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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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最後一個周日,依舊是陰雨天,賀京京帶着午飯的食材,敲響了朱顏家的門。朱顏接過她右手的袋子,說,“哎呀,昨天忘記告訴你,我訂了火鍋外賣。”

京京進門換上自己的拖鞋,“沒事,我買的是牛排和一些配菜,中午吃火鍋,晚上可以吃牛排。”

沒一會兒,田橙帶着電腦也來了。倆人的電腦各自霸占桌子一角,靜靜等候聽完八卦的主人來開啓。

倆人排成排坐在沙發,京京盤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旁邊小圓桌上擺放着瓜子零食水果和茶水,茶話會的派頭十足。

講述人把手機裏楊聞昭之前發來的那張照片調出來,遞給了兩位急不可耐要八卦的好友。

她從急診的導診臺開始講起,次日又在集市偶遇,後來尋求他的專業幫助,聯絡慢慢多起來。省略掉遇到的那位相親女孩的場景,只簡要概述他有個前女友。

京京說,他表白的時候,自己沒有遲疑就答應的原因是被他的一句話觸動到。那句話是他和前女友一起走過一段路。那一刻,我也想要體驗,那種倆人一起走過一段路的感覺。

她語氣稍微停頓片刻,繼續講述,雖然才一周吧,這種陪伴的感覺講真,還不錯。

兩位聽衆看照片看得仔細,橫豎對着五官沒挑出毛病,不過在聽到他有個前女友的時候,眉頭皺了皺,不過很快舒展開來。

朱顏承擔點評角色,“模樣不差,倒是勉強配得上我們家京京。不過我第一次見把前一段感情描述得這麽清新脫俗的男生。”

田橙則是負責追問,“楊醫生個子也很高。京京繼續講講怎麽個不錯法?”

“kiss的感覺很不錯。”

她們的大學宿舍卧談,多次聊起到接吻的話題。朱顏那時候交的初戀男朋友是計算機系大一屆的師兄。男朋友每天送她回宿舍前,在樓下的自行車棚下吻別。那時候田橙的好奇心無窮大,纏着朱顏分享kiss技巧。于是宿舍的話題包羅了接吻的萬象,從浪漫小心思的指間吻,暧昧不已的嘴唇厮磨,到自由奔放的法式熱吻。

京京在兩位有情感經驗的好朋友的帶領下,一起在宿舍觀摩《Sex and the city》。單身的那些年,她聽過和見過太多抽象化的接吻,輪到自己具體化的吻,她總結出了還不錯三個字。

好朋友間的默契有時候不需要細說到每個細節,單從眼角眉梢的表情,便可心領神會。三人在地毯上鬧做一團,至少這一刻她們都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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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鬧過後,京京揉了揉橙子腦袋,提醒她倆該加班幹活了。田橙還沉浸在八卦的興奮中,打趣道,“我第一次打啵的時候,差點被咬破舌尖。楊醫生真不錯,給京京一個美好的初吻。”

“乖,你那時候才十七,老莫也十七。”朱顏替她回答了,然後說,“真好呀。寶貝,好好享受戀愛呀。”

“加班!加沒有加班費的班!”

“從無上至樂跌到痛苦深淵!”

……

她們像是回到了大學期間期末考試周,一個先考完,另外兩個還要繼續備考。于是先考完的那個留下來做後勤服務,端茶倒水幫忙打飯,順便一起讨論問題。

打工人的痛苦除了周日白天幹活外,還在于晚上還有加班應酬。朱顏下午接到晚上需要接待一個合作夥伴的電話通知時,快要抓狂了。

京京和田橙離開的時候,分別抱了抱朱顏,提醒她少喝酒,工作日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尤其是晚上加班的時候,不能為了減肥餓肚子。

她開車送田橙回家。路上橙子說,雖然假期她爸爸和叔叔與老莫喝酒喝得很開心,不過他們家裏不同意倆人明年結婚。橙子笑着補充,“我爸悄悄和我媽說,希望我三十歲以後再出嫁,這樣他能再多考驗老莫幾年。”

“我贊同叔叔的話。”

“嗯,我也贊同我爸。”

“還是要多談兩年戀愛再考慮結婚的事情。”

“嗯,先掙事業再成家。我不能再啃老啦。”

老賀他們回城的大巴車在路上壞掉,他們還在等待替換的車去接,估計夜裏才能到家。京京在小區車位停好車,回複完老賀消息,看到和楊聞昭的對話框有新消息進來。

他看到她的車,消息時間是一分鐘前。楊聞昭在小區裏,或者在小區附近。她立刻撥打了電話過去。

“喂~”

笑聲和人聲在車廂裏響起,同時左手邊窗戶傳來輕敲玻璃的聲音。撐着雨傘的他,彎着腰,臉湊在雨珠星羅棋布的玻璃上。

她打開車門,跳下車站到他的雨傘下。“你是準備要回家?”她知道他下午來看爺爺。

他在伸手扶她的時候,不着痕跡把雨傘朝她的頭頂移了移。“剛走出小區,準備去取車,就看到你了。吃過晚飯了嗎?”

