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衡陽,朕給過你機會的。◎
“啪嗒——”
水滴落在珵亮的金絲楠木的地板之上, 漸漸暈了好些個不大不小的水坑,若不是被人撈着手臂, 只怕她踩在這些水坑上必得摔個狗啃泥了。
周圍有陣陣寒氣朝她湧來, 但被捉着的手臂處卻燙得驚人。
她順着滴水的褲管往上看去,深色中衣因得濕了水,緊裹在身上, 隐約能看見精健削勁的蜂腰寬肩。
她一只手抓着食盒,而另一只手下意識緊緊拉着他的袖管, 這樣一扯,導致他領口大開, 發尾的冰水順着呼吸自鎖骨流向了胸膛。
郗薇臉一紅,忍不住将目光移了開來, 不過才将将轉開一點, 頭頂就摹地傳來一聲輕哧, 李贏伸手将她的腦袋掰了回來,低頭迫她與他對視。
“你為何在此處?”
這一動,他發絲上的冰水就這麽順勢滴在了她的臉上, 郗薇一個激靈, 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周身冷得仿佛是個冰塊兒,可是偏偏他的臉,又泛着可疑的紅暈。
郗薇眉頭蹙了起來,驚覺有些不對,連尊稱都忘了加上, “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燒了?”
說罷,擡手就想去試試他的額頭, 可是還沒觸碰到, 他就徑直退了開來, 保持着半丈遠的距離。
“你如何會在這裏?朕不是說過任何人不得進來麽?”方才在松香殿被下了藥,她就出現在這裏,着實......
也不知是因得寒氣還是什麽原因,郗薇覺得他的話有些冷,于是方才的問題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皇帝坐擁奴婢萬千,還有整個的太醫院,就當她是狗咬呂洞賓好了。
她放好食盒打開檢查了一番,确認補盅還好好的半點未撒開,于是端了出來遞上前,公事公辦道:“太皇太後關心陛下的身體,于是命人熬了這盅補湯,讓我給您帶過來,我過來的時候聽說您跟李順去了郁翠宮,我就在偏殿等着。”
原是誤會了她,李贏按了按眉心,卻不期然聽她又道:“誰知道等太久睡着了。”這聲竟然隐隐有些無辜,似在控訴他讓她等。
李贏沒好氣,“所以你醒過來見整個福寧殿空無一人,裏面似有人聲,這才不小心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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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薇眨巴着杏眼,緩緩撲閃了整整三下,意思分明就是‘是的,就是你回來晚了,我可是等了好久。’
原本已經冷靜了些,此時那股煩躁與不耐煩的感覺又漸漸升騰了起來。
“東西就放這裏,你先回去把。”
即使身體裏有個聲音瘋狂叫嚣着想把她留下來,但理智還是壓下了這股沖動,他轉身往裏,原本以為她可以讓他冷靜下來,卻沒想到這就像飲鸩止渴,他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若是從前,聽他如此一說她定會轉身就走,可是現在......
郗薇有些猶豫,初春乍暖還寒,他若真是發燒了該如何是好?這可是要人命的,也不知道李順那些人去哪兒了,聽他這口氣他是故意将他們支開的?為什麽?
久久未曾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李贏一下一下用力摩挲着手上的鹿骨扳指,半晌後,他終究退了回來,将補盅接了過去,直接開始“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一碗補湯很快就見了底,他将粉金雕龍禦瓷盅扔了回去,橫袖将嘴角的湯汁擦了個幹淨,“現在可以走了吧?”
這動作怎麽看怎麽帶着極度的不耐煩,郗薇本也不是非要走這一趟的,看這樣也有些不高興了,她哐哐當當麻利的幾下收拾好食盒,轉身就往門口走。
聽着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李贏手上青筋漸起,極力壓下想将她扒拉回來的沖動,他現在不是十分理智,并不想吓到她,盡管他想叫她留下。
“嘎吱——”
殿門被她拉了開來。
“嘎吱——”
殿門又被關了上。
她應該是走了吧,李贏心想,他腳步沉沉往內間的冰水浴桶走去。
“陛下。”
是幻聽嗎?
