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們從八樓一路趕到醫療室外,在黑黝黝的夜晚中行走,即使有幾英尺間隔的燭火照亮走廊,納威也忍不住感到心神不寧。

跳動的燭火掩映打在身旁面無表情的女孩臉上,将她的影子映在牆壁上,堅果棕的鬈發在昏暗燭光中也潤出晃人的光圈,在黑暗中鬼影幢幢。

“今天你有什麽收獲嗎?”納威問。

她沒有看他,目光定在走廊深處的虛空,輕聲說:“有,或者沒有。”

納威不明白,但敏銳的——僅在她身上起效——察覺到,芮妮不太對勁。

僻靜的走廊空無一人,吃過晚飯的學生們都回了休息室。

格蘭芬多忙着痛罵比賽中擅作主張的麥克拉根;赫奇帕奇卻忙着贊揚與譏諷他,把魁地奇隊員團團圍住,慶祝比賽的勝利。

納威那雙透藍的眼睛始終熱切地盯着她,試圖用各種話題引起她的興趣,好讓那種缥缈的黑霧從女孩蒼白的臉頰上離開。

“今天的比賽是盧娜做解說員,”納威說,“觀衆們只好自己計算比分,因為她總是提起一朵奇形怪狀的雲。”

“真有趣。”芮妮似聽非聽地說,又探手進薄鬥篷裏撫摸着什麽東西。

他的眼神探究地望去,卻在問出口前被一聲失落的啜泣打斷。

兩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發現晦暗的光線下,行走着一個揉眼睛的女孩,金黃色的蓬松卷發被粉色絲帶束起,胸前還挂着一個明晃晃的金色甜心項鏈。

——是拉文德·布朗。

顯然,在她松開手擡頭的一瞬間也發現了兩人,悲傷失落的神情暴露在外,立刻發出一聲響亮的啼泣。

“你們也來看羅-羅和哈利嗎?”拉文德吸了吸鼻子,“可惜不是時候,羅-羅已經睡着了,哈利他也正要睡覺。”

納威愣在原地,拿不準自己是否要和芮妮原路返回,但芮妮已經回答了她,卻并不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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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能走得快一點,”芮妮慢吞吞地說,“哈利就還沒睡。”

拉文德沒有注意她說了什麽,而是拼命忍住自己的哭腔,口中嘟囔着:“每次來——他都,都在睡覺——”

納威不由開始同情她,因為在前幾天,就算是自己去探望羅恩時,他也很清醒,精神抖擻地和他們痛罵麥克拉根。

“他究竟還喜不喜歡我?”她自說自話的走開,“還是他中毒得太嚴重——根本沒辦法清醒和我說話——”

芮妮早已步履輕悄繞過兩人,仿佛鞋底是天鵝絨,踩踏之處全變成雪。

龐弗雷女士不在治療室裏,她便拉着納威直接闖進了病房,淺灰牆色在吊燈下泛着金色的光,一如水上浮油的光澤。

偌大病房裏只有兩個床位上有人——他們正在歡快的聊天,腦袋平伸,四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驀然闖進來的兩人。

“怎麽……”羅恩打着哈欠的動作停頓了,“納威?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來看望你們,”納威說,拉着不知為何木然待在原地的芮妮走近,“下午來的人太多了,龐弗雷女士也不允許我們再進來。”

“所以我們就晚上來了。”芮妮接話道。

哈利皺着眉毛摸了摸額頭,如今他的腦袋被繃帶一圈圈的纏繞起來,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阿拉伯人:“謝謝你們。”

“你的頭還在痛嗎?”納威擔心地問,“假如這個消息能夠讓你好一點——麥克拉根剛回到休息室就被人用恐怖小爬蟲潑了一身。”

“剛才你們進來的時候有點疼,但能聽到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已經是不錯的歡欣劑了。”

