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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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京京并沒有邁出相親的第一步，不是因為她自己沒做好心裏準備，而是周六馬女士旅游歸來聽聞老賀給女兒安排了幾個相親局。

她打聽到相親對象情況後，挨個挑刺，在電話裏把分居許久的老公大罵一通。“賀國慶你找來的都是什麽歪瓜裂棗，各個和你一樣的德性。怪不得，你要把這樣的人往女兒面前推，真是應了老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烏龜專門找王八。你這個老王八霍霍我還不夠，還找來個小王八霍霍女兒。”

老賀當然氣勢上不能輸，他的聲音比馬女士還要高半分。“馬秋雲，你講點道理行嗎？我介紹的人怎麽不行了？要麽是知根知底的晚輩，要麽是不要求女方錢多錢少的人……老翟家的孩子去年在國外念完碩士回國，在外資銀行上班。人家對女孩子的要求只是人要好，心地要善良。這難道不是比照着京京的條件說的标準嗎？怎麽就歪瓜裂棗了……”

“好個屁咧。老翟他媳婦那尖酸刻薄的樣子，标準的惡婆婆姿态。他們家要求兒媳婦人要好，心地要善良，狗屁。我看是要求兒媳婦任勞任怨，在家上要伺候好公婆，下要生兒育女，中間還要與那個還不到一米七的矮小子相敬如賓。

賀國慶，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這樣的家庭适合京京嗎？一個強勢，刻薄，自以為是的婆母，你這是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

你看不出來男方這樣的要求有什麽問題，純粹是因為你也曾經是這麽想的。我告訴你，你這輩子也找不到這樣的對象。

……”

一通電話的後果是老賀被氣的心口疼，呼喚在書房的女兒給他找速效救心丸。

沒等她爸爸吃完藥，馬女士給女兒打電話說自己被氣得雙眼視線模糊，眼睛酸脹，腦袋疼，還惡心想吐。

馬女士喊着眼睛疼有幾天了，賀京京在她第一天喊疼的時候，就在電話裏勸她去當地醫院看看。馬女士打哈哈說，沒事，應該是過敏，滴些眼藥水就好了。再不濟一會兒在外面玩的時候帶着墨鏡，夏天來了，紫外線強。

現在，她回到江城，又喊着眼睛疼，絕對不僅僅是過敏的症狀。

京京拿着手機，抓起背包，跑出門打車往媽媽那邊趕，完全沒理會在客廳裝病的老賀。主要還是因為這一輪吵架，她要站在媽媽這邊，老賀介紹的對象不太靠譜。

今天早上，她被老賀拉進一個微信群。群裏已經存在的成員有介紹人，她爸爸，相親對象翟某人和他爸媽。家長們的那個架勢，哪裏是相親，恨不得是立刻馬上成為相親相愛一家人。

幾個長輩因為同在江城生活工作，幾十年下來多少有些交集，哪怕沒有交集通過介紹人也能串聯起來社會關系。四個長輩直接在群裏開啓茶話會。她把群消息的通知關閉，想着如果翟某人主動添加她微信的話，他們可以一起出去喝個咖啡。這不，一天快要過去了，翟某人也沒主動，群裏也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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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聽老賀的意思，話裏話外責怪她的表現不夠大方，在群裏一句話不說，還不如小翟好歹在群裏跟長輩問過好。

媽媽平時雖然粗神經，京京沒想到她在自己相親對象這件事情上居然這麽有敏感度。其實，賀京京誤會了自家媽媽。馬女士早已發動京京的小姨，自己的親妹妹幫忙物色到了家庭條件更好的相親對象。

馬女士的親妹妹，賀京京的小姨這一輩子命太好了，這是馬女士評價的。命好的标準是自家妹妹嫁的老公争氣，早年趁着基建的風口，搞基建蓋房子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京京以前很喜歡小姨，她每次來家裏總會給自己買漂亮衣服和玩具。雖然，每次小姨走後，父母總會吵架。後來，因為小姨家的表弟和表妹學習成績不好，應該是很差的那種。小姨在家裏總是拿京京的學習成績來教育自己的孩子，導致她的表弟和表妹向來不喜歡她。長大後表姐弟們關系依舊熱絡不起來，加上最近小姨時不時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她憑借年輕和美貌找個家庭條件好的富二代後，她也慢慢減少與小姨家的來往。

馬女士的眼疾比她描述的要嚴重，除了眼脹頭痛外還惡心嘔吐。雖然馬女士一直聲稱自己是被老賀氣生病的，賀京京還是在她嚴重嘔吐後第一時間撥打120。

救護車來得很快。車上的急救醫師檢查後，初步斷定是急性青光眼。馬女士眼睛已經痛了三天，現在還不确定嚴重程度，一切要看急診科醫生診斷後才能知曉。

馬女士在車上一直拽着急救醫師的胳膊問，自己視力是不是永久性損傷，眼睛會不會失明。賀京京在一旁用手機查詢急性青光眼的症狀和治療方法。

醫師告訴她，一切需要看急診醫生的診斷，現在先不能着急，不要過分激動。同時他示意賀京京作為親人安撫一下病人的情緒。

于是，馬女士的雙手由抓住急救醫師換成自己女兒。京京在旁邊開解說，自己剛才從好大夫平臺上查詢了一些知識，只要馬女士精神放松，遵醫囑治療，還是有很大希望康複的。

顯然，馬女士并沒有完全相信女兒的說辭。救護車在江大附屬醫院急診科門口停下，賀京京的胳膊已經被馬女士勒出一圈青紫。

急救醫師帶着賀京京在導診臺簽單子，她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原以為是幻聽，當第二聲傳來時，她才從登記表中擡起頭，看到了穿白大褂的楊聞昭。

