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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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假在京京準備入睡的時候,提前三天來報道。真的來了,卻沒有白天欲死欲生的體驗,她依舊吃下止痛藥,把明早的鬧鐘向後調了兩個小時倒床睡過去。睡足了九個小時的她,才感覺從昨日渾渾噩噩中活過來。

老賀已經上班去了。京京洗把臉開車到辦公室,對着日歷上還有三天的加班符號,心裏開始倒計時,倒數三天啦。她思考片刻後,拿起筆在上周周末兩天的格子裏描畫一番,一個專屬楊聞昭的符號誕生了。

楊聞昭在進手術室前給她發來一張要去戰鬥的表情包。于是她一邊更新報告,一邊等待有好消息傳來。傍晚時分,微信裏傳來了報喜的信息,腫瘤被成功摘除,病人和胎兒身體無恙,再過一個月小家夥就會降臨到世上。

周五報告順利交付,這次客戶請吃飯,王裕沒再推辭。京京尋思晚上兩個大團隊的酒局沒意思,借口身體不舒服請假了。

朱顏這周休假回來的第一個工作日就随領導去燕城出差,田橙他們要迎接七月份的論壇也開啓了加班節奏。難得她在周五傍晚可以提前離開工作,姐妹們卻都不得閑。

京京開車又一次來到楊聞昭家小區,走進居酒屋點了一人份燒烤,然後才給他發了一張店裏師傅烤串的照片過去。

“等我。”片刻後,她收到他的回複。

楊聞昭上午有一臺小手術,下午先參與了內分泌科一個病人的會診,之後去病房與自己的幾位病人和家屬聊恢複情況。小海小朋友恢複的不錯,預計一周後可以啓動術後放療。周女士的生長激素也從術前的高位回落到正常水平。本周手術的其他幾位病人,紛紛從重症病房轉至普通病房,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只是,科室下個月的排班發出來,他七月份的工作量還是只增不減。下個月徐主任要去貴州扶貧,他的病人和門診由科室其他主任醫師和副主任醫師接了。楊聞昭被分配了周五和周日上午的特需門診,以及幫帶徐主任的研究生。不僅如此,醫院得知周女士手術成功後,院長提議神經外科聯合婦産科、內分泌科一起舉辦一次針對垂體瘤患者的義診,時間也暫定七月份。

約會的時間只能見縫插針擠出來了。所以,當他收到她的微信并認出是自家小區旁的居酒屋後,加快了收尾工作,争取在七點半之前趕過去。

“老楊,下班後去吃火鍋?”

“不去。”

“那去唱歌?”

“不去。你去燕城那次我替你值過一個周末白班,下個月記得還給我。”

“你幹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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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

他在醫院門口從老伯的板車上買了兩支荷花和一束蓮蓬,一路奔跑着去赴約。坐下後,他接過她遞來的水,抿了一口,問道,“怎麽沒提前告訴我呢?”

她對了對手指頭,說,“我也沒想到能成功翹掉晚上的酒局。”

他繼續問着,“翹掉沒關系嗎?”

她拿起一串燒鳥遞給他,清清嗓子低聲說,“沒關系。項目結束後這種所謂的慶功酒局講究速戰速決。唯一主題是喝酒,開門見山就是喝,甲方一輪,乙方一輪,所有人快速吃過幾口飯菜就會散場。大小領導出席就成,我就一幹活兒的,跟在後面也是被勸酒,還不如不出席。”

他把木簽上的最後一塊肉塞嘴裏,點點頭。“嗯,例假期間翹掉酒局是對的。”

京京有些驚訝他居然知曉自己在例假期,周中的情緒低落似乎是遙遠的事情。她伸手拍拍臉頰,今天的面部應該不僵硬才對,他怎麽猜到的。“醫生都這麽敏銳嗎?”

居酒屋夜燈昏暗,對面的姑娘先是做着臉部操,然後又用雙手輕輕揉動着。他的注意力也随着面部的波動而跌宕。他想起了那次在郊區除了見到五十二顆星星外,還見到了夜空的月亮。那是透澈天空的一抹微笑,宛如面前她嘴角的微笑是世間嫣然的月亮。

這時候店員把楊聞昭的荷花插瓶送過來。一個杯口處有磕碰的清酒器,如今成了最實用的花瓶,承載着兩支含苞待放的菡萏。

楊聞昭手上給她扒着蓮子,隔着花朵盯着她好奇的眼睛,為她解惑,“情緒莫名低落,搭配使用的布洛芬,很好猜的呀。”

噢,線索都是自己給的。好吧。京京隔着木桌把菜單遞給他,示意他加菜。

指尖觸碰到手背,她快速收回左手後,在桌下雙手十指交叉。

“楊醫生,這種情緒上的不開心,有沒有好的建議呀?”

“有。”

“什麽呀?”

“多喝熱水。”

“屁咧。”

他咧着嘴,心裏默默想着,自己手機上已經記下日期,在未來的特殊日子可以提前送開心。

他翻看着不知看過多少遍的菜單,問她,“你确定不吃主食?”她搖搖頭,剛剛已經吃了不少烤肉,現在面前還擺放一碟新鮮蓮子,不能再吃主食。

“沒關系,待會兒分你一份芽菜。再添一份蔥燒牛肉和烤青花魚。日式燒烤少了炭烤的煙火氣。下次我們一起去市人醫後面的巷子裏吃大槐樹燒烤,純正的木炭燒烤。”

老板在與楊聞昭交換了打趣的眼神後額外贈送一份明蝦和一對雞翅膀。

京京忍不住開口誇獎,“你人緣很好吶!”

