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商議

陳瑾拐進了一個小巷中, 一道黑影閃過, 錢多爾落在了陳瑾面前。錢多爾見陳瑾鎮定自若, 心中也暗自佩服, 朝陳瑾拱手道:“陳翰林,我是成王殿下手下人。”

陳瑾此前在那觀禮臺處曾匆匆看過一眼錢多爾, 留有印象,于是點了點頭。錢多爾則道:“翰林已被人尾随, 還請随我來。”他見陳瑾點頭不語, 于是道了聲得罪, 将陳瑾一把抱起,跳入了另一端的牆內。陳瑾沒有拒絕, 錢多爾看了眼懷中的女人, 她的目光沉靜,也不顯慌亂,就算此刻在一個陌生男人懷中, 依然端正而沉穩。

錢多爾幾個起落,落入一處院中, 便立時将陳瑾放下。陳瑾拍拍身上的衣物, 把褶皺撫平, 沖錢多爾拱手道:“多謝。”

“職責所在。”錢多爾點點頭,側身比了個請。陳瑾便跟在他的身後,也不忘打量四周。這裏是個獨門小院落,雖然安靜,但是能看得出來裏面也并沒有費心打掃, 大概是掩人耳目所用。院中還站着幾個侍從,他們在見到陳瑾後,朝她看過來,目光警惕,顯然是蕭鸾麾下的人。

堂前房門大開,齊霁真已經在門口相迎了。陳瑾看到齊霁真,一直繃着的臉色,這才微微變化。陳瑾官位低微,原是不應知曉齊霁真的事的,只是她拜在長公主蕭韶處,兩人相處時,從蕭韶那裏如說笑話般的,說起了齊霁真失蹤的秘聞。此刻見到齊霁真穿着男裝,笑意盈盈,也難免地會升起兩人莫不是私奔這樣的想法來。

若是真的私奔,那成王蕭鸾的人品就有些問題,陳瑾對之後的即将的會話也有些躊躇起來。

齊霁真察覺到陳瑾的遲疑,便笑道:“陳傳胪,殿下已經在等你了。”

陳瑾這才收回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朝齊霁真點點頭,踏步往裏走。蕭鸾坐在上首,似是正在發呆,陳瑾入內行禮後,這才回過神來笑着說道:“陳傳胪許久不見,想不到他鄉遇故知,真是幸事。”

兩人交談幾句,蕭鸾年輕氣盛,也就不說那些官面話了,只道:“陳傳胪從京中一路行來,可有什麽樣的想法。”

陳瑾肅然回道:“我們走的是官道,沿途自然有各省派出衛隊驅趕行人避讓,自求趕路,将糧食早日送達。而後,見這東明府中熱鬧歡騰,想來旱災也沒有那麽嚴重。”

蕭鸾沉默,陳瑾這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蕭鸾自然不信陳瑾沒有看到昨日人們吞食五石散的模樣,而若是京中來官都這般認為,傳達天聽,之後如何便可想象。任由旱災下去,國本動搖,蕭鸾也不可能原諒自己。蕭鸾主意已定,面色堅毅,說道:“陳傳胪既然肯找過來,那明人不說暗話,這是我們一路見聞,還望陳傳胪知曉。”

蕭鸾說罷,便招來了齊霁真等人。這一路的賣兒吃人,這一路的人命如草芥,蓮華教借機擴大,在東明知府的眼皮底下發放五石散,這一樁樁一件件細細道來,簡直駭人聽聞。

陳瑾安靜地聽着,為了節省時間,齊霁真等人已經是簡略說來,但陳瑾也能想象得到。她幼時吃了許多的苦頭,不是不知道貧窮與饑餓的滋味,可就算如此,蕭鸾等人的見聞還是讓她在這炎熱夏季裏,平白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她回想起接風宴上,房中四角放置的,用來降溫的寒冰,只覺得那冰中都是一股股的血腥氣味。

