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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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都是忽悠菁姐的, 你怎麽就信了呢?一旦菁姐知道手下藝人拍拖,以後打個啵兒都要跟她報備。”
狄影在淩霁身邊晃悠着狡辯,跟着他從客廳哔哔到廚房, 再從廚房哔哔回客廳。
“我主要目的當然是想跟你約會, 治病只是順帶。當然我不是說治病不重要的意思, 更不是想騙你去看心理醫生,是這個病想要治好, 必須敞開心扉,你說咱倆要是戀愛了,心扉是不是就順理成章地敞開了?”
玄關處熱熱鬧鬧, 是小王子和它的跟班們回來了, 手裏大包小裹拎着好多東西。
狄影驚訝問:“你們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居然比我們購物組還能買?”
虛假的購物組:買了幾本育兒養貂的書籍。
真實的購物組:七八個手提袋, 外加碩大一籠子。
小賈把籠子搬到桌上:“小凹喜歡萌寵樂園,我們給它辦了張最大額度的會員卡,這是辦卡送的禮品。”
淩霁皺着眉頭走過去:“這就是你們說的禮品?一只倉鼠?”
籠子裏, 一只乳黃色的布丁倉鼠躲在小房子裏,只有屁股露在外面。
“倉鼠是小凹自己挑的,剩下的籠子、糧食、木屑……都是額外買的。”
“你們才是送上門的冤大頭吧, ”狄影吐槽,“人家送個禮品, 又從你們手上多賺好多錢。”
小凹爬上桌子,對着淩霁和倉鼠興奮地“吱吱吱吱”一通叫,就像在介紹自己的新朋友。
“我不同意, ”淩霁态度堅決, “誰讓你們買倉鼠的,拿去退掉。”
興奮的小凹被潑了一盆冷水, 它直覺新成員沒有受到歡迎,茫然地回頭看看躲在木屑裏的倉鼠,又“吱”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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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如果是個玩具,買就買了。倉鼠是個生命,不是玩具。”
小凹似乎又聽懂了些,它擋在籠子前,展開四肢捍衛它擁有寵物的權利。
狄影原本覺得倉鼠這玩意兒可有可無,沒想到淩霁強烈反對,小心翼翼護着倉鼠的小凹看起來非常需要一個後盾。
“別人家孩子都可以養寵物,我兒子為什麽不行?”
“別人家孩子不會吃倉鼠。”
狄影樂:“你還知道你兒子吃倉鼠啊,我還以為你真把它當個人。”
“小凹養倉鼠一時新鮮,萬一哪天沒控制住,把自己的寵物咬死了怎麽辦?”
“那退一步講,人類吃雞,人類幼崽飼養小雞,這有什麽問題?”
淩霁反問他:“如果你的兒子是個人,你能接受一早醒來,看到他嘴裏叼着只鮮血淋漓的小雞屍體嗎?”
“……”狄影想象了一下那畫面,瞬間倒戈,“兒子,咱還是聽你媽的話,把倉鼠退了吧。”
淩霁罕見地展示了強勢的一面:“小伊,現在就拿去退掉。”
小凹發現爸爸媽媽都不站在自己這邊,爬到籠頂,緊緊地抱住籠子,哇哇大哭,小伊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哥,你看這……”
狄影很沒有立場地又心疼起小凹:“你看,小凹多喜歡。我覺得克服生物本能,對我兒子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他彎腰戳小凹的腦袋瓜:“小不點你聽好了,倉鼠是寵物,不是食物。食物可以吃,寵物不可以吃。你要是記得住,我就允許你養倉鼠。”
小凹急促地“吱”了一長串。
狄影為淩霁翻譯:“你看你兒子多聰明,它剛剛寫了段保證書。”
淩霁又皺起眉頭,看起來還在糾結,狄影趕忙搭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到院子裏去,頭也不回地吩咐小凹:“自己的寵物,每天要自己喂,照顧不好的話,可就不許養了!”
