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奚溫伶在房裏整理這些日子的照片,包括科倫坡的街道、大宅, 錫吉裏亞的石窟和巨大岩石, 以及加勒的海灘和酒店,這次出門拍了很多雜七雜八的圖, 收獲頗為豐富。
接着,他們還要前往這次斯裏蘭卡的最後一站, 康提。佛牙寺、植物園、距離三十公裏左右的大象孤兒院,都是必去之處。
天氣依舊爽朗, 雲層一點點地鋪開, 偶有風過, 金燦燦的光挂在樹枝上。他們路過近郊村莊的時候, 奚溫伶看了看時間, 差不多是在日落之前。
她想拍異域風景中的夕陽,所以就讓司機停了車,秦方靖在車上結束了一個簡短的視頻會議, 下來之後,看到溫伶獨自站在村莊附近,端着相機,投入地工作。
兩人也不用刻意說什麽, 默契地并肩站着,秦方靖拿手裏的外套給她披上, 奚溫伶就往他身邊又站了站, 這種感覺讓旁人看得可以說是非常豔羨了。
夕陽在謝幕, 雲峰之間透出一滴一滴的餘晖, 樹林如同沾濕了霞染,慢慢地,身邊男人的側影也浸在其中,他的喉結,敞開的衣領,放在她肩膀處戴着婚戒的手指……一一被橙色渲染。
奚溫伶甚至沒舍得舉相機,因為,光靠照片也拍不出眼前景致的萬分之一,她只想再用肉眼多看幾眼,将它永遠銘記到記憶裏。
準備回車上的前一刻,奚溫伶拍了拍秦方靖,“等一下我。”然後蹲下來系鞋帶。
他安靜地笑着,看她彎腰。
最美好的瞬間也不過如此。
正是此時。
空氣裏有了一陣不尋常的躁動,秦方靖隐約聽見有吉普車的聲音,由遠至近。
離他們不遠的草叢中有了些奇怪的動靜,他感受到某種震懾就在前方。
變故突來。
他直覺那股惡意不是沖着自己,而是他的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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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溫伶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男人用血肉之軀擋在身後——
“躲開!”
說話的同時,一枚子彈像離弦的箭,嗖地一下射過來,正巧射中了男人的腹部!
要不是他擋着,可能她已經被一槍斃命了!
秦方靖整個過程沒有多餘的動作,因為來不及用任何東西來做掩護,他只能用肉身來抵擋這突如其來的襲擊。
他的堅定、果敢和溫柔,都出于對她的保護。
槍子打在男人的腹部之後,秦方靖依然反應迅速,手裏突然摸出一把槍,槍口就對準槍手所在的草叢,一連開了幾槍,打退了狙擊手。
所有畫面都不過在幾秒之內,卻像無限延長的蒙太奇鏡頭。
秦方靖捂着滲血的地方,倒下來,奚溫伶擔心還有其他槍手,她忍住婆娑的眼淚,雙臂用力,将男人往附近的樹後拉扯。
當看清血泊中的秦方靖,她渾身都在顫抖,大腦一片空白,雙手用力按住他的傷口,鼻間全是濃重的血腥味。
圍觀的當地人和游客都發出驚恐的尖叫聲,秦家的保镖和銳安集團的人都已經迅速行動,方才的狙擊手乘着吉普車倉皇逃離。
奚溫伶抱住秦方靖,用了全身的氣力和溫度,可還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身體裏慢慢流逝。
他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的承諾,不能讓她出事。
“秦方靖!秦方靖……你怎麽樣?”
她抱緊了男人,不斷地告訴他:“沒事的,我們馬上去醫院,沒事的……”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肯定沒事的……
秦方靖面色慘白,眼睛裏卻還是流露出幾絲淡淡的笑意,她知道他為什麽會流露出這樣的神色,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因為他說過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
可是,她不能接受沒有他的人生啊。
奚溫伶咬着牙,神色凝重,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掉,卻又強撐着去觀察周圍的情況。
草叢那邊不知還有沒有其他同夥,保镖們正在逐一搜索,并且排查車輛安全。
奚溫伶沒有去看懷裏的秦方靖,而是充滿警惕地盯住四周。
“秦太太!由我們掩護,你們快回車上!”
