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成琏依照耶律所言, 果然令秦固等将懷疑的目光放到了瑞王與他的身上。然而耶律星連早有安排,那夜成琏父子各有可信的不在場證明,秦固又找不到他們買兇的線索——自然找不到, 因為本來就沒有。
瑞王越發來了勁, 上蹿下跳, 使出渾身解數, 使流言四起, 質疑太後為保成瑾而移花接木, 實在可恨!
此時,高其能的父親得皇帝允許返京送葬獨子, 入宮後長跪不起。
高家世代忠烈, 有民望,越發群情洶湧, 一些書生聯名上書,要求成瑾殺人償命。甚至許多人集結到北安侯府外, 倒不敢闖門, 靜坐或誦念各自所作“檄文”。
方孝承每日出入,衆人都會用類似“卿本佳人, 奈何助纣為虐”的沉痛目光看他。
方孝承回後院, 春桃說世子在屋內睡覺。
“怎麽這個時候睡覺?”方孝承問。
春桃道:“今晨坐在院裏,被人扔了石頭,世子就連卧房都不敢出了。”
成瑾睡得不安穩,夢裏光怪陸離,許多人追着他打, 他迷迷糊糊瞥見床頭站着人, 吓得一哆嗦, 抱着被子爬起來就叫:“真不是我殺的!”
方孝承正想着事, 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忙安撫道:“阿瑾別怕,是我,孝承。”
成瑾看清他,這才放心,問:“真兇找到了嗎?”
“抱歉,沒有。”方孝承道。
成瑾失落的神情顯而易見,半晌,嘆了聲氣:“我可真倒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方孝承想起春桃曾說成瑾在佛前許願将好運都給自己……
他曾經完全不信玄,可如今忽然懷疑起來。
方孝承坐在床沿,溫柔地看着成瑾:“不會。我也許了願,将你的好運還給你,我的好運也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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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臨時抱佛腳,佛會不會理他。
成瑾沒聽懂他的意思,但沒在意,只是低着頭發呆,模樣乖巧可憐,極招人疼。
方孝承多想抱抱他,又怕他生氣,猶豫半天,只道:“我讓些人守在院外牆下,不會再有人亂扔東西進來,今日陽光好,我陪你去院裏曬曬。”
成瑾恹恹地搖頭,像缺水的花。
忽然,成瑾看到一只手默默接近,又默默退回去,不多久,又過來……
他忍不住噗的笑了:“你幹什麽呢?”
方孝承讪笑了笑,沒說話。
成瑾的笑意漸漸淡去,低聲問:南沨“牢裏是不是很恐怖?有老鼠和蟲子嗎?每天打三頓嗎?”
“你不必管這些,我不會讓此事發生。”方孝承道。
“可是……算了,說什麽都白說,你看着辦吧。”成瑾嘆着氣,倒回去給自己蓋好被子,“我還是睡覺吧,醒着就緊張就害怕,睡着了就什麽都不想了。”
方孝承笑着看他,沒忍住,伸手幫他把頭發撥了撥,想順勢摸一摸他的臉,最終沒這麽做。
成瑾清淩淩的眼睛與他對視,半晌,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嘀咕:“別人要睡覺了,就是送客的意思,你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啊。”
“……我以為你是有話要對我說。”方孝承沒敢說他心存妄想成瑾能再次相看上他。
成瑾忙隐藏好剛剛莫名加快的心跳,道:“沒話和你說。”
“哦。”
然後兩人又大眼瞪小眼,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頭說成琏求見。
……來得真不是時候。方孝承心想。
……
“見過北安侯。”成琏拱手行禮。
方孝承平靜地請他入座,開門見山問他為何而來。
成琏欲言又止,思來想去,終究沒出賣耶律星連,而是照着對方的安排,道:“我知孝承兄心裏埋怨我誣陷兄長……”
方孝承道:“此話你該去向秦寺卿說明。”
成琏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哽咽道:“我要能去說,也不必腆着臉來見你了。”
方孝承問:“此話何解?”
成琏先往外張望了一下,見沒人,起身去到方孝承身邊,用身子擋住手,只讓方孝承看見他指了指天,壓低聲音道:“真不是我父王幹的。孝承兄,你細想,我父王雖不喜我兄長,說實話,盼着他死,可若真敢動手,還需等到今日?”
方孝承看懂了他的意思,愣了下,随即眉頭皺了起來,審視地看着他。
成琏道:“我知你不信,有件事我告訴你,幼時兄長落水,必有人疑心是我父王或姨娘所為,可着實不是。”他停了下,垂眸道,“是我落水,兄長來救我,被我在慌亂掙紮中意外所害。父王怕太後怪罪于我,瞞下了真相。我所說句句事實,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我只是希望你相信,瑞王府裏沒有好人,卻也沒有真敢殺人的人。”
方孝承問:“你還想說什麽?”