她搖搖頭,不餓,中午的火鍋吃到兩點多,下午的嘴巴也一直沒停歇。

說着還用左手緊了緊身上的薄藍色吊帶連衣裙,平坦的肚子微微鼓着,她用拍打西瓜的手勢隔着衣服拍了拍肚皮。

“走走,消食去。”

“可以是可以,只是要等一等。”

京京打開車後門,從座椅上取出一個袋子,裏面是昨天買的木頭玩偶和三盒寶寶驅蚊貼。她打開一盒,行雲流水似的抽出兩貼黏在他T恤前胸和後背上。

她黏貼完仰頭問道,“以蚊子對你的偏愛程度,兩貼夠嗎?”

楊聞昭舉着傘的手指勾着袋子,另一只手從她手上取出一貼,也黏在她白色針織外衫上。

也對,如果蚊子都避開他,豈不是都跑到她身邊吸血。

倆人一起出了小區,路過那天京京和程源吵架的花壇,楊聞昭的車停在上次的車位。她示意他把袋子放車裏,“裏面的小玩偶是給你小病人準備的。他下次入院的時候,你送他哈。”

他打開車門,放在車後座。這次車裏很整潔,沒有書籍資料以及各類會議的宣傳袋子。“小海小朋友居然快我一步收到禮物。嫉妒了。”

“別急呀。你的在畫室裝裱呢。”

“翹首以盼。”

京京坐在副駕,只提了一個要求,她穿的是涼鞋,雖說是平底的,但也不太能走遠路。楊聞昭開到了江邊步道,寬慰她,“不走遠。累了,就送你回去。”

她下來後,看着因為下雨沒什麽人的步道,堅持一人舉一把傘。

隔着雨傘的距離,他牽着她,兩只手臂在細雨中飄蕩,有趣了幾分。她解釋說,“我這條裙子,濺上水滴後會有比較明顯的印記。所以需要單獨一把傘。”

嗯,很漂亮的素色絲質連衣裙,一種近似的天青色。古時候的汝窯匠人要等下雨,下那種剛剛好的雨,才能等到那種色彩透亮,純淨清淡的天青色。

她從車上跳下來的瞬間,他知道自己領悟到“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再等你”表達的那種不願意遷就的等待。

他舉起十指交扣的雙手,側身親吻了她的手背。“很漂亮。今天比前天更好看!”

她一聽,“那是肯定的呀。前天穿的是板板正正的套裙,顏色又是最古板的黑色。”

“每次挑選衣服的顏色是與心情有關嗎?”他好奇。

她似乎很喜歡各種單色調的衣服,天青色,琥珀色,淡綠色,檸檬黃,橘色,珊瑚橙,以及雅白色。她的衣櫥應該是靓麗的彩虹吧,楊聞昭心想。

“不全是。有時候會看天氣和場合。下雨天喜歡亮色調,晴天喜歡淡色調的,工作日是黑白灰藍四個顏色輪換。今兒選這條裙子是因為去閨蜜家,休閑的場合需要舒服的衣服。”

她講述着自己的喜好以及喜好形成的原因。“我練過好多年楷書和行草,從小就愛去博物館看字畫。市博的書畫館緊挨着瓷器館,展出的瓷器以明清瓷為主。除去青花和琺琅外,純色的瓷器我最喜歡。鮮紅釉、甜白釉、瓜皮綠釉、澆黃釉、豆彩、檸檬黃,幾乎每一種釉色,我都有對應的物件。有些僅僅是條發帶,還有一些是小配飾。”

她明亮愉悅的一張臉上笑靥如花,“得虧我爸媽把我生得白,不然還撐不住這些衣服。”

楊聞昭忍不住贊同她的每一個字,忍着笑,不住點頭。現在輕松自在的她更像當時悠然自得逛集市的那位姑娘,像那個沒有被自己驚擾到之前的姑娘。只是,如今,她在自己面前展現了純真活潑的一面。

他開始忍不住逗她,“嗯,有你在身邊,天上可以不用挂太陽和鋪月亮。”

她笑起來,“還是要挂的,就當是給我打光。”

雨歇了,楊聞昭接過她的傘,一起收起來。倆人站在江邊步道的護欄邊,看着逐漸亮起的燈光。京京知道自己心底的某一個角落出現了一個身影,留下了一串腳印。

她以前讀過一位北歐的作家寫自己是如何說服自己不孤單的。那位作家寫道,“一個人站在陽臺上,街上那麽多汽車,房子和人都陪着你。”她和朱顏分享了這段話後,朱顏說,臨街的陽臺噪音和尾氣污染太嚴重,我們還是選個臨江的陽臺吧。至少孤單的時候陪伴我們的是清風,是皓月,是萬家燈火。

清風皓月這些一直都在,一直未變的抽象化事物,他們既屬于你,又不屬于你。俗世的人是有溫度的起伏,有情緒的變化,所向往的不過也是能帶來持續情緒起伏的具體的人。

所以,能夠一起走一段路的誘惑力實在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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