她一聽,奮力把秦方靖這麽高的個頭就這樣一把扛起來,連身旁想來幫忙的男人都看地愣了愣。
“發什麽呆!快點啊!”
被這個面容冷肅的美人吼了一句,對方才反應過來,趕緊幫着将人扶去車內。
在去醫院的路上,秦方靖因為失血開始失去意識。
奚溫伶的淚水迸湧而出,握緊他的掌心,哽咽:“秦方靖,我讨厭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秦方靖還安撫她:“醫院很近,不要擔心……”
鮮血将兩人的衣服都染濕了,乍看之下,比這無情的夕陽還要豔紅。
溫伶低頭吻住他的額頭,感覺到他因為寒冷而身子發抖。
“你是不是冷啊,秦方靖,沒關系的,我很熱,你說過的,我是肝火旺的小暖爐……”
秦方靖的呼吸微弱,可還是看着她,冷靜又克制:“這是我以前說的。”
奚溫伶微怔,剛才根本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了。
她壓住如潮湧般席卷而來的恐懼,烏黑的眸子泛着淚光,凝視他:“所以你要好好的,等我把你想起來,好不好?”
秦方靖,你不能有事,你是我的愛情,我的世界,你肯定舍不得離開我,所以,你會沒事的。
……
手術室外,奚溫伶坐在長椅上,頭發和衣服,還有雙手,全是血跡。
她的黑發也沾到了他的血跡。
那樣……
他會不會聞到自己幹涸的血液,是怎樣的氣味。
她想。
那天,秦方靖得知自己出事的時候,連醫院也沒法趕來,是不是比現在的自己還要無助和絕望。
要愛一個人到怎樣地步,才能這樣的舍生忘死。
她不敢想象。
……
奚溫伶越想越害怕,腦袋嗡鳴着,間歇性地發脹,只好一手去揉捏。
槍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心髒像被人狠狠地蹂=躏,鼻息中仍然飄着一縷鐵鏽味。
解唯秋聞訊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他看見她痛苦的神色,知道作為病人家屬的感受并不好過。
“不要太擔心,醫生說了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子彈說不定已經取出來了。”
明明中彈失血的是秦方靖,但奚溫伶同樣面色如紙,沒有了絲毫冷靜。
盡管對解唯秋沒有太多好感,可也多虧他的各方照拂,秦方靖才能這麽順利地被送進手術室。
周圍還站着許多穿西裝的保镖,保護着他們的安全,因為不清楚襲擊者的目的,就連警察和維和部隊也都趕來了。
她提起一口氣,說:“謝謝你,解先生。”
解唯秋坐在她邊上,以前,他和秦方靖都是冷情冷心的那種人,秦方靖是因為根本感覺不到外界的溫度,而他,是自小就失去了對別人的信任,封閉了內心。
“我沒有見過他這麽關心一個人。”他也鮮少地感慨着,“哪怕是當時和他最熟悉的同學,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奚溫伶沉默,她知道他在想什麽,一直都知道。
“你們真的是能對彼此交付性命,這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解唯秋說到這裏,見有下屬回來了,面色冷凝着問:“是什麽情況?當地的叛亂組織,還是他們的宗-教沖突?”
因為多年在國外養成了謹慎的性格,加上秦方靖本來就有防備,盡管意外來的突然,卻也做到了有效的反擊。
“應該都不是,這邊的警方已經在調查了。”對方在解總的耳邊低聲說,“我們抓到了其中一個男人,只要保證他活着,也許可以查出為什麽襲擊了秦總。”
奚溫伶在旁說:“秦方靖是為了保護我才中彈的,說不定他們的目标一開始就是我,也許和當時害我失憶的是同一夥人。”
解唯秋想了一下:“确實有可能。”他擡頭對那位手下說,“你們先把人看好了,交到這邊警方的手上還不知會怎麽樣,說不定還有內應……我一會先去處理。”
黑衣保镖恭敬地點頭,立刻轉身下去了。
擔憂的心緒如藤蔓一樣,在奚溫伶心底瘋長。
當她望着那一扇安靜的、白色的大門,忽然又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她沒什麽可怕的,他怎麽可能舍得留下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