見聞說完,陳瑾沉默許久,蕭鸾也不說話,只等陳瑾細細思索。過了一會兒,陳瑾這才擡頭,吐出長長一口濁氣,說道:“此事茲事體大,殿下見諒,我還需要禀告司長,再上傳天聽。”

“一來一回,就算走的是官道,也需要花費月餘。”齊霁真說道,陳瑾看了齊霁真一眼,見她目色認真,這一路的游歷,比起陳瑾在京中看到她的時候,齊霁真很明顯的瘦了。但這個少女卻顯得精神奕奕,此前眉間的郁結都如冰雪消融,找不到絲毫痕跡。陳瑾心中微微一動,又下意識地看了眼蕭鸾,蕭鸾并沒有怪罪齊霁真突然插進來的話,反而優哉游哉的喝着茶,一副随齊霁真的模樣。

齊霁真則續道:“敢問陳傳胪,此行運送的糧草,可以用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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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草是分撥來的。”陳瑾頓時明白了齊霁真的意思,答道,“若是要一次贈災,恐怕還得另尋他法。”

“此事暫緩”蕭鸾面色嚴肅,看向陳瑾,“陳傳胪覺得,知府有幾成把握能幫我們?”說到此節,她又冷笑一聲,道,“大旱只要米糧,隐瞞京官,對五石散視而不見……前幾日本王可眼見着知府獻了金人一座以做供奉。”

王獻這樣的做派,哪一件不是要殺頭的大事?更重要的是……

“小小的東明府敢如此做,那奉元省呢?”蕭鸾啪的一聲,把茶盞落在桌上,面色鐵青。

“東明府旱災最重,若有意外,也會先從東明而起。”陳瑾則道。

蕭鸾默不作聲,正如此前蕭鸾曾作出的判斷那般,蓮華教在此地盤踞許久,但既然需要以米糧相誘,自然還算不上根深蒂固,頂多算是盤根錯節。處理東明府的難度就在于,在調遣的衛隊來之前,不引起蓮華教的反彈,造成最壞的那個局面。

蕭鸾不做聲,旁人也不做聲,陳瑾整整衣裳,便道:“殿下有何打算。”

蕭鸾敲了敲桌面,她的目光過處,将房中諸人的表情盡收眼底。侍從們垂眸閉嘴,宛若未聞,霍慶山目光堅定,錢多爾抱劍而立,陳瑾帶着幾分打量,沈引玉面露興奮,齊霁真隐帶擔憂,但目光又沉穩冷靜。蕭鸾深吸了口氣,在這房間之中,除了她自身之外,還有其他的勢力,她做出的一舉一動,都會傳出去,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父親耳中,到她的兄弟耳中,也會到達那些舉棋不定或已落子無悔的大臣耳中。

可除此以外,路上食人慘狀,跪地哭泣的百姓,家破人亡,器具盡賣的空空房間,也在她的腦海中閃現。

不成功,便成仁。

蕭鸾沉下心來,看着陳瑾道:“煩勞陳傳胪為我引薦司長。東明府中消息,需得盡快傳入京中……”她一一道來,其中如何實施自然是不必她來操心的,但她需要提出解決的方向,才能讓麾下的衆人都動起來。

幾人在房中商議定了,天色漸晚,門外傳來了侍從聲道:“禀殿下,同福客棧外有可疑的人在盯梢。”

蕭鸾冷哼一聲,掉頭看向陳瑾,陳瑾也知到了自己該離去的時候,她朝蕭鸾一拜,道:“臣定會将殿下的話帶到。”蕭鸾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交給陳瑾,道,“此乃信物。”

陳瑾小心收好,蕭鸾便吩咐錢多爾将陳瑾帶出。等到一切辦妥,蕭鸾這才暗自松了口氣,說道:“都散了吧。今日慶典,也是可以看看的。”其他人聞言都是一笑,霍慶山又安排了幾人去休息,他是不敢擅離左右的。蕭鸾見狀,便不再說什麽,只是招呼了齊霁真與沈引玉一起,出門游玩了。

