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磨合(羅谖篇)

我告訴恪兒要帶他離開石牢時,恪兒沒有什麽意見,解除契約,需要林家之人以血做符,我卻未曾料到,來到石牢的那個少年,面容竟然有幾分與林嬈相似,這就是血緣吧。

那個孩子的母親,稱呼我的那一聲先祖,令我百感交集,我從不知,我與林嬈,還有過孩子。于是,我明白了她這樣做的原因,不是誰負了誰,而是彼此之間不夠信任,也許,是我不夠好……一個人,連他的十幾代子孫都化為了白骨,他卻還活着,這是怎樣的感受?是我老了吧,那複雜的情感只持續了一瞬,在心中就再也無法激起任何波瀾。

沒想到外面的世界變化如此之大。想要尋找個毫無喧嚣的清淨之地都不易,好在林家的老宅偏遠幽靜,俢筠的父母又将他交付與我,我就留在了這裏,驅妖除魔于我而言并非難事。

兩三日的時間,我适應了那些充滿現代氣息的設施,閱盡書房內的書籍,對身處的年代社會有了初步的了解,相比之下,令我頗費心神的是,該如何照顧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在我生命最初的二十四年,只是跟随師父于深山修行,得道後不久,就遇到了林嬈,再然後,就是近五百年的幽禁,而這幾百年除了磨練我的心性,對于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師父或者父親,毫無幫助。

撫養恪兒是我的責任和義務,我理應守護他長大,助他修行。而俢筠,在某種程度上,我算得他的親人,縱然不是,也同樣會照顧他。

看得出俢筠因與家人的分別很是傷心憤怒,但是并沒有提出要和他們一起離開,他将自己房間的物品摔得滿地,似乎是發洩,他屢次試圖離家卻失敗而歸,總是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受傷的眼神如同一只被遺棄的小動物。

我知道這個孩子正處在一個驚慌失措又壓抑的困境,按照我的習慣,本來不會去在意這些,等待他自己去調節好情緒。他的年紀,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觀,許多道理,他都知道也想得明白,可能只是需要在迷茫時會有人為他指出方向,在退縮逃避時能有人監督他繼續堅持。

可是他似乎一直有一個心結,非常渴望得到關懷與溫暖,渴望一種被需要被重視的感覺,卻又偏偏裝作什麽都不在乎,從來不肯表露出來。所以,我只好采取了一個極端的處理方式,通常來講,責罰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但是,我需要他相信自己,相信我,要他知道他還有家,仍然有人在乎他。

事實證明,這個方式竟意外的讓俢筠對我親近了許多,打了他的那天晚上,他就再次跑來書房,哀怨的對我說:“師父,給我些消腫化瘀的藥膏吧,或者直接吹口仙氣什麽的,要不,疼得都睡不着了。”

我告訴他沒有準備藥膏,打他就是讓他記住這種疼,以後就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他便開始埋怨我“狠心”,“小氣”,“打一巴掌連甜棗都舍不得給”,最後,還是被他磨得妥協了,将一個冰袋用毛巾包好,讓他冷敷。

把他睡褲褪下來時,看到這小家夥挨打的臀部大片紅腫,我便說比我預計的嚴重些,但是最多兩三日也就消退了。可這小子聽我這樣說,立即就開始絮叨起“那豈不是太吃虧了”,“罪不當罰”,“打得太疼,冰袋敷得太久着涼了怎麽辦”之類的話。我就告訴他,下次,脫了褲子打,就不會掌握不好力度了,于是,這小子終于乖乖閉嘴不說話了。

原本最初相處的幾日,俢筠給我的印象,是一個沖動又任性的孩子,可是無意中觀察到他與恪兒的相處,我才發現俢筠的另一面。

恪兒面對這個陌生的環境時,害怕又羞怯,他不敢同除我之外的人講話,每日寸步不離的跟着我,晚上睡覺前,我勸說了很久,他才肯自己單獨睡在一個房間。把恪兒自己留着房間時,他滿臉委屈的望着我,我只能裝作沒有看到,我喜歡這個孩子,卻不能溺愛他,他需要逐步适應去做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而不是來到這個世界僅有兩年的石靈。

然而深夜,我仍是有些不放心,打算看看恪兒是否睡得安穩,走在廊間,卻聽到輕輕的交談聲,恪兒的房門虛掩着,是這兩個孩子在交談,恪兒蜷縮在牆角,臉上挂滿淚水,俢筠正給他拭着淚,極為無奈的說:“怎麽自己睡覺還會怕?別哭哭啼啼的,像個小丫頭似的。”

他把恪兒送回床上,又道:“放心,筠哥的房間就在對面,我們都把房門打開,有什麽情況你大吼一聲,我立刻就沖過來,沒事,睡吧。”

俢筠剛要走,恪兒就小聲的叫他“筠哥”,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嗫嚅道:“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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俢筠似乎驚訝于恪兒終于和他說話,折回到恪兒床前,笑道:“小子,睡吧,哥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沒有驚動他們,第二天一早,恪兒安心的睡在床上,而俢筠則坐在地上,倚靠着床,也睡着了。

在恪兒不習慣穿鞋子,光着腳四處亂跑時,俢筠見到了總是第一時間把他抓回來,不厭其煩的給他套上襪子鞋子。又極為細心的教會恪兒怎樣穿衣,綁鞋帶,連刷牙時,牙膏要擠多少都沒忘記傳授。

通過這些觀察,我才知道,俢筠其實是一個善良又溫柔的孩子,只是他用凡事漫不經心又玩世不恭的外表将其掩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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