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十日後的晚上，我和季小白終于千辛萬苦地站在了栖鳳城郊外的山坡上。
或許是之前落水後所受的風寒未好清的緣故，這幾日晚上季小白總是會突然地發起熱來，我們身上的錢吃飯已是勉強，更是住不起客棧看不起大夫的，我只好帶着他或露宿野外，或在運氣好的時候借住路過村莊的農家，替人做些農活換點吃的，好在季小白也不是嬌生慣養的孩子，似乎還比一般的小孩子強健些，雖然剛開始兩晚夜夜高熱難退，我也日日守着不合眼地照顧他，但漸漸地起熱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最近這幾日，他再沒燒過，臉色也日趨紅潤，看起來是大好了的樣子。
栖鳳城靠近滄瀾江，自數年前居于此城中的林家成為武林第一富豪之時起，栖鳳城便以貿易著稱，也逐漸發展成為聞名于江湖的數一數二的大城。蒼茫的夜幕中，遠處的栖鳳城燈火輝煌，宛若一只在黑夜中展翅的巨大鳳凰，而寬闊的滄瀾江則在這座城池的腳下溫馴地蜿蜒而過。這樣的栖鳳城是令人驚豔和心生向往的，所以第二日天色剛蒙蒙透出亮光的時候，我便在強烈的期盼中醒來，搖醒沉睡中的季小白，牽着他的手，随着數量龐大的人流一起，穿過華麗宏偉的城門，站在了栖鳳城的主城街道上。
這還是我生下來後第一次看到這樣整齊幹淨的街道和高大氣派的建築，自進城後一路走過無數繁華的商鋪和販賣着各種奇巧物件攤販前，我幾乎無法挪動自己的腳步，不住地發出各種表示驚嘆的聲音，站在一家規模很大的綢緞莊前，我望着一匹匹或精美或飄逸的綢緞，望着店鋪中絡繹不絕的各色華衣美人，再看看自己和季小白身上顏色暗淡沾滿灰塵的粗布衣裳，忍不住淌下了垂涎的口水。
或許是看不下去我的土包子樣子，季小白在數次善意規勸和惡意譏諷無效後終于徹底發飙，強行拽住我的手，把我從綢緞莊裏拖了出來，可架不住我立刻又一頭紮進了武器鋪，先是眼神發光地看着着各種神兵利器，再又臉色發黑地數着價格表上的數字。季小白見我已經陷入發狂狀态，只能麻木着一張臉拍拍我：“遠豐镖局啊喂……”
哦對，差點把要去遠豐镖局報道的正事給忘了。
遠豐镖局位于蒼臨最熱鬧的街市的一角，規模龐大，十分顯眼，所以我和季小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當我看到镖局朱紅色的大門和高聳的院牆時，忍不住驚嘆：“比我們村王員外家的大門還氣派！”
季小白聞言嘴角抽搐，恨鐵不成鋼地拉着我往镖局大門裏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們被門衛攔下來進行例行盤問。
不愧是天下第一镖局，即使是門衛，在看到我和季小白這兩個衣着邋遢的土包子時（我把季小白也算作土包子行列裏了），依舊保持着彬彬有禮的态度。
我把林悠揚給我的玉佩遞給了門衛，他仔細核對了一番後便正色将我和季小白請進了門，安置在會客廳坐了一會。
很快我們就見到了林悠揚口中的夏總镖頭，他大概四十餘歲，身材十分魁梧，面上神情也挺嚴肅，接過玉佩之後，夏總镖頭要我坐下，卻未說話，只是細細打量了我一番，他目光如炬，我被他看的幾乎坐不住，但面上仍強自淡定。好在仆人很快便端了茶水上來，夏總镖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之後，才開始十分客氣地詢問了我的師門和習武情況，然後喚了下人去叫信镖門的負責人胡镖頭過來。
根據夏總镖頭的介紹，遠風镖局中根據所托镖物的種類不同，分為五個門，分別是信镖門、銀镖門、糧镖門、物镖門和人镖門，而在在五個門中，目前以信镖門的工作最為輕松和簡單，我作為一個新人，目前還應多多學習，他只會讓人給我暫時先安排些在城內或者鄰近縣城送送普通一級密信的活計，讓我先暫時熟悉一下工作環境。
說話的時候胡镖頭到了，夏總镖頭便讓他領了我四處轉轉熟悉熟悉，明日正式上工，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向夏總镖頭道謝後，就跟在胡镖頭的身後出去了。
胡镖頭是個身材矮小的男人，但看上去非常精明能幹，想到這個人以後就是我的直屬上司了，我忍不住十分狗腿地在他身旁繞來繞去。
不過他似乎很是看不上我，剛才在會客廳的時候就懶得搭理我，現在獨處時更是一聲不吭，偏巧季小白剛才在大街上還十分活躍，待進了镖局之後就始終一句話都懶得說的樣子，恨不得把自己當成透明人。因此我們只能在尴尬的沉默中行走，直至來到了一處倉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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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镖頭在倉庫裏翻翻找找，末了翻出一套半新不舊的衣服扔給我：“以後你幹活的時候就穿這個。”
