了任何事都不是佳兆能擔待得起的。
這些年,她從來就沒有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就算沒有這件事,她也很早就不合格。
小越被辭退的消息驚的僵在原地,她年紀輕面子薄,終究說不出來一個求字。
“林姐,我……我可以學的,你別……趕我走。”
林嬌搖搖頭,“六年來,你的業務水品提高了嗎?你連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
“就像這杯咖啡一樣。”
她拿起咖啡搖晃片刻。
她永遠不知道加多少冰正好。
林嬌看着裏面的冰塊半晌。
就算她知道,整個公司的人也都知道,随時可以被代替。
“我從進公司的第一天就告訴你,談判是需要籌碼的,永遠不要被這種随時能被學走的技能裹挾。”
林嬌聲音很輕,好像這話說給辦公桌上面的花兒草兒一樣。
“走吧。”
林嬌經過小越的時候像往常一樣。
不過這次不是帶着她去辦公,而是叫她辭職。
她還年輕,沒有了工作可以再學,如果林嬌真的容忍着她到了三十歲四十歲,小越也難免不會因為婚姻家庭和低下的工作素質連累到事業。
到那個時候,才是真的無法挽回。
林嬌以前總是追求鮮豔的色彩,可今天想通了,因為她發現,從公司到警局的路上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她嘴上說的絕情,從卡上劃出去的卻是三個月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