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話
狄影靠演技吃飯二十餘載,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在裝修方面也天賦異禀。
這間出自他手的豪華嬰兒房,人生最沒有遺憾的人見了,都恨不得重生體驗一把嬰兒生活。
他心滿意足地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認可他作品的并不只他一個,小凹正在興奮地追逐一只球,把嬰兒房當成了大型游樂場。
忽然一個外力從天而降,揪着後脖肉把它拎到半空。
“吱吱吱吱!”
“好玩嗎?是不是感受到了出生在有錢人家的快樂?人只能選擇努力,但沒辦法選擇出身,你倒是選對了出身,可是你選錯了物種!”
粉嫩小爪在空中交替畫着弧線,遭到了無情的嘲笑。
“你舞的那是什麽,八倍速的太極嗎?”
“吱吱!”小凹尖叫抗議。
狄影在它扭動的肚皮上彈了一下。
“不要太得意忘形,等淩霁消氣,不再需要你這個擋箭牌,就把你送回東北皮草廠,跟你失散的兄弟姐妹團聚。”
“吱!”
小凹全力從他魔掌下掙脫,跳到他臉上,又踩着他的頭蹦回地面,飛快地逃走。
“你這傻貂,還蹬鼻子上臉了,看我怎麽教訓你!”
一通雞飛狗跳之後,狄影成功地從愛斯基摩冰屋裏薅出了小凹,正要給它上一堂尊老愛幼的品德課,外面傳來玻璃打碎的聲音。
“這怎麽,小的鬧事,大的拆家?”狄影把小凹放在肩頭,“算你走運,去看看你娘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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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影循聲來到廚房,流理臺上堆放着天平、砝碼、溫度計和量杯,唯獨不見人影。
狄影試探着叫:“淩霁?”
被點到名的人從流理臺後站起身,手裏捏着幾片玻璃碎片,表情不大自在。
“咳,”他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我在給小凹沖奶粉。”
“所以你現在是覺得買來的奶粉純度不夠,想對它進行化學提純?”
狄影指着桌面那些不該出現的器材。
“但凡這會兒家裏來個朝陽群衆,咱倆百分百被抓去尿檢你信不信?”
淩霁:“我只是在稱重和測溫,說明書上寫着,每4.5克奶粉用30毫升40攝氏度的溫水沖調。”
“那也不需要動用天平吧?雖然我沒帶過孩子,不過生活常識告訴我奶粉罐裏應該配備量勺。”
淩霁的表情有點古怪,眼神往一旁心虛地飄。
狄影:“所以裏面的确有量勺對吧?”
“我見到了,但不知道那是做什麽用的。”
狄影對于淩霁可能缺乏某些生活常識這一點上,有了新的認識。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個缺陷,出現在淩霁身上居然有點可愛。
“首先你的問題在于不該徒手撿玻璃,容易劃傷自己不說,萬一玻璃碎片混進奶粉,被小凹喝下去,是想黑發人送白發貂嗎?”
淩霁小聲:“……哪有那麽誇張。”
狄影借着他的手把玻璃丢了,将人按在一旁的高腳椅上,随手把小凹塞進他懷裏。
“你倆老實坐在這兒,看哥給你演示如何完美地沖泡奶粉。”
“吱吱。”
狄影用熱水燙過所有容器,兌好的溫水滴到手腕上測溫,加入一平勺雪貂寶寶專用奶粉,攪拌均勻再過濾氣泡,奶瓶交到淩霁手上時溫度剛剛好。
淩霁接過去,滿臉寫着——雖不願承認,但确實比自己強。
狄影好整以暇地靠着流理臺,欣賞淩霁抱着小凹、小凹抱着奶瓶狼吞虎咽的畫面。
“淩老師,你懷裏抱的要是個人類嬰兒,這畫面溫馨得想讓人立即成家。”
“不是又怎樣?”
“不是人類,只想讓人立地成佛,收了這妖孽。”
淩霁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你這是物種歧視。”
“我這是捍衛物種進化。”
淩霁垂下眼,小凹吃奶正歡,淩霁伸手輕揉它圓滾滾的肚皮。
“不是說沒帶過孩子嗎?這麽熟練看起來可不像新手爸爸。”
淩霁這個敏感精,沖奶粉的動作熟練了點都要起疑心。
“有一部年代久遠的冷門電影,你可能沒看過。17歲的男高中生意外撿到個嬰兒,迫于各種理由不能曝光他,被迫當爹又當媽。”
淩霁頭也沒擡地接道:“《撿到的嬰兒竟是我自己》,11年前上映的電影,蘭道岩導演,你演裏面的男高中生。”
狄影情不自禁地鼓掌:“這麽老的爛片你也看過,我還以為酒會上那句話只是客氣。”
“你沖奶粉的本領就是在那部電影裏學的?”
“何止,還學會了換尿布,可惜你兒子不給我這個機會。”
“也不算你拍的最爛的電影,至少好過拿銻犬獎的《羅密歐與豬過夜》。”
對照演藝行業最高榮譽金犬獎,民間惡搞出了反向最高榮譽銻犬獎,一年一度頒發給全民票選最爛的院線電影。
這個命名的來歷,不是因為銻是一種不值錢的金屬,而是因為它的化學式是Sb。
SB-DOG-PRIZE,聽上去就能感受到這個獎項殺傷力有多強。
“你可真會安慰人,你是不是專門花時間研究了我的黑歷史?”
“你不值得我去花時間研究。”
“你知道嗎,跟我搭戲的小演員當年才一歲,去年我們一起上了懷舊綜藝,他還喊我影叔叔。小孩兒發育得特別好,我都懷疑是不是拍戲時我把他喂得太好了。”
“可我明明記得綜藝上導演說你喂奶時NG次數太多,人家才會在殺青時胖了六斤。”
“淩老師,有沒有人誇過你,不僅記憶力好,還擅長把天聊死?”
