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皇帝木然地聽着回禀, 眼底沉沉,一片死色。還是扮成顧太監的耶律星連将人叫了下去。
然後,耶律星連直起腰, 變了臉, 幸災樂禍道:“看見了吧, 你已經毫無威望, 要不了多久, 就和我一個下場。”停了下, 改口道,“錯了。你這麽廢物, 只會比我慘。我活着就有東山再起日, 你——呵,先想想怎麽活下去吧。”
沒有第三人在, 皇帝緊繃的身體漸漸松弛,肩膀微微佝偻, 低着頭, 看起來十分的狼狽頹廢,再不複平日的意氣風發。半晌, 他開口說話, 聲音嘶啞刺耳:“你也不過是利用朕來除掉方铮、奪回狼國,那之後,你就會侵占大榮。難道朕屆時還會有容身之地?不過是死于誰手的差別罷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成瑾所賜。是成瑾害他如此。無論是方铮,還是耶律星連,都是為了成瑾。成瑾究竟憑什麽?他想不明白。
耶律星連實在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嘲笑皇帝“你也就只剩這點自知之明了”。他收斂眼中傲慢, 輕輕撫摸這顆愚蠢的腦袋:“我不騙你, 我确實要做這天下之主, 但天下這麽大, 就我一個人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力,多寂寞。”
皇帝扯動嘴角輕笑道:“你怎麽會一個人呢,方铮死了,成瑾就是你的了。你不會以為他有殉情的勇氣吧,他最膽小怕死,摔一下皮都沒破,也要嚷半天。”
想到成瑾嬌氣的樣子,耶律星連心裏一動,生出柔情來,面上卻不露分毫,反而輕嗤了一聲,似乎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皇帝聽見,狐疑地仰着臉看他。
耶律星連微微眯眼,冷道:“我為什麽要撿方铮的破鞋。”
這話粗鄙,卻正中皇帝下懷,他愛聽,既暢快,又重燃了些許隐秘的期待,眼中稍稍恢複了些神采,水潤起來。耶律星連玩弄起他的耳垂來,他不再如最初時嫌惡排斥,甚至還心動喜悅起來,暗暗希望對方能多玩一會兒。
耶律星連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蠢貨,手忽然拿開,對方就露出了失望落寞之色。下賤。
若非要斬草除根,他真想留方铮一命,到時和皇帝放到一起,看這倆要如何相處,那一定很有趣。就算不這樣,他也還是想留着方铮,讓方铮好好看他是怎麽寵愛成瑾的。
……或許,确實該留方铮一命。
說起來,他還真有點擔憂成瑾會跟着方铮去死,他又沒法子控制成瑾再次失憶。
皇帝看似獨當一面,卻是個紙糊的虛架子,毫無骨氣;成瑾不同,他看似嬌氣怕硬,其實吃軟不吃硬,若真以強勢壓他,他是死也不從的。
耶律星連脖子上的傷早就好了,可他仍難以忘記當日成瑾用簪子狠狠捅上來的一幕。起初他想起來就恨就怨,漸漸地到如今,他想起來就會極難自控地興奮起來,連魂靈都在顫抖。
明明是個膽小鬼愛哭鬼,卻又重臉面,若侵犯他的尊嚴底線,他就會張牙舞爪地發狠,多可愛,又烈。太帶勁兒了。
成瑾簡直像是為他而生的,無論哪一點都叫他愛得發狂。
要不然,到時就不殺了方铮吧,只把他做成人彘,這樣也不怕他再造成威脅,又能用來威脅成瑾:若尋死覓活,那方铮連這茍延殘喘的機會也沒有了。
耶律星連慢慢籌算着,過了會兒,回過神來,道:“你親自寫旨,召方铮進宮。”
皇帝聽話地拿起筆,卻道:“他不會聽的。”
“他聽不聽是他的事,你下你的旨。”耶律星連冷笑道,“他若不聽,就是有反叛之心,朝野上下都看得見;若聽了,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沒有人會不知唐時玄武門之變。
耶律星連瞥一眼遲遲沒有下筆的皇帝:“怎麽,終究還是舍不得?”
“……他如此待朕,全無舊日情誼,朕又有何舍不得。”皇帝垂眸道,“只是不能朕先動手,否則怕其他大将人心動亂。還是照你先前說的,把成瑾诓來,逼得方铮先反,朕再除他,就名正言順了。”
耶律星連不耐煩道:“這不是诓不來嗎?!”
對方铮下手都沒對成瑾下手難,因為成瑾太弱,弱到反而沒有弱點。
譬如,若召方铮入宮,方铮抗旨不來,無論是稱病或是別的,旁人都會指責他的不是,疑他心生反動,人前人後要考慮的太多;
可若是成瑾,哪怕他只是說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出門,旁人也只當正常,不痛不癢地說兩句“成瑾嘛……”,畢竟一開始就沒指望他。反正他入不入宮都不會影響社稷大事,找他無非是家事,若以此為理由貶他入獄,恐怕別人還要懷疑是皇帝沒事兒找茬。皇帝最多就是奪了他的郡王爵位,可他這郡王當不當根本沒影響,恐怕方铮還會很高興可以徹底霸占圈養他了!