他身子前傾,半越過小飯桌低聲說,“你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他們家吃過一百多碗面的話,老板應該也會送的。”

他說過這是他的另一個食堂,不過頻次還是出乎意料得高。早知道如此的話,她今天邁進另一家店了,偏偏來了這裏,讓他的一百多碗面上再加一。她好奇問,“不膩嗎?”

膩,不過只是當它是工作餐,就像中午吃醫院食堂一樣。他笑了笑說,“比回家煮泡面強。”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還是下班太晚了。”

他坦誠交待真實原因,“主要是之前有過幾次早下班,想自己搗鼓頓飯,結果食材處理到一半,被電話叫回醫院的經歷。我現在一般只在完整休息日開火。他們家是老店,食材也放心,所以才經常來吃的。”

他也有很多問題,關于她,關于她的工作,生活以及情緒。

“你呢?工作日晚上一般吃什麽?”

略施丹粉的容顏粲然一笑,答案也調皮可愛,“五花八門,我吃得比你花心。”

在他用晚飯時,她講述了中午的工作餐,咖啡館的牛肉三明治,雖然頻次不及他的夜間拉面,但也大有追趕的架勢。工作餐嘛,時間短,其他餐廳需要花時間排隊,并且對一個人的食客很不友好。選擇他們家的牛肉三明治和他的原因相似,放心食材,口味無功無過,關鍵是無需排隊等位。

她和家人住一起,爸爸講究晚飯少吃,媽媽時常要減肥。如果晚上不加班的話,她會和好姐們或者一個人去打卡各類美食小店。

對哦,不知道媽媽這周瑜伽練得如何。京京在講述的時候,想到了快一周沒聯系自己的馬女士。

他覺察到她的情緒微弱的變化以及眼角的倦意,将剝好的明蝦遞到她的碗裏。“累了?”

京京半眯着眼睛,搖搖頭,有一點點困,不過還能撐。

他拿起餐巾紙擦試過嘴角後,站起來拉起她的手說,“走吧。”

京京吃驚地提醒,“還沒結賬呢?”

“不用,我在他們家充值了,每次老板會自動扣款。放心,我們吃的不是霸王餐。”

倆人走出居酒屋,外面又開始下起小雨。楊聞昭沖她伸出手掌,黑夜中露出白牙,“車鑰匙給我,送你回家休息。”

“不用。我一會兒自己開車回,你也累了一周。你明天還有研讨會要忙呢。”

“那,可以說說剛剛情緒低落的原因嘛?”

啊,她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而後換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噢。不是低落。只是有點疑惑,我媽媽五天沒聯系過我,我居然沒完全沒有意識到呢。”

他還是牽着她來帶車前,京京低頭從包裏取出鑰匙,倆人在駕駛位和副駕位坐好。

“你想和你媽媽聯絡嗎?想的話,可以現在打電話。我暫時關閉雙耳或者出去躲一會兒。”

“倒也不用,我一會兒回她那兒去。”

她并不想現在回家,于是把副駕駛車椅向後調整,人半躺下來之前,伸出左手打開車載廣播。夜間主播正在報歌名,一首很久以前的老歌,一首很适合雨夜聆聽的歌,也是她能記住開頭旋律的歌,《一直很安靜》。

她在他還想要繼續詢問時,食指放在嘴唇,hush伴随着歌曲的前奏,車廂裏安靜了下來。楊聞昭側身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看着她微微合上的雙眼,看着她眉心蹙起的峰包,姣好的面容伴随着呼吸輕微波動。

他們在陰翳的雨季,在悠長的沉寂中,一起聽完了平靜湖面下的撕心裂肺。

“楊聞昭,你再給我唱首歌吧。我現在就像是經歷一個月反複拉扯過的橡皮筋,疲軟,沒勁兒,情緒又被激素波動左右住。我想開心一下。”

他随機哼了一段曲調,舒緩悠揚,聽的時候猶如沉浸在一條流向遠方的溪流旁邊,看着它不斷彙聚流淌,沒有波濤洶湧卻生生不息。

“這是什麽歌的旋律?”她在他一曲終了問道。以前她是憑借歌詞記住歌名,如今只有曲調,她完全猜不出來。

楊聞昭說,“伊林斯基的《搖籃曲》。這幾天我負責的那位孕婦病人她老公在病房給她單曲循環這支小提琴曲。我早晚查房聽過幾遍就記住調子。”

她坐直身子,感嘆道,“哇,爸爸愛媽媽,媽媽愛寶寶,好溫馨的一家人。知道孕媽媽肚裏的小可愛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嗎?”

他賣了關子,讓她猜猜看,不過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個蓬蓬裙。

“女娃娃?”

猜對了,也有獎勵,他停留在空中的雙手把她微蹙的眉間撫平,姿态得比她上次鋪平宣紙寫大字還要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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