他甩了甩腦袋,還以為出現了幻覺,提腳繼續往裏間邁去,直到再一聲清晰的“陛下”傳了過來,他頓住了腳步,轉身,就見郗薇娉婷袅袅穿過精致繁複的龍翔鳳舞雕花檀木門,徑直快步朝他走了過來。
她心中着實太過好奇,忍不住問了出來,“陛下,您去郁翠宮是所為何事?跟那晚上的事情有關嗎?”
這兩人根本沒有任何聯系,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晚上她被下藥的事情,妙玉雖得承認了下藥,但她的話也不能盡信,莫不是皇帝察覺到了什麽?或者有了确切的證據?
她壓下激動的心情,十分想問個清楚。
李贏沒想到她竟然去而複返,盡管知道她是為了問鄧三的事情,但他還是無法忽略心中那頃刻蔓延而來的喜悅。
他突然惡從膽邊生,心想為何一定要跟自己過不去?
于是他神色不自覺舒緩了下來,朝她彎了彎手,“嗯,你過來,朕就告訴你。”
郗薇太想知道他查到了什麽,以至于忽略了他話中透露出的危險情緒,一步步走了回去在他面前站定。
看她小臉上充滿了好奇,李贏随手将濕法攏至背後,意味深長,“衡陽,從來沒有人敢直接問朕做什麽是為了何事,有什麽目的。”
郗薇也察覺到方才的問題有些不妥,但那确實是她最想知道的,她心中正捉摸着怎麽委婉些問,卻聽得李贏又開口了。
“不過今日,你可以是個例外。”
他身材高大,站在前面就像一座小山,郗薇需要微微仰首,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李贏不太滿意這樣居高臨下的感覺,他俯身靠近了她的耳畔,低沉道:“郁翠宮的婢女晌午十分過來說有要事禀報,還暗示朕,事關你的清譽,朕想着可能是跟那天晚上那藥有些關系,于是就過去了,誰知道......”
郗薇猜到了跟那晚上的事情有關,她有些氣憤,“妙玉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她們不是素來關系不錯麽?為何現在提到她竟是這副表情,李贏挑了挑眉,“你覺得她會跟朕說什麽?宮中禁藥屢屢出現,朕猜這後宮也是時候該好好整治一番了。”
此時兩人離得近,他能聞到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果子香,他覺得才才清明的靈臺忽的有些不對勁了,少女紅豔豔的唇像一顆熟透了的櫻桃,誘人采撷。
“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這話問得太過暧昧,甚至他靠得更近了些,目光如炬找尋着氣味源頭,郗薇覺得危險下意識想往後退,卻被他長臂一伸就一整個給捉了回來。
李贏打量了半晌,看得她寒毛直豎,直到他的目光最終定在了她的腰間,鐵臂就這麽往下伸去。
郗薇下意識想攔住他,可惜被他輕而易舉就擋了開來,他十指微動,她腰間的五彩葫蘆紋荷包就輕而易舉落在了他的手裏。
“這裏面裝的什麽?”李贏聲音有些啞,将五彩葫蘆紋荷包高高的拿了起來,“朕要扔了它。”
郗薇對即将到來的危險一無所覺,她踮腳想一把将五彩葫蘆紋荷包搶回來,可惜李贏何等敏捷,不過一退她計劃就落了個空,她不甘示弱繼續踮腳去搶,李贏手臂一舉,荷包就更高了。
“即使你是皇帝,也不帶這樣的啊?這裏面是我裝的零食。”
看他一臉不信,郗薇可不再客氣了,她不信她還搶不過一個落水鬼,她撩了袖子就往上蹦,誰知道才将将碰到荷包的底部,根本使不上什麽勁兒,他不過略一擡手,她就偷襲失敗。
這可把郗薇給氣壞了,她索性撲了過去,兩條細白的手臂甫一攀上他偉岸的肩膀,整個人借力一個騰空不管不顧趁勢伸手去搶,李贏看她這般不要命的架勢,這摔下去可怎麽得了?下意識将荷包随手一扔就去抱她,誰知道荷包沒搶着,她也意識到危險了,整個将他當成了一顆大樹跨抱在了他的身上。