“噓——”
淩霁站了起來,狄影這才發現奶瓶已經見底,但還被小凹執着地抱在懷裏。
它意猶未盡地叼着奶嘴,嘴巴時不時動兩下,兩只眼睛卻緊緊閉了起來。
“小凹睡着了。”
淩霁伸手去取奶瓶,一連試了兩次才把奶瓶從它爪裏奪下來。
“嬰兒房被你安置在哪裏?”
狄影紳士地比劃:“這邊請。”
淩霁在進入嬰兒房的瞬間愣了愣,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他回頭用眼神詢問,狄影得意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哥布置的,厲害吧?
淩霁也回了他一個眼神,狄影讀懂了,兩只眼睛裏分明寫着:誇張。
小凹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嬰兒床上,小心到狄影都覺得多餘。
“不用這麽仔細吧,這家夥睡着後跟死了一樣。”
狄影惡作劇地拎起小凹的右前爪,松手,小爪掉落,小凹毫無反應。
“你看,怎麽扒拉都不醒。”
他還想換另一只爪如法炮制,手腕被人扣住。
視線與淩霁對上,狄影才想起來寒潭不開心的時候是會散發寒氣的,他感到自己的手腕正在結冰。
狄影被淩霁拉出嬰兒房,壞消息是結冰部位已經蔓延到胳膊肘,好消息是肢體接觸也許是對方釋放出的一種信號。
畢竟在這種孩子出生不久的三口之家,把孩子哄睡後,年輕父母往往抓緊時機,享受得來不易的二人生活。
狄影靠在牆邊,用自己最性感的嗓音,緩緩道:
“淩霁,孩子睡了,有句俗話你肯定聽過,春宵——”
淩霁撇開他的手。
“我睡哪?”他問。
狄影用未凍的那只手指了二樓某個房間。
淩霁進去看了一眼又出來:“這是你的卧室。”
狄影還在客廳,擡頭回他:“我家只有一個卧室。”
淩霁不信,又把二樓每個房間查看了一遍,不得不信。
“你家這麽大,怎麽連個客房都沒有?”
“因為我沒有收留客人的習慣。”
“那麽你讓我住在哪?”
狄影回答得臉不紅心不跳:“要麽跟我睡,要麽跟小凹一起睡它的雪貂專用嬰兒床。”
淩霁面無表情:“我睡沙發。”
狄影立馬就近霸占了沙發,不讓他得逞:“千萬別,顯得我虐待你,要是被鷺姐發現,非捶死我不可。”
“那你睡沙發。”
“啊?”
沒等狄影反應過來,淩霁轉身進了卧室,把門反鎖。
被晾在外面的狄影氣笑,沖着空氣喊了一句:“這好歹是我家吧!”
沒有回應,狄影發洩式地拍了拍結冰的手臂。
“兄弟,別擱這COS冬兵了,沒有媳婦還失去了你,是要我一輩子孤獨終老嗎?”
狄影在沙發上湊合了一宿,醒來後身上多了條毯子。
他盯着毯子,心情複雜,這種感覺就像是——
以為自己有了家人,卻發現自己無家可歸;
以為自己無家可歸,醒來後發現原來自己還有家人。
在親情的溫暖和孤獨的落魄間反複橫跳。
原來這就是“人巢貂占”的體驗。
……不對。
狄影伸手去被窩裏掏,掏到中途心有靈犀地擡頭,剛起床的淩霁站在二樓,正用嫌棄的眼神看着自己。
也不能怪他這副表情,因為狄影自己也發現,毯子下鼓起小包,伴随他摸索的動作詭異地蠕動。
狄影脫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淩霁冷冷回絕:“我對你的清晨運動沒有興趣。”
“什麽清晨運動!”
狄影氣憤地從被窩裏抓出罪魁禍首——一只純白色毛絨哺乳動物。
“吱吱吱吱!”
“小畜生,什麽時候跑到我被窩裏來了?你知道你害我被誤會得有多慘嗎!”
小凹:“吱!”
淩霁迅速別過頭,不過眼尖的狄影捕捉到他臉上昙花一現的笑意。
準備打小凹屁股的手緩緩落下,順勢在它背上摩挲了兩把。
淩霁轉身回了卧室,狄影目送他的背影,無意識将小凹的毛揉得亂七八糟。
“冰山都能被你逗笑,你還挺有本事。”
“吱!”
狄影獎勵了它一個奶瓶,小凹仰卧在他胸口心滿意足地喝奶,狄影當着它的面刷起了手機。
淩霁的演技無懈可擊,以至于他無法在對方身上找到任何破綻。
思前想後,可能唯有求助群衆的智慧。
他随便登陸了一個xiaoyingzi47的微博賬號,搜索“科學”二字,挑了個粉絲數最多的賬號,點開私信開始打字:
投稿求助!跟我一夜情的男人給我生了個雪貂……
狄影盯着輸入欄那行字皺緊眉頭,會不會信息暴露得太多了?而且每個信息量看起來都像是捏造,很容易被打成惡作劇。
不行,得改一改,打個馬賽克。
狄影删掉末尾幾個字,修改:
投稿求助!跟我一夜情的男人給我生了個狗崽……
好像還是不合适,萬一有關部門看到,把淩霁抓去解剖怎麽辦?
再改改。
狄影認真斟酌了措辭,又檢查了兩遍,還在做最後的猶豫,小凹一伸腿,踹到發送鍵。
金槍不倒魚:投稿求助!老婆給我生了個狗崽,如何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