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尹雅沒想到她忽然會湊近自己,下意識往後仰,背部幾乎全貼在了椅背上。
嗅着淡淡酒氣,她心裏咯噔了一下。
大反派總不會是喝醉了?也不應該呀,大反派的靈力屬水,以她的設定,水靈力的修煉者能夠化解酒力,醉酒這種事的發生率基本為零。
但剛才那句話……語氣裏莫名帶着一點幽怨,真的像極了酒後吐真言的樣子。
大概是看她做出了回避的姿勢,滄瀾煙眉頭一皺,索性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這回她的力道不輕,尹雅疼得“嘶”了一聲,聲音很輕,卻還是被滄瀾煙捕捉進了耳朵。
“兩日了,我竟辨不出你是弱小,還是強大。”滄瀾煙把手裏的資料往桌上一扔,垂眸說,“三番兩次想要隐瞞身份,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她湊得近極了,巧克力與朗姆酒的氣味仍然清晰可聞,可她的牙齒和嘴巴都是幹幹淨淨的。
尹雅已經不止一次聽她說“到底害怕什麽”,前幾次她都乖乖回答了,但這一回她卻咬緊牙關,低頭不語。
實際上,她感覺自己之前的一切僞裝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大反派肯定每時每刻都在試探她,并且通過一次次的試探,一點點完善自己的各種猜測。
而她自以為還不錯的僞裝,其實在滄瀾煙面前早已千瘡百孔了吧?
所以,她再掙紮也是無濟于事,還不如什麽都不說,留給大反派自己去猜,說不定還能多拖延點時間。
“不能說麽?”滄瀾煙問,“還是,不願我知道?”
“……有區別嗎?”尹雅勉強接過話。
“自然有。”滄瀾煙手指發力,逼着她擡頭看向自己,“不能說,便是受限制,不單我不能知道,旁人也無法得到答案;至于不願我知道,多半是你所要隐瞞之事與我有關,且關系密切。”
尹雅大驚,整個人如同墜入冰窟,目光下意識躲閃,心跳跟着快起來,思緒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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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就不擅長社交,更沒有應對這種質問的經驗,就算是撒謊,也難以讓他人信服。
——更不用說,現在她面對的,還是個智商遠超自己的大反派。
面對滄瀾煙灼灼的目光,尹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既因為害怕,也因為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麽。
大反派是打算逼問自己的身份嗎?可現在這種氣氛又不太像逼問,單從氣場來看,滄瀾煙就沒有多少壓迫感,反而更像是在向她抱怨。
她心一橫,索性這回就什麽也不說了,閉上眼睛,縮在轉椅裏瑟瑟發抖,忐忑地等着滄瀾煙的下一個行動。
捏着她下巴的手并沒有收回去,然而周圍卻寂靜了下來。
滄瀾煙越是沒動靜,尹雅越是心慌,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神明閣下,你在等什麽?”
就在這時,綿綿如海潮的蠱惑之音鑽入她耳中。
“在等你……報複我。”尹雅不受控制地張開嘴巴。
話剛出口,她只覺手腳冰涼,心想這下真的完了。
“報複?”滄瀾煙将這個詞重複了一遍,饒有興趣地追問,“你我之間有什麽仇怨嗎?”
或許是因為将她逼入了死胡同,滄瀾煙聲音含笑,聽起來心情不錯。
尹雅繼續閉着眼睛,讓嘴巴自由發揮:“無仇無怨。”
“是麽?”滄瀾煙若有所思一陣,又問,“那你可曾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在言靈法術的蠱惑和誘導下,尹雅不自覺地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給滄瀾煙加的戲。
那是一段單人的回憶劇情,滄瀾煙午夜夢回年少時——在她三百歲成年化人的祭典上,由她維持的南海結界因為靈力不足而變得稀薄,虎視眈眈南海三百年的虺族趁機一舉入侵。
鲛人一族生性溫和,與世無争,在結界三百年的庇護之下,他們更是安心地沉湎于情愛,在虺族的獠牙之下,就連悉心培養的士兵也被殺得節節敗退,昔日的溫柔鄉轉眼便化作屍山血海。
唯有鲛人淚珠化靈而成的滄瀾煙生來便身負強大靈力,可以與之一戰。
然而虺族殺入祭壇時,她尚在聖樹之中凝靈化人,鲛人一族的族長和七位長老為保住聖樹,皆舍命為她護法,甚至不惜燃燒自己的魂魄,為她提供足以化人的靈力。