只有一個法子,就是再來一次“高其能案”,可如今方铮不讓成瑾出門,沒法兒栽贓。
雖說在自己媳婦兒身上碰釘子不算什麽事兒,可想想還是有點子悻悻然。
耶律星連實在是對成瑾又愛又恨,不知能拿他怎麽樣!
方孝承對成瑾只有愛沒有恨,但同樣不知能拿對方怎麽樣……他聽成瑾的話塗了藥,甚至瞅着成瑾的臉色、麻起八輩子的膽,去不容拒絕地将暴怒的父親請出了府,成瑾還是恹恹的,都不肯睜眼看他。
“我哪裏做得不好,你就和我說,我改。”方孝承讪讪地說。
成瑾卻只道:“不關我的事,少拉攏我,我只等着你們那堆子破事兒解決了,就下江南去。”
說完,就低着頭繼續翻書列單子——
他早就讓人買來一堆相關江南風土人情的書,挑地兒列下,以待來日一處處好地方玩過去,一樣樣好東西吃過去。
只是前些日子他幹這事兒時開心,如今卻郁郁寡歡。
都怪姓方的!
他又不傻,剛剛意識到了自個兒又為姓方的關心急切,便不爽起來,恨自個兒賤沒臉,話都說出口了,如今竟又眼巴巴地心疼。有個屁好心疼,都是姓方的自找的……但這話多少虧心。
總之,就是很煩!
成瑾氣得擱下筆,蹭蹭跑去床邊,拿起枕頭,蹭蹭跑出門,找到方孝承日常拿來練功的木頭人樁子,狠狠地用枕頭捶打。
方孝承跟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看着,不知所措了一會兒,趁着成瑾歇氣兒,低聲提議:“要不,你打我?”
成瑾冷笑:“只會用打打殺殺來解決事兒的莽夫!”
“……”打木頭人難道就不是打嗎……
方孝承不敢反駁出口。
成瑾看見他這樣子就來氣,将枕頭重重地砸他懷裏:“少跟着我,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早點兒幹完,我早點兒去江南潇灑快活!”
雖然舍不得成瑾,但若能早日除掉耶律星連,方孝承倒是想。可問題是,耶律星連的藏身之所都找不到啊。如今皇帝又——兩頭都是事兒。
方孝承抱着成瑾的枕頭出了會兒神,正試圖抽絲剝繭,聽人來說,陳琰回來了。
陳琰是冒着巨大心理壓力回京的。
如今形勢,方樸肯定要待在鎮北軍裏不能妄動,那她在別的高手保護下,就很沒有安全感……方樸雖然是個“啞巴”,但是個很給她安全感的啞巴1551比跟着主角更讓她有安全感!說不清!是玄學!
好在一路她精心盤算,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目的地。這個“有驚無險”的意思是,一路她都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地自己吓自己,其實啥危險都沒遇到。
她謹慎地分析:可能是耶律星連如今沒餘力搞她,也可能是耶律星連覺得她是個不值得被重視的蝼蟻。希望這死變态能持有并至死持有第二種想法!
“侯爺。”陳琰看見方孝承,起身向他示意。
方孝承朝她點頭:“一路辛苦,請坐。可是北境有異動?”
“那邊都好,”陳琰不跟他客氣,坐下看他,“是我聽聞一些消息,擔心京城生變,因此執意回來。”
方孝承知她胸懷溝壑大志,向來不敢輕視,将她看作方樸同樣重要親信,聞言承認:“确實如此。”
接着将近日之事一一告訴了她。
如今劇情已經如脫肛、啊不,是脫缰的野馬,陳琰好無奈。她cos司令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道:“侯爺,你聽過玄武門之變嗎?”
“……我自然知曉,”方孝承嘆道,“可是……”
陳琰知道對古代人而言造皇帝的反這事兒很難接受,尤其是方孝承,他的人設就是這樣。君不見,歷史書上多少名将甘願被昏君坑死也不反叛的,這就是時代和階級的局限性。
不過她仔細地分析研究過,覺得還有救。方孝承其實骨子裏還是有叛逆的,只不過是從小被封建禮教浸淫壓制住了這天性。不然,你說,一個真古板迂腐的人,怎麽幹得出跟主角受搞基的事兒嘛,啧啧啧啧。
她此次回來,就是來給他啓蒙的!想她在文理分科前,政治成績打遍全年級無敵手,做個思想工作而已嘛,多難?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抱歉抱歉,劇情往後,因為要搞大事,棘手起來,寫得不是很順,今天晚更了倆小時(。?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