而那五彩葫蘆紋荷包被高高的抛了上去,她下意識擡頭,就見那五彩荷包自上而下穩穩落了下來,好巧不巧砸中了兩人胸口相接之處。
“嘶——”
郗薇忍不住痛呼出聲,下意識就伸手想揉一揉,可是才一上手,忽然發現李贏的目光也順着她的動作移了過來,她的手就這麽尴尬地停在了原處。
“我......你.......”現在的姿勢太過不堪,某個地方陡然的變化讓後知後覺的郗薇頃刻漲紅了臉,拿了五彩葫蘆紋荷包就想往下跳。
她果真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眼色,李贏冷笑,這個時候他怎麽可能還會讓她有機會跑,他喉結微動,雙臂便如樹根般将她牢牢禁锢住了。
他準備放她走的,可是她偏偏自個兒又回了來,還跟他玩這麽危險的游戲,甚至沒眼色的還在做着無畏的掙紮,他喟嘆一聲,靠近了她的耳畔,語帶威脅。
“別動。”
郗薇生平最不怕的就是被威脅,臨死都敢拉個墊背的,但他此時聲線低沉喑啞,她可算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當真不敢再繼續。
對她這個乖乖的表現李贏這才算滿意了,長腿一邁就環着她往裏間而去。
因為兩人此時離得近,她的衫裙很快就給洇濕了,冰沁的感覺并不舒服,她抱坐在他身上,也不敢随意的跳下去,偏偏李贏不理她,她只能跟着他一起進了內室。
甫一進來,她就被正中的一個碩大的浴桶給震驚了,眼見着上面冒着白色霧氣,她還以為撞破了皇帝沐浴,一時間心中忍不住嗔怪。
這人也真是的,沐浴怎麽不去專用的清涼殿?既然堅持在內室,為何還要将宮人都遣下去?你遣下去也就罷了,好歹将門給栓上啊。
“你到底什麽意思?快放我下來!”她越想越氣,揪緊了他胸口濕漉漉的衣裳。
李贏看着她抓得牢牢的手,眉梢微挑,“朕倒要問問你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你扒拉着朕不放?”
郗薇四下一看,扶在她身上的手已經放下去了,現在看着倒确實像是她自個兒抱緊了他不放。
她尴尬的閉上了嘴,小心翼翼自他身上慢慢滑了下來,就在她要離開他的一瞬,他将自她胸口掉落的五彩葫蘆荷包撈了起來,順手扔進了浴桶之中。
郗薇驚叫一聲,幾步過去伸手就想撈起來,不料手方一伸進去就面色一變,趕緊伸了出來。
她總算明白他身上的那股冷意來自哪兒了,這水裏面竟然有好幾塊碩大的冰塊,方才看見的白色煙霧也并非熱氣,而是冷氣,可是這人為什麽要泡冰水浴?
“不過一個荷包,扔了就扔了,還撿什麽?”
李贏着實有些不解,想起上次在太液池她拒絕他說的那些話,心中不知為何陡然生出了一股戾氣,說話不由自主變得刻薄,“難不成裝的不是你說的什麽零嘴兒,是哪個情郎送你的信物?”
郗薇簡直難以置信,不過她也懶得去解釋了,這次有了心理準備,她将袖口撩到了胳膊上,把心一橫就彎腰伸手進了水裏,可惜浴桶太高,她即使墊着腳也觸不到底,試了好幾次那五彩葫蘆紋荷包還是好好的待在水底。
她四下看了看,最後将目光鎖在了一旁的杌子上,搬了過來就要踩上去,可是杌子沾了水,有些濕滑,看她顫顫巍巍站上去,到底擔心她會摔下去,李贏忍不住有些心軟,長臂一伸,撈了她的腰順勢将她整個人擡高了一大截。
郗薇吓得尖叫一聲,“你幹嘛?!”
她的腰肢很細很軟,他将将煩躁的心瞬間被撫平,方才那些話本也不是他本意,他說完就有些後悔,于是這次耐着性子解釋道,“朕拉着你。”
郗薇臉一紅,這樣确實比她自個兒站杌子上靠譜,于是默認了,她顧不得其他,彎着身子伸手就去夠桶底的五彩葫蘆紋荷包。
這對李贏來說就不那麽好受了,他本是在後面撈着她的腰,而她彎腰去夠桶底的五彩葫蘆紋荷包,盡管她已經彎得很賣力了,可還是稍微高了些,她只能盡力往下勾着去夠,這樣就難免在他身上磨來蹭去的,他本就不甚清明,這會兒只覺得血氣翻湧,方才那冰水浴完全白泡了!
