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遺囑

鬼使神差的,虞知竟然真的走過去坐在了江佞的身邊,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的江佞似乎有了某種說不出的蠱惑。

虞知坐在他旁邊,也沒說話,江佞兀自抽完一根煙,靠在長石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氣氛有些僵硬,空寂地過分。

沉默了許久,還是虞知開口問:“為什麽打人?”

江佞回答地漫不經心:“打人還需要理由麽?”

虞知說:“那是不對的。”

江佞冷笑,側首看虞知,問她:“你知道他今天來是為了跟你表白的麽?”

林子衿只說來看她,并沒有說表白的事情,況且她上次已經拒絕了他,她以為林子衿不會再那麽傻地往她身上貼了。

誰能想到他來還能和江佞起沖突,虞知雖然心裏清楚肯定是江佞找事的,但還是順口問了句:“他跟我表白跟你有什麽關系?又沒礙着你的事兒。”

誰知道江佞說:“你還小,你要好好學習。”

虞知:“……”哦,現在知道她還小了。那死皮賴臉追着她讓她做女朋友的人是誰哦?

恬不知恥。

虞知陪江佞坐了會兒,兩個人依舊再什麽話都沒說,江佞起身要走了,叮囑虞知道:“林子衿有女朋友,所以你要考慮清楚了再和他來往,他這個人不像他的表面那樣溫柔,那是個渣男。”

林子衿有女朋友的事情虞知倒是不知道,一直以來她就沒關心過別人的感情生活。

不過林子衿真的有女朋友還跟她表白的話,那确實很過分。

她還想着,這輩子不和江佞在一起的話,林子衿也或許是以後結婚的不錯選擇,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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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自從這次和江佞見過之後,到期中考試完畢以及初賽結果出來,虞知都再沒見過江佞,她也不知道涼城豪門圈的事情,虞暖最終還是回到虞家去了,因為張冰蘭他們的日子過得清貧,根本滿足不了這位大小姐。

初賽的結果出來,評委們只是給了各個學校負責人初賽被選中的名單,最終結果可能快放寒假才能出來。

虞暖等地心急如焚,時不時地問鄭老師參賽結果如何,鄭老師只是讓等着,并沒有說誰通過了初賽。

快放寒假的時候才傳來好消息,全國那麽多青少年參賽,最終脫穎而出的只有101名,特等獎只有一個,一等獎有十個,二等獎三十個,三等獎六十個,還會下發獲獎證書,以後參加藝考的時候,會憑這個證書給高考加分的,當然加分的程度按獎勵的名次算。

特等獎能加五分呢,誰都想要這個特等獎。

虞知期末考試考了全級第一名,這是毫無懸念的,畢竟七中的學生根本沒人把學習當回事,不過讓她意外的是,高三的全級第一是江佞。

更讓她意外的是,高三的那些學姐學長還是很看重未來的,有不少成績好的脫穎而出,但是江佞穩居榜首,江佞這人本來就聰明,只是不學無術,期中考試的時候他還在墊底,期末卻已然沖到了前排。

虞知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知道她考了全級第一的時候,李國忠夫婦高興不說,虞慶洋還打電話問虞知想要什麽禮物,虞知當然高興,但還是拒絕了虞家的禮物,無意間說起江家,虞慶洋嘆息一聲道:“江家算是完犢子裏,內裏鬥起來了,知知你記得那個叫柳燕的麽,你媽媽的好閨蜜,她和江一銘早在江佞之前就生了一個孩子,寄養在林家,結果現在江老爺子病重,家裏的主心骨要沒了,柳燕非得把那個孩子接回江家,江佞哪肯啊,這就鬧起來了。”

虞知心裏一咯噔,問虞慶洋:“林家?林子衿麽?”

虞慶洋說:“是啊,就是林子衿,那孩子從小我就覺得有擔當,又有禮貌,這下他回江家的話,這以後江家還指不定落在誰手裏呢,江佞奶奶腦溢血去世,爺爺又卧病不起,旦夕之間江佞的天就塌了,他父親現在肯定都站在柳燕那邊的。”

虞知沒說話,這些事情她上輩子壓根就不知道,沒有人跟她說,她忙着完成學業,所以也就沒關注過,江佞也一直是吊兒郎當的樣子,什麽都不當回事,自然也不可能跟她說。

江佞奶奶竟然去世了,老爺子卧病在床,虞知該去看看的。

也是在放寒假的前兩天,參賽結果也都出來了,鄭老師念了獲獎同學的名單,七中只有三個獲獎名額,一個虞知,一個虞暖,一個程萍穎。

這三個人是要去頒獎現場發表感言的,而且會帶着作品全網做直播。

虞暖第一時間在微博上發了慶祝的話,粉絲們都在給她加油。

放寒假的時候涼城已經下雪了,虞知把自己裹得嚴實,想去看江家的老爺子,所以提前給江佞發了微信。

【聽說爺爺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江佞已經跟江家鬧地不可開交,林子衿回到江家以後,江佞就離開了江家的豪宅,跟爺爺相依為命,一直住在爺爺和奶奶住過的別墅區。