小凹開心地繞着籠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助理們還買了牛排和香腸,上次着火後,狄影就把竈拆了,他們把家裏的戶外烤爐找出來,在院子裏開BBQ派對。
烤肉在高溫的作用下滋滋冒油,肉香四溢,小凹帶着它的新跟班,在烤爐邊上流口水。
鄰居的黑貓也被香味吸引來,卻意外有了新的收獲。倉鼠見貓就跑,貓拔腿就追,小凹又去追貓,倉鼠逃進籠子,貓和小凹寸步不移地守在籠子外。
小賈和小伊承擔了烤肉的任務,兩個年輕小夥子圍着烤爐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狄影樂得清閑,跟淩霁并排卧在躺椅裏,享受美好的家庭時光。
狄影旁觀了整集動物世界,指着籠子:“看,像不像被黑白無常守住大門的可憐蟲?你說如果小凹能跟別的動物交流,它們會聊什麽呢?”
他又細心觀察了一會兒:“總覺得那倆是在讨論菜譜,求倉鼠的心理陰影面積。”
沒得到期待的回應,狄影回頭看,隔壁躺椅上的淩霁,正安安靜靜地翻看一本書,就是那本哈佛女孩。
淩霁靜靜看書,狄影靜靜看淩霁,半晌沒再多說一句話。
片刻後,淩霁翻過一頁書,頭也不擡地問:“好看嗎?”
狄影答非所問:“有件事以前從來沒想過,但如果有人問我,什麽時候起了組建家庭的心思,那大概就是現在了。”
淩霁微怔,終于舍得從書裏擡頭,環顧四周。
夕陽、爐火、烤肉。賈伊、貓鼠、小凹。
的确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合家歡場面。
“祝你和賈先生百年好合。”淩霁真誠地祝福道。
“論轉移話題的能力淩老師絕對第一。”狄影由衷地誇贊。
烤肉出爐,小賈和小伊玩得很嗨,後來把KTV設備都搬到院子裏,開起了現場演唱會。
狄影看着他們連唱帶跳,興致上來,喝了半打啤酒,沒到喝醉的程度,但有些暈暈乎乎。
朦胧中,他看到小凹抱着倉鼠,用兩條後腿直立着從他面前走過。
狄影竟然沒覺得這個畫面有任何不妥,開玩笑地問:“小凹,你的小倉鼠叫什麽名字呀?”
小凹聞聲轉身,狄影清清楚楚地聽到它開口,
“小耶。”
狄影從沙發上驚坐起,差點吓到正在下樓的淩霁。
窗外大亮,時間竟已是次日上午。
淩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麽臉色不好?”
狄影想起淩霁第一天上門時說過的話:“你說小凹出生前一天你夢到它,當時夢是怎樣的?”
淩霁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回憶道:“我在夢裏見到它,非常喜歡,問它叫什麽名字,它就說了‘小凹’這兩個字。”
“夢裏它說的是人話嗎?”
“當然,發音非常清楚。”淩霁不解,“你問這個做什麽?”
狄影癱坐進沙發裏:“我剛才也夢到小凹說話了。”
“它說了什麽?”
“它給倉鼠起了名字,叫小耶。”
“小耶?”淩霁重複了一遍,“還挺好聽的。”
“你的關注點怎麽在名字好不好聽,你不覺得這種事很玄幻嗎?”
狄影驚訝于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雪貂托夢這種事匪夷所思。
“再說了,一只雪貂叫狄凹就算了,一只倉鼠叫狄耶算怎麽回事?”
他的自戀讓淩霁感到好笑,“小凹跟你姓就算了,倉鼠憑什麽也跟你姓,它就不能跟着小凹姓凹嗎?”
“跟着小凹姓凹?”狄影五官都糾結在一起,“凹耶?”
淩霁撂下他往花園走:“你見到小凹了嗎,我樓上樓下都找不到——啊!”