“只不過是點蟲子而已,他就只遭受了這個?”羅恩不滿地說。

“這個嘛,”納威用奇特的眼神瞟了一眼仿佛在發呆的芮妮,低聲補充,“那些小爬蟲更喜歡往陰暗潮濕的地方爬。”

三個男孩嘀嘀咕咕的笑了一陣,芮妮才繼續說話:“我今天也沒去魁地奇球場。”

她的聲音迷蒙,飄忽,給人一種盧娜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出現在她身上是極為不正常的。

哈利和羅恩沒接話,他們對視一眼,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讓納威回答這樣沒頭沒腦的話更好。

而納威雖然知道她去了哪裏,但也順着話題問道:“那你去了哪裏?”

“八樓,有求必應屋,”芮妮說,“結果不止我一個人去了。”

“馬爾福也在裏面,”哈利立刻猜到了,興奮地追問,“你看見他在裏面做什麽了嗎?”

“看見了。”

停了好長時間,她也沒繼續說下去,而是神色古怪的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像是肺腑裏堵着異物似的,又問出另一個奇怪的問題。

“假如我戴上一個王冠,”芮妮問,“那麽我能成為宇宙的主宰麽?”

“宇宙是什麽?”羅恩問,納威也迷惑地瞪着她看。

哈利不在乎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此刻他最在乎的只有馬爾福的行蹤——他究竟是不是食死徒?他到底在學校裏醞釀着什麽陰謀?

“我想這行不通,”哈利敷衍地說,接着追問,“你見到馬爾福在有求必應屋裏做什麽了嗎?”

“當然,”芮妮像是想通了什麽,恍然大悟看着他,“他在修一個櫃子——黑色的,大概六英尺,表面還被強酸溶過,破舊又有裂痕。”

“有點耳熟。”哈利陷入沉思中,而羅恩已經伸長了脖子,臉頰漲紅得就像他的頭發一樣,鼻梁上的雀斑更加明顯了。

“哎呀——是,是以前二樓擺着的消失櫃啊!”他大喊道,“弗雷德和喬治曾經把蒙太塞進去的那個——後來赫敏還拉着我去專門看過那個櫃子,之後就不見了!”

“他修那個東西做什麽呢?”哈利急切地問。

“……不知道。”羅恩搖了搖頭,納威也不明白,馬爾福修那個奇怪的消失櫃有什麽用處呢?

只是一個能把人随機變去其他地方的櫃子——

納威感到有什麽閃光般從他的思緒中劃過,但他還沒來得及抓住,就被芮妮打斷了。

“我要回去啦,”她裹緊了自己的鬥篷,“已經很晚了。”

“我先送你回去!”納威迅速站起身,想要走到她身邊去,卻被芮妮按住肩膀跌坐回病床邊。

“不必你送,我自己能回去,”芮妮說,“你多陪一下哈利……身為鄧布利多最信任的人,過得一定很不容易……”

這話有些令人惱火,但她很快低頭親吻了納威,當着哈利和羅恩的面吻得啧啧作響,直到他們都尴尬地撇過頭,芮妮才咯咯笑着跑出病房。

“啊,女孩們。”羅恩打破了僵硬的氣氛,幹笑了兩聲,“滿腦子都是這些事情,是不是?”

哈利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是那抹火紅色的長發。

而納威經歷了短暫的羞赧和詫異,混沌的大腦又漸漸清明起來,他輕快的回答:“很難說,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也許是我想得比較多。”

“我真不明白,”羅恩苦惱地說,“一開始感覺還不錯……可之後就沒什麽意思啦,她都快把我嘴唇磨破了。”

納威知道他在說誰——是幾十分鐘前抹着眼淚從病房離開的拉文德。

“聽起來你已經對她失去了興趣,”他謹慎地說,“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呢?”

“對,也別在她來看你的時候裝睡了。”哈利也附和道。

羅恩的表情愈發難為情起來,吞吞吐吐的看着他們說:“哦……這,這不太容易。”

他的目光放到納威發紅的嘴唇上,忍不住又問:“你們怎麽能夠約會這麽長時間?你們對彼此還有興趣?”