虞知很少聯系他,他自己的事情也鬧得不行,自然也沒什麽時間聯系虞知,但是他也在期待虞知給他發消息。

幾個月裏沒有虞知的音訊,沒想到她會主動聯系自己。

江佞只是短短地回複了她幾個字。

【那你過來吧。】

虞知問他:

【在江家,還是在哪裏?】

【在楓橋別墅,沒在江家。】

虞知買了禮物就去了楓橋別墅。

她現在經歷的事情上輩子根本就沒見過,她被江佞囚禁了五年,這五年裏發生什麽她都不知道。

但是上輩子這個時候,爺爺奶奶還都安好,沒什麽大事。

虞知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到了楓橋別墅,江佞早在外面等着她,她下車時,看到江佞正站在那裏抽煙,樣子多少有些狼狽。

看起來滄桑了不少,虞知提着禮物往他身邊走去,他将虞知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言不發地領着她進了家門。

爺爺已經動不了了,躺在病床上,虞知将禮物放在一邊後就去看爺爺,江佞示意保姆将禮物收起來。

江佞也跟了進來,爺爺還閉着眼睛,江佞湊上去輕輕地跟他說:“爺爺,有人來看你了。”

爺爺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虞知乖巧地坐在一邊,關懷道:“爺爺你還好麽?”

爺爺掙紮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全,只是看着虞知,點頭。

虞知看着實在是心酸,又看向江佞,江佞說:“時日也不多了,幸虧你來得早,來晚一點,估計也見不到他了。”

他說這話時雲淡風輕,虞知想不明白,江佞是爺爺奶奶寵大的,他怎麽能那樣冷漠。

沒看到奶奶,證實了虞慶洋說的話,奶奶去世了。

虞知悲從中來,也沒敢問江佞。

爺爺聽她說了會兒話就又睡過去了,她只得跟江佞出去。

院子裏的樹幹上還有積雪在落,冷地一塌糊塗,好在別墅裏有地暖,不太冷。

虞知把圍巾放在一邊,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江佞吩咐保姆做飯,問虞知想吃什麽,虞知說随便。

然後兩個人之間有時冗長的沉默,氣氛詭異地過分,虞知擡眼看江佞,江佞兀自點煙抽着,虞知随口說了句:“少抽點,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江佞一愣,将煙研滅在煙灰缸裏,依舊什麽話都沒說。

還是虞知沒話找話:“聽說你家出了點事。”

江佞點頭,看起來毫無情緒:“小事,家裏少了個人,又多了個人而已。”

虞知說:“我聽我爸說了,林子衿是你爸爸的兒子。”

江佞抿了唇沒答話,虞知問:“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啊?”

江佞想了想,冷笑一聲:“還能怎麽回事,親兒子回來了,不要我了呗。”

虞知問:“怎麽會,你也是親兒子啊。”

江佞搖頭:“我不是,我只是個意外而已。”

虞知更不解了,但是她沒問,因為她知道問了就是多此一舉,江佞的事情她管不着。

可是江佞自己說了:“你還不知道吧,柳燕不是我親媽,我親媽早在我三歲的時候就死了。”

虞知愣住,這事她依舊不知道。

她一直以為江佞是柳燕親生的,畢竟柳燕很寵江佞啊。

虞知沒說話,江佞繼續說:“我原以為她是真的為了我好,可到頭來發現不過是捧殺,她把我寵成了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然後給自己兒子鋪路,以後江家就是林子衿的了。”

虞知:“……”

江佞回頭看她:“可笑吧,為了這一天,她可以謀劃十幾年甚至二十年,到再也無法遮掩的時候,她的惡毒就體現出來了,她讓我去死,好給別人騰地方。”

虞知:“……”

“我奶奶被她逼死,我爺爺卧病在床也即将不久于人世,她的目的達到了。”

虞知說:“可是爸爸是親的呀。”

江佞冷笑:“行了吧,人家夫妻早就一條心了,我算什麽,我什麽都不是。”

虞知:“……”

“就是因為爸爸是親爸爸,所以才把我趕出江家了,我爺爺一死,我就什麽都沒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平靜得很,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一點都沒有大痛大悲。

甚至還有些嘲弄。

虞知再沒說什麽,江佞又說:“還有你那個養母,以前總是策劃着怎麽把女兒嫁給我,現在江家有了新貴,又謀劃着怎麽把女兒嫁給林子衿,我就害怕最後要收拾爛攤子的是你虞知,而不是虞暖。”

虞知沒答話。

江佞又兀自嘆氣:“聽我的,別和林子衿在一起,那是個衣冠禽獸,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虞知只是道:“我沒喜歡過他。”

江佞回首瞧她,兀自點頭笑了:“那就好。”

吃午飯的時候爺爺醒了,找江佞,虞知吃完也去看了他,誰知爺爺抓着虞知的手,不讓她走。

虞知就坐在床前陪他,不知道什麽原因,爺爺看起來精神了很多,話也能說全了。

江佞把他扶起來靠着床頭坐好,他就叮囑虞知:“這涼城那麽多女孩裏,我就看上你,等我死後,你和江佞一定要好好的,江佞是個混賬,得有個人管着他,他從小沒有媽媽,奶奶也走了,蛇蠍女人為了江家的一切,僞裝了數十年,我死後,他們一定不會善待江佞。”