狄影被淩霁的尖叫吓清醒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趕到淩霁身邊的一瞬間便知道了尖叫聲因何而起。
花園裏,小凹愣愣地回頭,嘴角血跡斑斑。在它腳邊,倉鼠四腳朝天,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叢裏。
淩霁氣得聲音發抖:“都說不要養倉鼠,你非要同意,兒子現在是殺鼠兇手了!”
這突如其來的兇殺現場畫面對狄影沖擊也略大,不過他畢竟親手殺過鵝,接受能力比淩霁強一點。
“你先別激動,小凹它肯定不是故意的……小凹,我昨天怎麽跟你說的,你有沒有好好記住我的話!”
小凹烏黑的眼睛裏滾着淚,它俯身叼起倉鼠,順着花園籬笆三下五下躍到了牆外,消失得不見蹤影。
“小凹!”淩霁急得赤腳追進花園,卻沒有小凹的爬牆本領。
“你別着急!”狄影往玄關跑,“小凹跑不了太遠,我去把它找回來!”
狄影追出門後,才想起自己墨鏡口罩什麽都沒拿,奇怪的是,他順着小凹逃走的方向一路找去,路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影,沿途景色也十分陌生。
這是哪裏?我家附近有這種地方嗎?
他仿佛闖入了某個幻境,越往前走,霧氣越重,眼前能見度越低。
前方隐隐約約出現了建築物,狄影被神秘力量吸引着向前走,目标輪廓漸漸清晰——一棟純白色的二層小樓。直到走近,狄影才看清門口招牌上的字:修真動物醫院。
字非常醜,醜得難以直視,像是浣熊寫出來的書法。
狄影推開醫院的門,悄無聲息的前臺不像有活人存在的痕跡。
“歡迎光臨。”
突然響起的人聲吓了狄影一跳,他循聲望去,一個醫生模樣的人正在為一只雪貂檢查身體,狄影脫口而出:“小凹!”
小凹低低地“吱”了兩聲。
“你是患者家屬嗎?”醫生低着頭問。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狄影警惕道,他有無數個問題想問,“深山裏為什麽會有一家動物醫院,你又是什麽人?”
醫生這才擡起頭,他沒有戴醫用口罩,五官清秀,眉眼和順,卻以一種驚訝的表情打量狄影。
狄影以為自己這張臉被認出來,醫生卻将小凹放置一旁,順手拿起工具箱裏的手電,繞過治療臺朝他走來。
“介意讓我看一下嗎?”
狄影下意識向後躲:“你、你看什麽?”
醫生打開醫用手電,像檢查眼睛一樣分別查看了狄影的左右眼。半晌後,收起手電,感嘆道:“真是罕見。”
狄影被他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什麽罕見,你是說我有罕見的眼部疾病嗎?你是眼科醫生?”
醫生似乎沒打算回答狄影的問題,卻被狄影一把拉住。
狄影腦子裏年久失修的電路在那一瞬間被接通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段時間自己所有荒誕的經歷,一切懸而未解的謎題,都可以在這個男人身上尋找答案。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什麽對不對?”狄影用力抓住男人手臂,“你知道小凹從哪裏來,你知道人不可能生出雪貂!”
他太激動,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幾乎要将對方骨頭捏碎。
“這段時間我都要瘋了,每個人見到小凹都說是我的親生兒子,沒有一個人覺得這不對勁!小凹,是小凹會催眠術,對不對?我還親眼見到他催眠了一個假道士!每一個見到小凹的人都被催眠了,或者是中了什麽別的法術,除了我!你剛才檢查我的眼睛,就是為了确認我是不是清醒的對嗎!?”
他慌亂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修真動物醫院……所以我真的活在一個修真世界裏嗎?動物能修真,那人呢?你是它們的師尊嗎?還是說其實你也不是人?”