納威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對于芮妮的迷戀和愛意他能夠坐在這裏和他們說上一晚上,但他又不想把自己眼中的她分享出去。

該怎麽說他愛上了那雙深綠色的眼睛和勾人的目光,自然輕巧的鼻梁線條,玫瑰花瓣般微張的嘴唇,青春與幸福打磨的身形。

——以及被時間,苦難和疼痛注入的靈魂?

“沖動的喜歡需要被延長保持,”納威說,想到了從前被一點風吹草動就絕望得仿佛世界末日來臨的模樣,臉上不免挂起了笑容,

“矛盾之中也得學會原諒和寬容,她——她完全值得最熱烈無保留的愛。”

羅恩似懂非懂地盯着他看,哈利也是,兩人的神情如出一轍的迷惑,仿佛不敢置信這樣的話竟然從納威嘴裏說出來。

“真要命!”羅恩感嘆道,“你說起話來就像已經結婚幾十年的人!”

“也很像作家,或是詩人。”哈利補充,但這樣的比喻已經讓納威漲紅了臉。

“我——我也該回去了,”他手足無措地站起來,“馬上就到睡覺時間了——對了,哈利,我能借用一下你的……”

哈利表情有些迷茫,在納威說清楚後立刻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小心被抓住。”他們送給他最真誠的祝福,看着納威輕手輕腳繞過龐弗雷女士的房間門口,從病房大門走了出去。

“沒想到他還挺了解愛情,”羅恩仰頭躺回枕頭上,“原諒和寬容……嗯……你覺得赫敏什麽時候能夠不再生氣?”

“什麽?”哈利沒聽清楚他的話,因為他滿腦子還是剛剛納威和芮妮熱烈專注的親吻,只是在他的腦海裏,納威變成了他,芮妮變成了金妮。

他沒有再回答,兩人之間沉默下來,很快就從羅恩的病床上響起了低沉的呼嚕聲。

蕭瑟的冷風拍打着塔樓上的窗扉,挂在一旁的厚重天鵝絨垂蔓也被拂起撥弄在一道人影身上。

她端坐在窗邊的寫字桌旁,正對着一架橢圓形金邊的桌面鏡,鏡中的臉木然,蒼白。

一如她五年級那年的夜晚,黑壓壓的鬼魅絕望氣壓從身上散發出來,芮妮看起來就像一副行走的長着血肉的陰屍。

她褪去表面沾着露水的鬥篷,從長袍內拿出一頂貼身存放的生鏽古舊冠冕,像對待珍寶似的捧起來,用自己的頰肉去蹭它。

冰冷的冠冕早已被芮妮的體溫帶熱,如今就算是貼在臉頰上,也不會有寒冷的感覺。

似乎有一道聲音徘徊萦繞在她的耳畔,又像存在于她的大腦裏,和那道所謂的“天生一對”有些相像,卻又不太一樣。

“戴上吧……戴上它能夠獲得無上的智慧……過人的智慧是人類最大的財富……”

一雙凄白纖長的手指舉起了這頂冠冕,透過窗戶的月光灑在上方,給古舊的冠冕帶來了些許聖潔的意味。

芮妮的目光幾乎凝滞在這閃閃發光的寶石中,舉着冠冕的手愈發擡高,很快便與頭頂持平,而她的視線也随之挪到了平靜的窗外。

一陣呼嘯聲從塔樓外傳來,寧靜皎潔的月光也被一道強壯的身影擋住——是納威!

他呼哧呼哧喘着氣,坐着哈利的火弩/箭歪歪扭扭地停靠在她的面前,身披繁星和月光,神色晦暗不明。

隔着一扇窗戶,他的臉被風刮得僵硬發白,但卻始終用熱烈的眼神注視着她。

“不管那是什麽——你先別戴!”

作者有話要說:

身披繁星的英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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