回到客棧,蕭鸾與齊霁真又到房中,沈引玉被打發出去端茶遞水。沈引玉哼了幾聲,抱怨幾句,跑得卻比誰都快。他從小二那接過茶水糕點,聽到小二哥笑着說道:“法師祈雨過後,想來不久就能下雨了。”

沈引玉笑笑,也沒亂說話,只道:“希望老天保佑。”他端着茶水來到蕭鸾房前,門口守衛的侍從為他開了門,想來是得了吩咐。剛一進入,就聽到蕭鸾的聲音。

“我觀今日慶典,效果尚未可知,但民衆歡欣鼓舞,若是再旱災不嚴重的地方,倒不失一個好法子。”

“沿路行來,水位退減,但江河沿岸,卻未完全斷絕,只是良田侵占,山村僻遠,運水不便。若再加上蝗災,食無可食,方成大患。”這是齊霁真的聲音,“可見這旱災最為關鍵的,是食物。”

“所以我一定要如此?”這是蕭鸾的聲音。

“六郎可是後悔了?”齊霁真的話中已經帶了笑意。

沈引玉十分好奇,湊了個腦袋過來道:“你們在說些什麽呢?”

蕭鸾見到沈引玉過來,頓時大喜,一把将沈引玉抓了過來,說道:“蠻奴來得正好,這可是千古留名的好事,你自然也要有一份的!”

沈引玉樂得一哼,挽着袖子就湊上來,等看清蕭鸾和齊霁真圍着的那小碟中的事物後,頓時臉色大變,連連搖頭就要後退,道:“你們想要做什麽?先說好!我可不吃這玩意兒!”

齊霁真見沈引玉吓得臉色都白了白,笑道:“想不到平日裏蠻奴一副心大的樣子,還是挺聰穎的,一猜就猜到了。”

沈引玉急忙搖頭:“我不要,我不吃。”他說到這裏,看看齊霁真又看看蕭鸾,大喊起來,“你們兩個不會要自己吃吧!”

“安靜些。”蕭鸾急忙拍了沈引玉的額頭一下,扶額道,“這可是我與三娘好不容易才搞到的,若你這麽大聲,引來了霍百戶,他定不會讓我們試的。”

“可是這……?”沈引玉指着那碟小東西,這是一盤炒過的蝗蟲,只是炒的實在不怎麽樣,上面還有些焦炭。沈引玉認真地打量着這碟蟲子,然後看着齊霁真,有些遲疑的問,“這是你做的?”

齊霁真臉上微紅,點頭說道:“本地人說蝗蟲是旱神使者,吃之不詳,會讓大旱再延續,所以沒人幫我。我只好自己……”她一個嬌養長大的世家貴女,能勉強做出一盤像菜的東西,已經是十分不易了。沈引玉聞言,又看一眼蕭鸾,只覺得自己這位成王殿下,在他來前,竟然想要自己吃下去,簡直就是勇氣可嘉,何止可嘉,那真是大無畏了。

沈引玉深吸口氣,拍拍這個自己一直視若親弟的成王肩膀,露出了一往無前的眼神,說道:“我為你出生入死,可千萬要記我一功!”

蕭鸾看着沈引玉的模樣,又見一旁的齊霁真臊得臉色通紅,她突然就有些不樂意沈引玉的玩笑,既不高興他的話,看着那盤蟲子,又覺得齊霁真第一次下廚,竟讓這大大咧咧的家夥得了第一口,實在是讓人不快。

沈引玉剛要伸手,蕭鸾卻快他一步,拈起一只,扔入嘴中,嚼吧嚼吧就咽下去,面不改色的說道:“有些脆,味道……還算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像沒啥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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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wow”,灌溉營養液+12018-02-26 22:42:28

讀者“qwerty”,灌溉營養液+92018-02-26 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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