狄影激動得語無倫次,眼前的人卻一直很淡定,輕輕将他的手從自己胳膊拂去。
“家屬,不要激動,這裏之所以叫修真動物醫院,不過是因為我的名字叫祝修真而已。”
說罷,還用眼神為狄影指了路。狄影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牆上挂的從醫執照上,果然寫的是祝修真。
“祝修真…不是動物修真……”狄影望着牆喃喃自語,“怎麽可能呢,明明用科學就解釋不通啊……”
祝修真回到診療臺,食指輕輕一撥,倉鼠一個跟頭翻起來,沒頭蒼蠅一樣跑來跑去。
狄影眼睛看直了:“你、你都會起死回生了,還說自己是人?”
祝修真用指腹輕輕按住倉鼠的背,将它定在原地,防止它亂竄掉到地上:“應激反應。”
“……什麽?”
“倉鼠受到過度驚吓,有時候會産生假死的應激反應。它從頭到腳沒有一點傷,只是被吓到了。”
“那小凹嘴上的血……?”
“有它自己的血,還有來自其他動物的血。”祝修真憐惜地撫摸着小凹的背,“它應該是為了保護倉鼠,跟別的動物打了架。”
狄影恍然:“我們錯怪了小凹?”
小凹情緒低落地趴着:“吱……”
濃烈的愧疚感包裹了狄影,他想伸手去撫摸小凹,又定住:“小凹對不起……”
小凹擡起頭,看到狄影僵在半空的手,主動爬起來,用自己的腦袋瓜往爸爸手心裏拱。
“看來它沒有怪你,”祝修真欣慰道,“雖然你不認同小凹是你的孩子,這不也相處得很好?”
狄影心情複雜:“我喜歡小凹是一回事,可我接受了二十多年科學教育,你讓我怎麽接受、怎麽接受這反科學的事實?”
“遵循本心就好了,如果你打心底不願接受,大可以把它趕走。”
“那怎麽行!”狄影矢口否決。
“那就維持現狀好了。”
“你不懂,你不懂那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我跟他們說這不可能,他們都把我當瘋子,我甚至都開始産生自我懷疑。”
世界觀被砸得粉碎,還拼不好,狄影悲從中來,只能撫摸小凹柔軟的毛尋求慰藉。
“連我的心理醫生都不信我,我怎麽都想不到,真正相信我的人居然是一位動物醫生。”
祝修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衆人皆醉你獨醒,确實未必是件好事。等衆人都醒過來之後,就只有醉的人還會痛苦。”
狄影愕然,正想追問這句話到底什麽意思,小凹倏地從他手底下溜走,在醫院門口撞上下一個進來的人。來人彎腰,把小凹抱進懷裏。
狄影不知道淩霁是怎麽找過來的,剛想替小凹平反:“咱倆都誤會了,小凹它沒有殺鼠……”
“我知道了,”淩霁打斷他,面有愧色,“你們走後,我在草叢裏發現了蛇的屍體。”
淩霁自責地撫摸着受傷的小凹:“都怪我,怪我沒有調查清楚就冤枉你,都是我不好。”
小凹在他懷裏使勁蹭蹭,表示自己不介意。
狄影家住半山,生态好,野兔青蛙還有蛇都尋常出沒。
蛇是貂的天敵,小凹為保護倉鼠,豁出性命與天敵搏鬥,好不容易咬死了蛇,自己受了傷,卻被至親誤解。
好在真相大白,小凹也寬宏大量地原諒了愚蠢的爸媽。
淩霁這才注意到醫院還有其他人在。
“祝醫生?怎麽是你?”淩霁聲音帶着驚喜。
祝修真微笑:“淩霁,好久不見。”
狄影左看看,右看看:“你們認識?”
淩霁點頭:“祝醫生以前治好過我的病。”
狄影剛勉強拼好的世界觀,又被人狠狠一錘子砸成渣滓。
他聲音都變得不大正常:“祝醫生?為你看過病?”
“嗯,怎麽了嗎?”
狄影的脖子僵硬地扭向牆邊,重新回到那個不久前他才仔細看過的從醫執照上。
“可是,祝修真,他是個獸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