身後的觸感按理說郗薇不可能感覺不到,可是她現在全副心神都在夠那五彩葫蘆紋荷包上,并未注意身後人的異樣,李贏額上開始冒汗,看她久撈不着,再這樣磨蹭下去,他非當場繳械投降不可,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況且這水如此的冰,久了她可受不了,于是他撈着她轉了個方向。
郗薇本來就要夠到那五彩葫蘆紋荷包的抽繩了,沒想到他瞬間将她抱轉開來,她心頭氣憤正要質問,李贏卻先一步放開了她。
“站邊上,朕幫你撿!”
他嗓音沙啞,郗薇被吓了一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李贏已經彎腰開始撈了,他人高手長的,不過一會兒就将五彩葫蘆紋荷包撈了出來。
冰水這樣一沁,他頓了頓倒靈臺清明了些,只是郗薇還以為他又猶豫後悔了,忍不住上前就想先一步搶回來。
李贏本就打算還給她的,倒沒想到她這一拉沒有注意,抽繩被拉了開,荷包掉在了地上口子大開,裏面的東西就這麽突的掉了出來。
一包确實是她常吃的彩紙包着的饴糖塊兒,而另外還有一件東西,看不清楚是什麽,但掉在地上,隐約聽見了清脆的聲響。
郗薇趕緊撿了起來,待确定完好無缺之後,自李贏手中将荷包拿了回去,重新将東西放了進去。
李贏眯眼,他沒看錯的話,那是一塊碎玉。
看她這麽珍惜,不知為何他的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難道真被他給猜中了?是李亘送給她的?
可是李順不是說她才去臨江王府門口砸瓶明志麽?
他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郗薇則氣鼓鼓的将衣袖往下順,雖然他幫她把荷包撿了出來,她還誤會了他,但她并不打算感謝他,也并不覺得她方才搶的舉動有什麽不妥,分明是他先要扔掉的,又不是他的東西,他憑什麽做主?
她的皓腕之上,系了一條星光閃閃的手鏈,随着她的動作,碎金光芒讓他差點迷了眼,方才那纖長瑩白的玉臂在眼前揮之不去,李贏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晚上。
他捏了捏眉心,嘗試着解釋一二,“朕以為出現幻覺,是因得你荷包裏的甜香,所以才想要扔了它。”
郗薇将五彩荷包重新系在了腰間,氣鼓鼓嘲諷:“哦?是麽?陛下富有四海,看不慣任何東西都有随意處置的權利,倒也不必找什麽借口。”
情緒與感官無限放大,被誤解後那種煩躁的感覺又上來了,李贏眉骨一挑,“那照你這麽說,你現在如此說話,朕也可以随意處置?”
看她一噎,他扳回一成,心中卻并不覺得痛快,相反,他此刻說不出的難受,現在的她在他面前,就像極餓之人遇上了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他只想變着法的将她拆吃入腹。
香氣盈入肌理,侵入肺腑,他後悔了,他以為泡了冰水浴,那合/歡香早就消散了,沒想到那只是暫時的,甚至因為那波刻意壓制,反彈愈加厲害,讓他變得比之前更加焦躁,易怒,敏感,似乎有無限的精力,還有想毀滅想撕碎一切的沖動。
而首當其沖的是眼前那礙眼的鵝黃衣裙。
他朝她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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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人一步步逼近,郗薇終于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不對。
他的呼吸聲很重,身上衣袍濕漉漉的,那明明是冰水,按理說該是很涼的,可是他露出來的皮膚泛着像被燙了的那種洇紅,額頭青筋明顯,眼尾猩紅,甚至他的嘴角,已經近乎幹裂起皮了!
她突然想起來他方才的聲音似乎也不太對,并且他今日還讓人感覺格外的費解,暴躁,他是不是說過什麽幻覺來着?
面對他的步步緊逼,郗薇靠在了廊柱上,退無可退,“你......你怎麽了?”
