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風起

“殿下, 請到後院去, 若有意外, 您可從後門……”

“不必!”蕭鸾擡起手, 她掂了掂手裏的刀,看着面前這個焦急的侍衛長, “你們盡忠盡職,我怎能脫逃呢?再說了, 誰勝誰負, 猶未可知, 你不必焦慮。”

侍衛長被面前這個少年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思,他諾諾稱是, 不知該如何自處。但他肩上一沉, 蕭鸾看着他,輕輕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聲音清亮的說道:“本王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你們身上,你們不退, 本王也自當與諸君共進退。”

侍衛長一愣, 心中又是惶恐又是自豪, 大聲應是。蕭鸾看着對方終于鎮定來,指揮人去抗敵,她悄悄地松了口氣,又道:“我還有一事,你最好派人去探一探。”

侍衛長低頭看了眼面前的少年人, 她的目光沉靜,并不如何慌張。他還記得從那幾個吃人的兇徒手中救下蕭鸾時,當時的少年已經在昏迷的邊緣,那眼中尤有驚惶之色,而今現在,她明顯是沉靜了許多。究竟是什麽改變了眼前的少年呢?侍衛長不明白,他一邊想着,一邊搖了搖頭,對蕭鸾說道:“殿下,我們人手不足,您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蕭鸾看到侍衛長堅定的目光,又想了想,開始勸說道:“可若是亂民攻入,我們雙手難敵四拳,哪怕是武藝再高的人,也難以抵擋十幾人,乃至幾十人的圍攻吧。既然如此,為何不提前行動呢?”她見侍衛長眼光微動,又轉頭看向了齊霁真,對齊霁真招招手,說道,“李兄,地圖。”

齊霁真朝蕭鸾點點頭,匆忙跑回屋中,取來了地圖,鋪在桌面上。這是知府府中備的,文官以及齊霁真都抄錄了一份,方便他們找人和行事。蕭鸾指了指街道,說道:“城中地勢繁雜,多為巷道,因此士兵只能聚集在一塊,人力當然是決定的因素,但因為巷子狹窄,戰鬥的時長會被拉大,也正因為巷子狹窄……”蕭鸾深吸了口氣,說道,“暗殺便可行。”

蕭鸾說完,看向了侍衛長,語音和緩,仿佛眼前的年輕人真的是那樣的可靠:“我相信你。擒賊先擒王,只需要一支小隊即可。”

侍衛長皺着眉頭沉默不語。蕭鸾見狀,手掌重新撫了一下地圖,沒有再勸說,她看了齊霁真一眼,齊霁真則低頭注視着地圖,若有所思的沉吟着。

“怎麽了?”蕭鸾問。

齊霁真聞言擡頭,她敏銳地聞到了煙火和血的味道,喊殺聲即使是在內院也能聽到,但面前的蕭鸾卻似乎沒有感覺。齊霁真垂下眼,她看到蕭鸾的手,那少女垂下手的衣角處褶皺在一起,是被人緊緊抓住過後留下的痕跡。齊霁真無聲地笑了笑,看起來,其實她也十分緊張。

“知府所處的位置也是城中富商所在的位置。”齊霁真的手在地圖上拉過一道痕跡,她敲了敲地圖說道,“殿下,你看他們是知道此事呢,還是不知道此事呢?而那些亂民,又會如何做呢?”

富豪蓄奴,是官府允許的。像是嚴家這樣的百年世家,甚至能調出三百人的家奴,可說是家兵了。而普通的富豪家中,就算達不到嚴家這樣的規模,也多會蓄養些力士的。

蕭鸾頓時明白過來,而齊霁真的方法,雖然迂回了些,但可行性更高。若能借來本城中豪紳的勢,對本城叛亂的百姓也更具威懾力。只是……她轉頭看向了侍衛長,侍衛長有些不安地回望,他還沒有明白過來,又茫然地望向了齊霁真。齊霁真則道:“巷道路雜,百人之中找到上将,就已經是為難之事了。我建議不如讓人送信,讓當地豪紳派人來援,靜等蠻奴回歸。”

“說動他們……”蕭鸾沉吟着,要能出去,自然需要侍衛長或者衛隊的人,但看侍衛長的模樣就知道,他并不是很好的說服人選。

齊霁真則道:“草民願意前往,為殿下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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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鸾的心中重重一跳,她轉頭看着齊霁真。齊霁真也正看着自己,又是這樣閃亮的眼神……蕭鸾覺得自己有些眩暈。她對齊霁真這樣的眼神并不陌生,在為她準備男裝時,在齊霁真與官員們忙得團團轉時,在齊霁真端來一碟油炸蝗蟲時……

