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教導(羅谖篇)
回到旅館的房間,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單人床上,小五靜靜的躺着,但是從氣息上可以感覺到他已經醒了。反而是恪兒趴在他的床邊睡着了,一只小手捏着妖化了的小五頭上毛茸茸的豹耳,床頭的櫃子上還擺着一杯水和一袋小熊餅幹。
按照眼前這幅光景推測,應該是恪兒守在小五身邊等着他醒來,覺得小五的耳朵奇怪,淘氣的去摸摸捏捏,玩了一會累了,就睡着了,而小五也許是怕吵醒恪兒,所以雖然醒了有一會兒,但是一直沒有動。
旅館的房間是家庭套間,我走過去把恪兒抱起來打算送到裏間,小家夥這幾日跟着我四處奔波,想必也倦極了,先讓他安穩的睡一覺。恪兒睡得很輕,剛抱了起來,就微微的睜開眼睛,茫然的看了看我,竟迷迷糊糊的叫着“爸爸”,這樣的小家夥似乎碰觸到了我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有一種久違卻又像是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睡吧”,我微微笑着,輕聲說道,恪兒在懷中蹭了蹭,便又睡着了,我把他送到裏間的大床上,看着恪兒睡熟了,在床的四周設下一道結界,給小家夥一個美夢,也讓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看到小五正坐在床上,有些怔忪的望着裏間的方向,見我出來才回過神,垂下目光,站了起來,恢複人類少年的模樣,低聲道:“師父。”
我輕嘆,問他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小五搖頭,随即試探着問道:“筠哥……為什麽不見他?”
“俢筠左手割傷了,他的父母和俢筨在醫院陪着他。”這孩子第一個想起來要問的,竟是俢筠。
聞言小五将下唇咬得發白,過了片刻,才又問:“師父,筠哥他,手上的傷很嚴重嗎?”
“醫生說,若恢複得好,不會有很大影響。”
于是小五再次沉默,垂下頭掩飾神情中的那份自責和低落,然後,竟在我面前直直跪下,深深叩首道:“謝師父結開小五身上契約,謝師父救我家人。”
“他們目前在林宅休養,很安全,若是急着見,明日我們便先回去,俢筠自有父母兄長照料”我也坐在床邊,盡量平視着小五,若是平時,我會立即扶他起來,但是今日卻有意讓這倔小子多跪一會,這孩子是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番了。
然而,小五顯然沒有這個意識,許久,才說道:“只要他們安好,不見……也可。”
十六七歲的孩子,能別扭到這種程度已是難得。雖然這孩子平時善于掩藏自己的感情,但是畢竟年齡還小,無意中總是難免些許流露,小五剛才出神的望着裏間時,我想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目光中的羨慕,以及對親情的強烈渴望。
心中的憐惜堆積成了薄怒,拉着小五向前挪了挪,按着他趴在床邊,小五身上的衣服本就被毒液腐蝕得不成樣子,經過剛才妖化以及和俢筠的一番折騰,上身的衣服已經不見了,褲子也只剩下幾片碎布,遮擋不了什麽,有多少次看到這孩子如此狼狽的樣子了?手掌直接打在倔小子的臀肉上,聲音十分響亮,我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落着掌,小五也如每次一般安靜的受着。
我清楚的記得,收這孩子為徒半年多的時間以來,一共罰過他三次,卻幾乎每一次都是因為相同的原因,教導過也打過、孩子每次都好好的答應着,然後仍然我行我素,甚至不但沒有改過來,這種“自我犧牲精神”還越來越強烈……也罷,也許這就是孩子的秉性,以後的時間還長,既如此,就讓這小豹子漸漸的、真正的強大起來,讓他不會輕易受傷,保護別人的同時,更要保護好自己。
雖是如此打算,但是該罰還是要罰,否則他心中無所顧慮,便會更加肆無忌憚。小五被床沿墊高的臀部被一層又一層的暈染上更深的紅,想着他與契約對抗時,身體必然受損,雖然已為他治療過,總不能舊傷未愈再添新傷。于是也不舍得再打,輕輕拍了兩下,道:“起來吧。”
小五跪直了身子,并沒有站起來,令我意外的是,這孩子眼中竟蓄着晶瑩的淚水,而他正努力的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實在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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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制下這種感受,十分嚴肅甚至嚴厲的責問道:“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思念你卻又不能相見,你的母親用山洞中的枯草給你編了幾千幾萬個玩偶,雖簡單,卻是你兒時最喜歡的,總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夠親手交給你。你的父親甚至要用自身百年的修為做代價,以命相換,要我從湛那裏将你救出。你今天的做法,是想讓我給他們帶着個冰冷的屍體回去?為師給你那兩把刀,是讓你用來自殺的嗎?你還真是讓師父欣慰!”