她紅唇開合,就像是熟透了的櫻桃,他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破壞欲,他想将這櫻桃無情碾碎,然後嘗嘗看它的汁液是不是一如往常那般甜美。
他這樣想着,實際上就這樣做了,不過一個擡手俯身,嬌小的她就被禁锢在廊柱幔下,另一只手撅起那精致的下颌,無情的唇齒就這麽頃刻碾壓而下。
“唔......唔唔......”
郗薇這時候是真的知道不對了,兩人明明上次說得那麽清楚了,他其實也不甚喜歡她,為什麽會這樣?又沒有酒氣,莫非他是跟她那天一樣着了道了?
唇齒被無情的侵占,無處發聲,她只能雙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胸脯,可這在李贏看來,無疑是小貓撓癢癢般,他直接靠過去兩個胳膊肘一壓就讓她再也擡不起來。
郗薇這是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男女體力的巨大差異,兩人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第一次還有她的蓄意貼近,可是這次不一樣,莫名其妙被壓制的她有一種特別屈辱的感覺,這并非出自她的意願。
完全無法反抗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前世,自以為是把握了自己的人生,自以為是在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殊不知是在別人設定好的路線裏走別人的故事,一旦沒有達到別人的預期,就被棄若敝履,從開始到結束,都毫無自己選擇的餘地。
李贏就如一個在沙漠中渴了許久的旅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串解渴的櫻桃,正奮力吸吮那美妙的汁液,忽然一陣吃痛,血腥氣似是更加激發了身體裏那潛伏已久的獸|性,他愈發肆無忌憚。
郗薇這會兒是真的絕望,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一串溫熱的東西灼到了他的臉頰,李贏迷迷糊糊看了眼,原是她頰上的水漬。
“怎麽了?”他嘟囔出聲,卻不由自主停下了肆無忌憚,開始小心翼翼替她吻幹。
郗薇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她記得,即使是被下藥那晚上她蓄意挑引,他也是如和風細雨般的應對,即使電閃雷鳴,也是時刻顧忌着她的感受,她分明是沒有受到一丁點傷害的,可是今天......
看着跟從前判若兩人的帝王,她試圖喚起他的最後一絲理智。
“我......你......流血了。”
看着她紅腫的嘴唇,似還帶着殷殷血跡,李贏如夢初醒,手下觸感如棉,看她似梨花帶雨,他倏地松開了她後退開來。
原來那合/歡香能激起人心中最深沉的欲與望,而他的欲與望是她。
但他不想傷害她。
一把擦掉了唇上的血跡,李贏背過身,“今日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快走吧。”
若是之前,聽得這話郗薇定想也不想跑了,可是現在,她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他現在這副樣子,分明不太對勁,她不能就這麽離開。
“你身上為什麽會這樣?天又不熱還遣散了人泡冰水浴,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贏本是在一步步退着想離她遠一些,聞言腳步頓了下來,“你真想知道?”
看她毫不猶豫點頭,他扯了扯嘴角,“朕去了郁翠宮,一個不慎着了道。”
“什麽?”郗薇難以置信,但很快她就相信了,并且把這事兒跟妙玉聯系了上,“她竟然還敢給你下藥?你......你......”
難怪他身上那麽燙,難怪他遣散了宮人泡冰水浴!
李贏看郗薇面色,靠近了她,言簡意赅,“為什麽說‘還’?”
不待她回答,他何等聰明,一下子就猜了個七七八八,語氣篤定,“你知道是誰給你下的藥,那個人就是妙玉?為什麽不揭發她?”
為什麽不揭發?為什麽呢?
看郗薇沒有說話,李贏想到的只有一個可能了,那就是除夕宴那事兒,表面上是妙玉,可實際上只怕跟張太後跟大長公主完全脫不了幹系。
“呵!”他不禁冷笑出聲。
郗薇自然是聽見了這聲,但她這會兒很是糾結,上次她中了藥,畢竟是他幫着解了毒,這次換他了,她......
鈎吻沒有解藥,不然上次李贏就拿出來了,也不用現在還在泡冰水浴,但如果冰水浴有用,他剛剛也不會那個樣子,該怎麽辦呢?