她看到熟人醫生的一瞬間，覺得自己眼睛也酸脹起來。

她事後向朱顏和田橙描述那種感覺，說，“擡眼的一瞬間，我在楊聞昭的腦袋上看到了彩虹圈。真的，我以前從未和他說過話，雖然見過很多次面。就連那個周四晚上，我也只是回答了程源的問題。在救護車上我用手機查到急性青光眼的最佳救治時間是24小時以內，一般超過48小時視神經遭到破壞，很難恢複。盡管在車我一直安慰我媽讓她寬心，我心裏其實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在我最焦慮的時候，我擡眼看到穿白大褂的熟人，那一刻真的覺得他是天使。”

事實上，急診室門口的大廳并沒有彩虹，她也沒有看到天使，一切都是她眼眶裏的淚水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産生的幻覺。

在她望着楊聞昭試圖控制自己眼眶眼淚時，救護車其他工作人員已經把馬女士也推進大廳。不等賀京京告訴他怎麽回事，楊聞昭上前一步接過急診日志，開始詢問病情。

後面的過程因為有楊聞昭的介入，變得異常順利。急診大夫又詢問了一遍症狀和發病時間，醫生護士連帶病人呼呼啦啦被推進手術室，獨留賀京京一人去繳費和辦理後續手續。

她這才反應過來向身邊的人道謝，“謝謝你。你應該還在上班吧？不用陪我一起等了，趕緊去忙吧。”

楊聞昭遞給她一瓶冰水，示意她冷敷一下手腕，“先湊合用吧。我今兒休息，臨時被叫來參與一個會診。工作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沒事兒。”

“謝謝”，她接過水瓶，遵醫囑冷敷，然後在他說完後才噢了一聲。

賀京京沒有問他的科室，就像她周四晚上沒有問程源一樣。她這會兒滿腦袋都在糾結要不要給爸爸打電話。

猶豫許久後，她把手機又收起來，不打了。家長們的事情，以後讓他們自己溝通吧。萬一告訴了爸爸，媽媽手術後大概率會覺得讓他看了場笑話。

楊聞昭以為她在擔心手術，“馬阿姨雖然前天有症狀，不過從她的描述看來，應該是下午才轉急性的。今天送來得很及時，也給醫生留出争分奪秒降低眼壓的時間，所以不用太擔心。視力或許可以保住。不過，青光眼有一定的遺傳性。你後續也要定期做眼科檢查，注意合理用眼，出現任何不适症狀要第一時間就醫。”

“謝謝你，楊醫生。”這是她第一次稱呼他。

楊聞昭的爺爺一直在報社的家屬院居住。以前他會經常去家屬院，那時候和他一起玩耍的都是同齡的孩子，偶爾有幾個年齡小的，也是男孩子。他也是周四晚上和程源一起見到賀京京，才認出以前那個腼腆的小姑娘，如今長大了，性格好像更加內向。

當然他對現在的賀京京的了解，少不了那天晚上程源的唠叨。“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經常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裏。賀叔叔和馬阿姨兩個那麽厲害的人，怎麽賀京京一點都沒遺傳到呢？她長得又漂亮，萬一哪天被人欺負了，估計也不會吭一聲。高中分文理科的時候，我一直游說她和我一起讀理科，結果她默默填報了文科志願。大學的時候，醫學部和本部又是兩個校區，我還擔心過一陣子。哎，總是操心她。”

“不客氣。你手腕還疼嗎？需要我幫着開些藥嗎？” 楊聞昭問道。

賀京京低頭看了眼手腕，擡頭向他搖搖頭，做完這一套動作後，自己發覺有些冷淡，又開口解釋。“沒事，我皮膚白，淤青比較顯色，其實一點都不疼，過兩天就消了。”說完，她沖他微微一笑，嘴角的幅度并不大，眼神也很快從他身上移開。

他在聽到她說自己皮膚白時，開始認真打量起她。五月底的江城，氣溫并不低，女孩兒穿着琥珀色的連衣裙。如果說她的臉上因為辦手續小跑還有些紅潤的話，露在外面的皮膚是真的白皙。她的睫毛很長，眼神清澈，眉心因為擔憂而微蹙，她的腼腆似乎将本該光彩四射的神态給遮住了。

楊聞昭這才對程源說的漂亮産生了第一次共鳴。

他将目光收回，轉而平靜地說，“行。晚上回到家再用冰袋冷敷一下。對了，我添加一下你微信，後續就醫方面有問題的話，可以咨詢我。當然，沒有問題是最好的。我的電話稍後通過微信發你。”添加完微信後，他的電話響起，要回科室加班了。

等待在手術室外的賀京京，又拿出手機查詢青光眼的發病原因和注意事項，越看她對于手術後果越擔憂。馬女士要強了一輩子，她寧願變弱也不願意視力受損。萬一有一點點意外，家裏又該是怎樣的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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