江佞在旁邊道:“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麽,她以後有自己的人生,哪裏有時間圍着我轉。”

爺爺一邊嘆息一邊道:“知知,我家江佞很喜歡你,爺爺奶奶也很喜歡你,還想着等你成年後,去你家提親,然後讓你們訂婚,看來是沒機會了。”

虞知沒回答他,只是道:“爺爺,您會長命百歲。”

爺爺搖頭:“我知道自己個兒什麽情況,爺爺只求你啊,等爺爺不在了,多多管着江佞這混小子,讓他別做錯事兒。”

奶奶去世那會兒,江佞差點把林子衿和柳燕殺了,從廚房拎着菜刀就出去了,要不是爺爺被氣的暈了過去,這混賬玩意估計還不會收手。

虞知抿了唇:“我哪裏管得了他。”

爺爺說:“可以的,爺爺給你的特權,你得替爺爺管着他。”

虞知沒答話,江佞在一邊也沒說話,爺爺說着說着就累了,坐着就睡着了,悠長的呼吸聲傳來時,虞知還拉着他的手,無奈地嘆息一聲,和江佞兩個人把爺爺扶着睡好,虞知也該回去了。

臨走時,江佞跟她說:“爺爺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老糊塗了。”

虞知點頭,只是道:“照顧好爺爺。”

江佞應着,看着虞知出了別墅區,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以為虞知會答應的,可是這個份上了,虞知還是沒答應,她果然不喜歡他。

說再多做再多也無濟于事。

放假大概一個星期,虞知被通知三天後要去帝都領獎,鄭老師帶隊,全校就三人得獎。

也是這個時候,得到江佞爺爺去世的消息。

虞慶洋打電話說:“知知,江家的老爺子今天下葬,我們都要去,你媽媽讓我把你也喊上。”

就僅僅幾天光景,老爺子就去了。

虞知恍惚了一瞬,應下,沒過多久虞家的車就來接她了,虞暖也在車上。

看到她的時候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手機開着直播,不知道在直播什麽。

一個勁地在那裏撒嬌賣萌,虞知也懶得看。

虞慶洋開車,路月晴在副駕駛座,還叮囑虞暖:“暖暖你別直播了,不太好。”

虞暖說:“我開我的直播,你們參加你們的葬禮,不沖突。”

路月晴說:“那你最好別進墓地。”

虞暖說:“我才不進去,晦氣。”

虞知自始至終沒說話,虞慶洋問虞知:“知知,聽說你得獎了。”

虞知說:“三天後去帝都,老師帶隊。”

虞慶洋問:“那要爸爸陪你去麽?”

虞知拒絕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虞暖在一邊道:“爸爸,我也得獎了,你怎麽不問問我呀?”

虞慶洋說:“你媽媽不是陪你去麽?”

虞暖說:“我想要爸爸一起去,我想給你個驚喜。”

虞慶洋說:“也行,我和你媽媽一起去,你和知知也好有人照應。”

虞知什麽話都沒說。

參加葬禮的人很多,然而葬禮不像葬禮,人們說說笑笑,喝的老高興了。

虞知等人按着步驟去靈堂獻了花圈,只有江佞跪在那裏頭也沒擡。

跪拜的人都要說安慰的話,江佞好像聽不見似的,一直都沒擡頭。

直到虞知跪拜完,獻了一捧菊花,喊了一聲:“江佞。”

江佞才擡頭,虞知看到他猩紅的眼眶,還有那隐忍着不肯掉的淚。

他看了虞知一眼再次低下頭,好像沒事發生一樣。

虞知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會好起來的。”

本該覺得他活該的,可是這一刻,虞知還是覺得莫名其妙地心酸,難受。

還沒等她起身,她忽而看到江佞的淚“吧嗒”打在了他的腿上,虞知心裏一揪,什麽話都沒說。

吊唁的人都出去地差不多了,虞知才又返回來,陪在江佞身邊,将瓷盆裏滅了的紙火又續上。

江佞回頭看她,她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圍着黑色的圍巾,頭發紮成了低馬尾,鼻尖被凍地有點紅。

她将冥幣扔到瓷盆裏,冥幣很快就燃了起來。

前來吊唁的人很多,但是沒有一個人能感同身受他的悲痛,所以他說什麽也沒用。

可是虞知跪在一旁,對他說:“想哭就哭吧,沒人生來就是堅強的,爺爺也不想看着你這樣忍着,江佞,哭過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世界上的人那麽多,他卻只喜歡了一個,也只有她在這個時候會跟他說這樣的話。

江佞反而不想哭了,只是道:“不想哭,讓他安心地走吧。”

一個老人的去世,沒人當回事,也只有江佞明白,爺爺一走,他的天徹底塌了,沒人再給他撐腰了。

這個江家,始終不再是以前那個江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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