“你的侍寝女官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去幫你把她叫來!”說罷,她轉身就準備去找人。
李贏還以為她在為大長公主她們找借口開脫,卻沒想到她是在想他被下藥這件事該怎麽辦,這轉變太大他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但直覺告訴他還不賴。
但看她當真要去叫人,他又說不出的喪氣。
這心情還真是起起伏伏,他長腿一跨幾步追上了她,語帶愠怒,“不許去。”
看她還想将手腕自他掌心掙脫,她就那麽想擺脫他嗎,他頓時緊緊捏住了她細白的腕骨,“別白費功夫,朕這延福宮可沒侍寝女官,都被打發了,不過你難道要這副樣子出延福宮去?”
“怎麽會沒......”
經他這一提醒,郗薇這才注意到,因得剛剛兩人的糾纏,不僅是他,她自個兒的外衫外裙也差不多被濡濕了,身上還皺皺巴巴的,甚至領口的系帶也松松垮垮,這樣子別說出福寧殿了,就是這道門她都不好意思。
她尴尬地想背過身子,又覺得這簡直是掩耳盜鈴,于是氣鼓鼓道:“你,你先背過去。”
李贏也發現了不妥,心中如熱油下鍋,他極力壓下那股蒸騰的煩躁之意背過身去,本是為了眼不見為淨,可是當真眼不見時,聽着身後的動作,他的想象力又開始作祟了。
這合/歡香在郁翠宮也沒這麽厲害啊,自打她進來,就愈發難控制了,甚至方才手臂伸進冰水,也沒有緩和的感覺,真真是......
這內室并沒有銅鏡,又隔着外衫,郗薇壓根兒看不見身後的系帶,只能憑着感覺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聽着他起伏的呼吸,她心中壓着事情,好不容易扯到了一條兜衣的帶子,可怎麽也找不到另外一條。
她一着急就胡亂扯了起來,只聽“撕拉”一聲,什麽地方應聲而破,她整個人都愣了下來,臉霎時又熱又燙。
李贏聽得這聲,情不自禁回過身來,正好看見她半側着身子,上衣自腋下開了一道口子,一直裂到了腰間。
殿內的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好在還有兜衣擋着,骨肉不過若隐若現。
可是即使看不見再多,但那晚上的畫面還是突然閃現在了腦海之中,蜿蜒的曲線似靜谧的河,獨兩支曼妙蓮蓬劃破沉寂,亭亭玉立其上......
這畫面太過靡麗,他的感官本就被無限放大,頃刻間血脈噴張,整個人都沸騰了起來。
他動了。
郗薇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內室并無多餘衣物,不得已她只能随手将一旁的紗幔往身上一卷,可這紗幔本就是自上挂牢了的,這樣一卷再沒有多餘的活動空間,她整個人都只能靠在廊柱上。
李贏赤腳一步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盯着她,“衡陽,為什麽不走?你再跟朕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對不對?”
他嘴唇之前就被她咬出了血,這會兒看着頗有幾分狼狽與不講道理,郗薇猛地搖頭,方才她确實猶豫過,畢竟他救過他,她向來恩怨分明,若是就這麽跑了,她一輩子良心難安,但讓她跟他再來一次,又确實沒有那麽大的勇氣。
她一直以為做這種事情,至少也要因為有愛,他們這一次兩次,又算什麽?
可是就這一猶豫,竟然就把自個兒給逼到了這樣的境地,再說她玩兒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分明是他栽贓,她拼命否認!
但李贏現在理智全失,看着她杏眼滿是水淚拼命搖頭,頰邊的青玉耳墜随着動作來回晃蕩,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耳垂。
他知道她嗜甜,荷包裏随時都能掏出油彩紙包裹好的糖果,他也知道她酷愛青玉,耳墜都是各種造型不重樣的,他揉/捏着她耳邊的小墜子,語調沉沉,“衡陽,跟朕說說話,或許能轉移下注意力。”
一聽這話,郗薇陡然生出了希望,他這麽說是不是方才也并非他本意?他只是被藥物給控制了。
郗薇不禁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雖然靈臺清明,但是她難受得完全無法自控,也根本不想壓制,他向來比她努力,比她能自控。
心就這麽軟了下來,她乖巧的點了點頭。
看她這樣,李贏問:“為什麽去臨江王府門口砸花瓶?”
郗薇極力忽視他的目光,将臉轉到了一邊。
他捏着下颌迫她與他對視,“嗯?”