經我這一番斥責,小五拼命忍着的淚水終于再也不受控制,真如所說的那“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不住的落了下來,聽他斷斷續續的說着:“我已經……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他們還會記得我嗎?我怕……回去,會打擾…他們的生活,就像……外人……一樣,連最後……的期盼都……沒有了……爪刀是……為了壓制我體內的妖氣,是要我自保,可是,我不能傷了筠哥,絕對不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看這孩子如此,責備的話便再也說不出,我走過去,将小五攬在懷裏道:“十年未見,給彼此一個适應的時間”。
小五是真的難過了,也或許是壓抑了太久,抓住我的衣襟哭得很兇,這孩子一個人孤獨的承受了太久,連哭泣都是靜靜的沒有聲音,只能感覺到他的身子顫抖着,地面被他的眼淚打濕。我也只是不斷輕撫着他的頭發,任他把這些年的委屈心酸都發洩出來,并沒有說話。
這樣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小五的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可是卻羞窘的低着頭不肯擡起來,我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直接送去了洗漱間,讓他好好洗個澡,放松一下。待小五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眼睛周圍還有些紅腫,臉也微微泛紅,十分窘迫的問道:“師父,明天是筠哥的生日,我想去醫院見他,然後再回去。”
第二天一早,小五便去了醫院。我來到裏間,恪兒在床上睡得正香,把被子蹬到了一旁,剛給他蓋好被子,小家夥便醒了過來,看了看周圍,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驚訝的睜大眼睛,支吾道:“對不起,恪兒答應好照顧小五哥的,卻,卻睡着了……”
我能感覺到小家夥現在有些輕微的害怕,更多的是緊張和自責,跳下床自己乖乖站好,低着頭,一副聽候發落的表情。
我問恪兒:“怕了?”
小家夥下意識的點點頭,緊接着又搖頭:“是恪兒做的不對。”
“說吧,哪裏做的不對?”也許我的神情并不溫和,恪兒也不敢撒嬌讨饒,老老實實的從幾天前開始,歷數自己一項又一項的罪狀。
床頭的櫃子上有一個寫着“請勿打擾”的牌子,用一塊木板做的,寬寬長長的,倒是可以作為“刑具”。我拿了起來,說道:“羅恪,這些天你自作主張做了許多事,看來是認為自己長大了,既然長大了,那麽就可以用巴掌以外的東西教訓了。”
小家夥聽我這樣說,用十分委屈的眼神望着我,卻安安靜靜的,沒有說話。我拉着恪兒,側過身站在我身邊,并沒有向往常一樣讓他趴在膝上,恪兒悄悄的轉過頭看我,我知道小家夥委屈極了,但是孩子還是要管教的。
“羅恪,今日我要你記住三件事。其一,言必信,行必果,答應做到的事情,就要盡全力去做,沒有借口,不能懈怠;其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雖然你沒有受傷,但身臨險境,令長輩擔憂,同樣不可;其三,不畏謠诼,不恤人言。”
言畢,拿起手裏的“刑具”,緩慢卻結結實實的打了三下。第一下打下去時,小家夥沒有準備,不由喊了一聲疼,身子繃得緊緊的;第二下的時候,小家夥沒有出聲,卻是站不住,向前邁了一小步,我只好伸出另一只胳膊讓他扶着;第三板落下的時候,小家夥竟然直接轉過來藏到我懷裏,可憐兮兮的求饒道:“好疼,恪兒記住了,爸爸不打了。”
這孩子……我無奈的嘆氣道:“你有自己的見解和思考,獨立勇敢,這樣很好,以後記得別再做這樣危險的事。”孩子乖乖的應着,我終是放下木板,帶着小家夥吃早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