哎呦，制服哦，我最喜歡了~
可是把衣服打開一看，我頓時傻眼了，黑色銀邊的外褂非常漂亮，胸前的位置還用銀線繡了一只小巧但威風凜凜的鷹，圖樣下方有兩個字：“遠豐”，一切都很好，可惜背部的位置上用大紅色的絲線印上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實習。”
要不要這樣直接啊喂……
我哭喪的表情落到胡镖頭眼裏，他頓時露出鄙視的神情冷哼了一聲：“蘇姑娘，你也知道，我家公子素來心善，以助人為樂為終身己任，姑娘來之前我就聽旁人說了，公子是見你處境可憐才收留了你的。我雖不知道他為何把你安排到鳳栖總局來，可咱镖局中高手如雲，是從來沒出過女镖師的。所以恕胡某唐突，為了咱們镖局的聲譽着想，也為了姑娘着想，雖然公子安排姑娘來做镖師，不過如果你覺得辛苦的話，胡某可以代為向上頭禁言，安排你到門房做些煮茶灑掃的雜事，收入足夠養家，也似乎更适合你女兒家的身份。”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胡镖頭，本以為他是個惜字如金的，沒想到一開口就如同滄瀾江的水一般滔滔不絕，差點沒把我給淹死。
悄悄看了一眼季小白，這小子這會兒終于有點精神了，正抿着嘴巴偷笑呢，看那表情就知道是個準備看熱鬧的，估計是指望不上了。
沒辦法，只好自救了。
其實經過臨安縣的事情之後，我對自己在門第更高的遠豐镖局中會遇到的各種質疑早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不過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雖然沒什麽大影響，但我還是無法控制地有些緊張。
默默地懷念了一下林悠揚那溫和的笑容（林悠揚：我還沒死呢……），我立刻有了點底氣：“多謝胡镖頭美意，我一點也不覺得做镖師辛苦。而且就是因為我本人可以勝任遠豐镖局镖師的工作，公子才會給我玉佩邀請我過來，所以，也請您相信你家公子的眼光吧。”
胡镖頭顯然沒想到他眼中的一介女流之輩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明顯噎了一下才臉色不善地回答：“我沒有不相信公子眼光的意思，只是你一個女人，恐怕想象不到，镖師其實也是一份刀口舔血的搏命差事，我如此安排，只是為了姑娘的安危着想罷了！”
我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放下心中最後一絲緊張與不安：“公子都沒有在意，胡镖頭又怕什麽？我現在倒是為胡镖頭擔心，他日公子來到镖局，見我不是镖師，而只是在門房端茶倒水，只怕到時候不好交代的是胡镖頭你了。”
胡镖頭聽罷重重地哼了一聲，臉色鐵青，再不搭理我，我觀察他神色，他似乎始終沒有帶我到信镖門的打算，不由得有些洩氣，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是不打算相信我，也看不上我麽！
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心思，季小白捏了捏我的手，在我低頭看他的時候，他突然裝模作樣地擺出了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姐姐，你這麽笨，端茶倒水肯定不行~既然做不成镖師，那我們就走吧，下次再見到那位林公子的時候，只好和他道歉說辜負他啦~”
說實話我被季小白這裝純的小模樣雷的不輕，但胡镖頭顯然沒想到我居然如此不好擺平，他見我作勢要走，是真的無法再強自淡定了，畢竟我今日人已經進了镖局大門，若是又不明不白地走了，他自己也不好向公子交代。迫于無奈，他只好出言挽留：“罷了，蘇姑娘既然一心想做镖師，那胡某便為姑娘安排，只是若是日後吃了苦頭，你也莫要抱怨，哼！”
我苦笑着點點頭，心想為了混江湖我容易麽，還沒開始上班就把領導徹底得罪了，恐怕日後會有無數只小鞋等着我去穿了。
不過接下來胡镖頭也未再為難我，敷衍性地帶着我四處轉了一圈之後，就放我出門，要我自行安頓好之後明日再過來。
本來镖局內有專門的镖師居住的房間，只可惜四周住的全是男人，我帶個孩子住進去畢竟不大方便，好在夏總镖頭考慮的周到，額外讓賬房支取了些銀子補償我，讓我在镖局附近自行尋個住所。
錢雖不多但也足夠用了，我繞來繞去地找了一下午，終于在镖局附近的一個偏僻破落的胡同裏找到了一間帶院子的小房子，不過價錢稍微高了點，任我怎樣向房東哀求，她都不同意再便宜些租給我，迫于無奈我只好把季小白推到房東大嬸面前，準備出賣他的色相：“為了咱們的生活質量，賣個萌吧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