郗薇抿了抿唇,“我不喜歡李亘了,我要跟他劃清界限。”如實交代,他總不會以後還把她跟他們劃到一塊兒吧?就當提前做準備了。
雖然早就有此猜想,但真正聽到她這麽說的時候,李贏心中還是忍不住湧上了一陣狂喜,但他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仍舊板着一張臉,這樣更能方便他壓制內心那種瘋狂的念頭。
為什麽突然就不喜歡了?雖然她嘴硬不承認,但這其中有沒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是因為上次他們......
沒有也沒關系,少了一葉障目,她總能看見其他的風景。
他的聲音裏帶了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那你方才為什麽不走?朕給過你機會的。”
郗薇看他冷靜了不少,她還是願意跟他好好交流的,于是坦誠道:“你救過我,按理說我是該回報你的,同樣的狀況下。”
這個答案毫不意外,她就是這樣的人,李贏一時間說不出來心中是什麽感覺,他替她順了順額間淩亂的碎發,等着她無比自然的“但是”。
這次卻久久未曾等到,他終是忍不住自個兒問了出來,“然後呢?”
她欠了他,确實應該還他的,更何況她還應着他一件莫名其妙的東西,她向來不喜歡無緣無故欠人,也不喜歡別人多拿她的,于是為了保險起見,她将心一橫。
“之前你救了我,不是說讓我欠你一件東西麽?現在我還給你,我的這個欠條就不作數了,咱們一筆勾銷,你覺得如何?”
問完,她沒有去看他的臉色,徑直垂首将紗幔一層一層的撥了開,然後,去解肩頸處的蝴蝶盤扣。
如此峰回路轉是李贏沒有想到的,但她說一筆勾銷......
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阻礙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朕不要。”擲地有聲。
郗薇沒想到他竟然會拒絕,明明方才他那麽......她有些不敢相信。
看她疑惑的眼神,李贏壓下心中萬千悸動,只重複道:“朕不要。”
郗薇有些羞又有些惱,“為什麽?不就是場交易,反正咱們也不是第一次了,難道你想死在這兒?”
李贏不喜歡交易這個詞,聞言不爽地挑眉,語氣冷酷,“而且,死?”
“對啊,你該知道中了鈎吻,若是不将藥勁兒卸去,整個人會......會......力竭而亡吧?”對男人來說,應該是力竭吧,她也不是十分确定。
看她神色奇怪,李贏總算明白她在擔心些什麽了,原來她以為他跟她一樣中的都是鈎吻,難怪開始說要給他找侍寝女官。
但其實他只是中了合/歡香,旁人在他面前,即使尤、物禁/忌如妙玉,他也能控制住,他自信冰水浴就可以輕易解決,偏偏她誤打誤撞的進了來,因為是她,他才會像失去了理智的畜生一樣。
要不要告訴她真相呢?她會不會發現他的那些隐秘的心思?這位年輕的帝王第一次有些拿不定主意。
郗薇看他沒說話,以為他是想不開,看來上次他說什麽他也不是第一次的鬼話都是騙人的,她就說,他這麽死板又不近人情,還有那晚上久找不到門路,怎麽可能會是經驗豐富?!
于是她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過來人的口氣安慰道:“你是一國之君,什麽能有活着重要?更何況這是形勢所逼,你就當是你情我願好了。”
其實她是在意的,但還是故意将語氣放得輕松,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人相信這不過是一場露水姻/緣,天亮之後也就毫不留戀。
“開始我是不知道你被下了藥,我就說你怎麽那麽反常,但知道你中了藥又不一樣了......”
“你情我願。”李贏反複咀嚼着這四個字,看她櫻唇還在叭叭叭的勸解着,他忽然覺得她太過吵鬧,一個俯身就将那吵鬧之源給堵了住。
他心想着,他給過機會了,還不止一次,是她自個兒沒眼色的撞了上來,以後再想沒眼色的又跑掉,他是萬萬不會準允的。
他還忍不住想,她會不會是害羞?借着藥物之名掩蓋心意,她會不會說得有那麽一點真心?不說十成十的心甘情願,怎麽着也該有個六七分吧?
“衡陽......”
他寬大的手掌不過一挑,蝴蝶盤扣就輕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