每一次都是這樣……蕭鸾突然有些不開心起來,為什麽當齊霁真這樣看着自己的時候,她就會不自覺地退讓呢?蕭鸾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她想不明白,而現在這樣的時候,也容不得她有閑情逸致去思考這些。蕭鸾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些。你……你若是遇到了什麽,當優先考慮自己的性命。”

蕭鸾說着,又突然感到了幾分心酸來。沈引玉被派去了蓮華教的寺廟,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那邊也定然發生了戰鬥,如今生死未蔔,讓人擔憂。而現在,齊霁真也要獨自出去,她突然很想抓住齊霁真的手,她實在無法想象,若是沈引玉或是齊霁真,其中一個受到什麽傷害,她又該如何自處。

齊霁真将蕭鸾的神情都看在眼底,她的聲音放柔了些,輕聲說道:“六郎,你要相信我們。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我們,你,我,還有蠻奴,都能活下去的方法……就算……”她突的笑了笑,“不會有就算的。我是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這最後一句話,雖然輕柔,卻又堅定得不可思議。蕭鸾呆呆地看着齊霁真,她明白齊霁真的意思,蕭鸾是一個女子,她若是被抓了,又或者死了。她的身份,就會是一個極大的醜聞,甚至會被有心人用來動搖國家的根基,将那些髒水毫不留情地潑在她的身上。

這實在是太好做文章的事情了,這樣連續的旱災,沿海的海賊。哪一樣都可以說是因為老天對蕭鸾女性身份的警示。

而齊霁真則堅定的告訴她,她不會讓蕭鸾受到傷害。

蕭鸾的心髒突然的,噗通噗通地跳動起來,她的眼眶微微發紅,心口間仿佛有什麽東西慢慢發脹,将心髒都漲的微微發酸。

“三……”蕭鸾垂下頭,又快速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有時候很是痛恨自己這樣的身份,她總是一再地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可是有的時候,她又感激自己的身份,齊霁真對她的寬容與保護,難道不正是建立在她同為女性的份上嗎。她咬着下唇,心知眼下裏并不适應說什麽感動或是感慨的話了。而齊霁真的目光對向她的時候是如此的誠摯,是從內心深處期盼着她的回答。

既然可以全心的相信沈引玉代替自己上陣,為何不能全心的相信齊霁真呢?蕭鸾點點頭,說道:“我相信你。”

蕭鸾發現自己總是在送走別人,把他們送往一個未知的方向。而這些人,又都承載着她的一部分,她需要全心地去信賴他們,信賴他們,如同信賴自己。蕭鸾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打從游歷開始,她逐漸地感覺到了肩頭的重量。這和當王爺時并不一樣,那時候也有許多人需要仰仗她的鼻息生存,但那些人離她太過遙遠,與她息息相關的,很多又比她強大。與其說承擔,不如說她被這些人推動着無奈往前。

而現在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蕭鸾看着桌面上的地圖,侍衛長去給齊霁真安排人手。他們留下來可用的人并不多,因為能讓齊霁真帶走的,至多不會超過五個。很明顯,蕭鸾的安危是大過其他人的,留給齊霁真的,也不可能是最好的好手。蕭鸾的手慢慢地縮緊,她看着自己腰間的刀,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齊霁真是從側門走的。

蕭鸾聽到了侍衛的來報,她抓住刀柄,說道:“我們也走。”

“去,去哪裏?”侍衛大驚失色地問道。

“去前院。”蕭鸾大步踏前,“将士舍生忘死,我怎能退後呢?”

“可,可是……”

侍衛着急起來,想要阻止,又不敢觸碰蕭鸾。蕭鸾不再理會他,行走如飛,說道:“給我找幾個嗓門大的,站在高處,照着我的話念!”她一邊說,一邊朝侍衛扔過去一張紙。

侍衛手忙腳亂的接過來,都要哭了,又不得不遵從,急忙跑走了。蕭鸾抿緊了嘴唇,她要為齊霁真吸引一些注意,也要為自己争取一些機會。那紙上寫的話沒什麽了不起,是十分接地氣的話,這還是當初陳瑾提出來的,她發現農人多半不識字,也不會做什麽文章,要讓他們學會一些基本規則,最好是教一些朗朗上口,簡單易懂的歌謠,既方便傳唱,又帶着點因果報應的話以約束。

短短片刻之間,蕭鸾是想不出這些的來的,因此臨時抓來了陳瑾讓她寫。無非也就是蕭鸾做了什麽事,聖上已經派兵,如今棄甲投降,既往不咎。這并不是說給那些死士聽的,而是給這些日子裏,受了蕭鸾恩惠,如今搖擺不定的流民們聽得。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隔日更壓力就小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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