當最後一名長老獻出魂魄,倒在祭壇上,一抹藍華自聖樹中投出,瞬間殺死靠近祭壇的所有虺族,才化出人形、還未熟悉新身體的滄瀾煙以一己之力将結界修補如初,率領剩餘族人,反殺被困于結界之內的虺族。
最終,鲛人一族擊潰了入侵者,然而與滄瀾煙相識,陪伴她度過三百年光陰的那七位長老皆在那一戰中逝去,魂魄燃盡,屍骨無存,連一滴淚珠也沒剩下。
戰後,滄瀾煙便成了族人供奉和朝拜的對象。
她從生長着聖樹的祭壇走向了族中的殿宇,坐上族長之位,直面自己守護的族人。
而正是這場保衛戰中付出的慘痛代價,令滄瀾煙通過某種秘法淡化了自己的七情六欲,用最短的時日讓自己擺脫了思想稚嫩的孩童期,成為了一名眼中只有族人利益的無情戰神。
其實現在再回憶這段劇情,尹雅自己就能找出許多吐槽點,但她那會兒為了趕時間更新拿全勤獎,在大綱還沒捋清的時候,就拿着這段劇情洋洋灑灑寫了六千字,等到第二天回顧前文,才後悔不已。
除了她這個作者,大概誰也不知道,最初的滄瀾煙只是個與世無争的守護神,雖然天生背負宿命和責任,但心性單純,大後期之所以會成為反派,完全是因為經歷太少,被族內心思不正的長老當槍使了,非常工具人。
然而第二天還有第二天的更新量,連載期修文是大忌,更何況她為了趕更新,也沒時間修文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寫。
就這樣,因為她的私心,滄瀾煙的人設buff越疊越多,從無憂無慮的“笨蛋美人”變成了“美強慘”大反派。
“……我做過。”
承認的聲音将尹雅從記憶中拉回,她的嘴巴仍在配合着滄瀾煙的言靈法術。
“無仇無怨,卻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滄瀾煙忽然松開了捏她下巴的手指,下一秒,尹雅只覺心口被她重重一點,“莫非……是因愛生恨?”
“我才不恨你!”尹雅脫口而出,“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好不好!”
這話一出,尹雅先是一愣,之後就吓得睜開了眼睛。
顯然滄瀾煙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看向她的眼神又變得複雜起來。
“不是,我……!”尹雅萬萬沒想到言靈法術會套出這種話,盡管此愛非彼愛,可身為古人,還是鲛人的滄瀾煙絕對要當真了!
然而辯解的話剛到嘴邊,她就想起岑想才提醒過自己的話。
——“不要欺騙她的感情。”
如果她否認了言靈法術套出的“真心話”,應該也算是欺騙感情的一種吧?
“我、我愛得很表面!”情急之下,尹雅趕緊改口,為自己說的話尋找合理的解釋,“你可以理解成……我貪圖你的美色,但是不會妄圖走進你的心,所以……”
所以什麽呢?
尹雅自己把自己尬住了。她到底是該提醒滄瀾煙別把話當真,還是該勸滄瀾煙千萬別放在心上?
……好像哪個都不太合适。
她唯恐多說多錯,只得暫時閉麥,伸手合上電腦,正準備找個借口落荒而逃,卻被一排靈力觸須擋住了去路。
“坦白了就想逃?”滄瀾煙的手指在她心口輕輕敲了敲,聲音幽幽,“哪有這麽容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和滿腦子顏色的發小打過電話,面對滄瀾煙的這番話,以及這個姿勢和神态,尹雅竟會擔心對方下一秒就要吻上來。
她念頭剛落,只見滄瀾煙朝自己俯身。
雪色的發絲擦過她的耳朵,癢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忽然感覺頭皮好像被什麽尖刺紮了一下,擡手一摸,就摸到一片冰涼,不軟不硬,只是形狀有一點像……魚鳍?
意識到對方在幹什麽,尹雅頓時吓壞了,想逃卻已經無路可走,雙手護在自己身前,不知所措地被滄瀾煙用發絲和耳朵輕蹭。
朗姆酒與薄荷的香氣在她鼻尖糾纏不休,讓她莫名有些缺氧的感覺。
滄瀾煙……這是要對她幹什麽?
因為鲛人一族不是主角,尹雅做設定的時候也就沒有寫過鲛人之間的互動和習性,但哪怕抛開設定,單看這一系列動作,也親密得過分了!
從小到大,尹雅從來沒跟任何同性朋友這麽親密接觸過,雖然滄瀾煙的體溫很低,她卻感覺被觸碰到的地方慢慢熱了起來,從耳朵一直蔓延到了兩頰。
除了皮膚發熱,她還莫名感到內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緊張。
“等、等一下!”
堅持了還不到一分鐘,尹雅就哆哆嗦嗦地提出抗議,“我真的沒有與你更進一步的打算,請你……”
她話還沒說完,唇上忽然一涼。
一股柔軟叩開了才合攏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