成琏道:“就算你怨怪我,要殺我,我也不會将‘那位’指使我的真相告訴第二個人,比起你,我更得罪不起他,你最多殺我一人,他可以誅我九族。”
方孝承冷道:“無論耶律星連許給你什麽好處,我只能告訴你,這是與虎謀皮。”
成琏愣了下:“耶律……你是說狼國那個……你誤會了,你難道以為我是被他收買來誣陷那位?我身為大榮皇室,無論為了什麽,都不會和他聯手啊。”
方孝承靜靜地看着他。
“你不信就算了。”成琏氣得臉紅,嘆了聲氣,“我言盡于此,告辭。”
方孝承看着他走到門口,才叫他:“若如你所言,‘那位’為何要陷害世子?”
成琏眯了眯眼睛,回身時已恢複如常,蹙眉道:“我只能說真不知道,也不願捏造騙你。你若因此不信我,是自然。當時我也很驚訝,可雷霆雨露,俱是——”
話到此處,不敢再說。
能否取信于方孝承,成功離間他與皇帝,這個理由很關鍵。
成琏曾打算說成瑾是先帝私生子,死無對證,但耶律星連認為太冒險,但凡一處對不上,反而失策。最終,耶律星連讓他索性說不知道。
反正方孝承功高震主,若被皇帝猜疑,想借此事離間他和高将軍,也屬自然。
耶律星連想不到,他竟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成琏若真說成瑾是先帝之子,方孝承反倒疑心,可成琏說不知道,方孝承想起自己與皇帝之間的亂麻……
恰好在高其能出事前,他和皇帝有争執,難道皇帝遷怒到了成瑾的身上?!
方孝承半信半疑,面上并不表露,只讓成琏離去。
他獨自沉思,将這段日子以來皇帝的言行舉止仔仔細細地剝離分析,實在不願往壞處想,可事實擺在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門房過來,鮮見地露出幾分驚慌,道:“侯爺,高将軍拜訪。”
方孝承剛想叫“快請”,卻又遲疑了下,怕高将軍是上門來殺成瑾的。他想了想,先叫人去告訴春桃保護好世子,然後親自前往府門口迎接。
“世叔。”方孝承叫道。
高将軍年近五旬,國字臉,輪廓深邃,神色堅毅,不怒自威,一看便是久經沙場之人。只不過,近日他遭喪子之痛,每日兩鬓新添許多白發,憔悴了很多。
高将軍跟方孝承去前廳,沒坐,只道:“我想見世子一面。”
方孝承搖頭:“此事當真與世子無關。”
高将軍平靜道:“秦寺卿也是這麽說的。”
方孝承一怔:“那世叔是想……”
“秦寺卿說,如今各執一詞,他不能斷定世子有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只能疑罪從無。”高将軍緩緩道,“他找我,是為了先說服我接受這個結果。”
方孝承沉默一陣,問:“那,世叔接受了嗎?”
“我是否接受,取決于你的回答。”高将軍看着他,“秦寺卿推測你和世子有斷袖之嫌。”
“……”
方孝承不料他突然問及此事,嘆了聲氣,迎上他的目光,認真道,“是,我愛慕世子。”停了下,道,“但我并非是因此替世子辯護,而是——”
高将軍擡了擡手,制止他往下說:“真相如何,你我各有答案。”
“世叔——”
“大榮不能內亂,大局為重。”高将軍道,“其能下葬後,我就會返回西北。”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方孝承忙跟上去:“世叔,你聽我一言,此事當真不是我偏袒世子,依我看來,對方就是為了隔閡你我。”
高将軍停住腳步,冷冷地看他:“不必再說,好自為之。”
方孝承幾乎要将适才成琏所言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終究沒說。
……大榮不能內亂,大局為重。
“也許,是耶律星連設計離間。”方孝承只能這麽說。
時至今日,這件事無論有多少種可能性,他都只能咬死到耶律星連的身上。只有這樣,大榮才不會內亂。
“若非有此可能,我就不是空手來北安侯府了。”高将軍道。
他無法确定真相,但秦寺卿說得沒錯,有些時候,真相知道與否與如何做并不是必要關系。
……
此案歷經兩個月,最終,大理寺“抓到了”“真兇”:是狼國探子設下此局,意圖離間。
但一些人很清楚地知道,隔閡已經産生了。
方孝承又帶着成瑾回北疆了。
皇帝得知此事,把禦書房砸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卷完(其實沒啥特別區別,就是覺得這麽說起來很高大上,試試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