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讨好

謝舟沉默，敲着桌子問733：“她能聽到我們說話？”

733：【不能。】

洛霧：“可以哦。”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落下。

氣氛陷入詭異的平衡當中。

733小聲提示：【智能助手只為玩家服務，游戲中任何NPC都聽不到733說的話。】

意思就是，洛霧确實能聽到謝舟說的話。

謝舟抓了抓頭發，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你叫洛霧？”

聲音并不是從面前任何地方傳出來的，而像是聲波直達腦海中一般，完全無損音質，低沉好聽，令洛霧有些暈眩。

謝舟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姑娘點了點頭。

好乖。

謝舟嗓子有些凝滞，滾了滾喉嚨，鬼使神差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謝舟。”

洛霧眼睛彎了彎：“你的名字真好聽”

剛剛那個男生踢他的腳印還印在她的衣服上，黑黑的一片很紮眼，可是洛霧臉上的笑卻不帶絲毫作假。

這都能高興，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謝舟：“……你也是”

兩個人的對話莫名和諧。

謝舟把733搞出來：“她為什麽不害怕？”

憑空出現一個聲音，她怎麽一點意外都沒有。

733回答：【大概，也許，可能是因為，之前也有玩家進入過游戲，她應該見過你這類的存在。】

原來他不是第一個。

謝舟眸色深了深，莫名的有點不痛快，有點煩躁地問：“你怎麽還不回家？”

趕緊回家，別再跟我說話了。

洛霧小小的“嗯”了一聲，手指用力捏着書包的帶子，指節隐隐泛白，腳踢着地上的石子，然後小心翼翼問：“你着急離開嗎？”

謝舟擡頭看了一眼自己身處的飛船，透過窗戶看到了外面無垠的星際。

飛船在漫無邊界的星際中小的微不可計，距離他要到達的目的地還有很遠，那就陪她在玩一會兒。

謝舟猶豫了一下，回答：“不着急。”

洛霧眼睛又亮了起來：“那我可以邀請你跟我一起走走嗎？”

這是把他當保镖，想要他送她回家？

謝舟心裏想的很多，嘴上卻說：“……随便。”

洛霧背着書包走的慢吞吞的，一路上撿着小路走，走一會兒她就停下來等等。

謝舟：“你不用等我，我跟得上。”

洛霧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臉頰上有兩個酒窩，甜甜的：“你也是神仙嗎？”

這個詞出來，謝舟愣了一下，神仙是什麽玩意兒？

他突然想起來，全段時間星際電視臺裏搞什麽複古，好像有提過“神仙”是幾千年之前人們的一種思想寄托，把無法解釋的東西歸于神話傳說，造出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仙形象。

以前的人就喜歡求神拜佛，希望神仙能幫助他們解決一切煩惱，謝舟看向洛霧，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這麽想。

後來科技大發展，神仙這種說法就被棄之如履。

謝舟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随便套了件衣服，連身像樣的機甲都沒穿，唯一一套看起來像樣的防炸衣也被炸碎在了爆炸當中。

謝舟臉上露出了譏諷的表情。

他沒有能讓人如願以償的能力，他也不是神仙，如果洛霧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恐怕就要失望了。

智腦剛剛不說話，現在突然蹦出來說：

【玩家禁止洩露現實世界。】

謝舟沒管它，對着洛霧說：“我不是神仙，我是游戲玩家。”

理所當然的，這句話被智腦消掉了，洛霧只聽到了前面半句。

“那你不是神仙，是外星人嗎？”

謝舟：“可以這麽說。”

洛霧遲鈍的心想：這個外星人還挺誠實的，雖然聲音聽起來不耐煩，但是其實挺有耐心。

如果加上他的話，自己已經有三個外星人朋友了。

洛霧第一次遇到外星人是在自己六歲的時候，父母的葬禮上。

花圈堆在靈堂，很多人前來吊唁，或真或假的惋惜這個徹底破碎了的家庭，然後感嘆“霧霧年齡這麽小怎麽辦呢”。

洛霧個子不高，要墊着腳才能吃力的看到棺材裏父母的樣子，車禍後破碎的面容都被修複過了，但還是顯得有些陌生。

洛霧哭不出來，她只想搖搖爸爸媽媽的胳膊，問他們為什麽不來陪自己玩游戲。

有一個聲音突兀的出現在洛霧的腦海中：“小姑娘，我是天上的神仙，來幫助你實現願望。”

洛霧眼圈紅紅的，希望爸爸媽媽回來。

然而這個神仙做不到，他會偷偷給洛霧變出一顆糖，一塊蛋糕，但是卻很直白的說：“洛霧，這就是你早晚要面對的現實，你得堅強起來。”

洛霧上小學之後就知道，神仙都是假的，這個叫阿湯的神仙其實應該是外星人，不是從天庭下來的，而是從別的星球過來的，或許是迷路才到了海星上。

阿湯什麽忙都幫不上，整天在她耳邊碎碎念，洛霧有時候被吵得頭疼，卻也舍不得他走。

但是後來有一天，阿湯還是不見了，他興許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就再也沒出現過。

第二個出現的外星人，洛霧叫她姐姐。

姐姐很好很好，對她很溫柔，可是姐姐太忙，很長時間才會出現一次，後來說她要去上戰場，可能要很久才會出現。

洛霧安慰她自己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她擔心。

姐姐消失之後，已經好多年沒有再出現這樣的人了，有時候午夜夢回，想起這兩個人，洛霧會以為這是自己腦子有病，又或者這是自己在做夢。

真好，不是。

這個新的外星人跟之前的不一樣，既不溫柔也不和藹，也沒有主動親近她，可是洛霧卻忍不住想跟他說話。

她想，如果自己跟這個叫謝舟的外星人打好關系，說不定可以問問他認不認識姐姐和阿湯。

姐姐有沒有從戰場上平安回來？阿湯有沒有找到回家的路？

洛霧心裏想着事情，路過公園，看到花壇裏開滿了鮮豔的，五彩缤紛的花，好看極了，她蹲在花壇走不動腳步。

“真好看，只有春天能看到這麽漂亮的花。”

謝舟嘲笑：“這有什麽？”

洛霧問：“你見過更好看的嗎？跟我講講好不好？”

她聲音溫軟，請求也可憐巴巴的。

謝舟跟自己說，閑着也是閑着，哄哄小姑娘也沒什麽。

他說起了聯盟的國王為女兒召開生日宴，是在一座小行星上面，整個星球都種滿了玫瑰，各種顏色都有，畫面及其壯觀。

謝舟說話幹巴巴的，他自己說完都覺得沒意思起來。

洛霧卻極為捧場，像個狗腿子一樣恭維他：“你好厲害！連國王都邀請你參加宴會。”

謝舟冷笑，帶着些許輕蔑：“……誰說我是被邀請過去的？”

洛霧似乎意識到什麽，輕聲問：“那你是怎麽進去的？”

謝舟晃着腿，漫不經心道：“我是進去偷東西的，你不會以為我是什麽好人吧。”

他聲音依舊不正經，配合他說出的話，确實不太像什麽好人。

洛霧怔了一下。

她不知道說什麽，鼓掌和應和好像都不對，可是洛霧又不願意以卑劣的想法評判這個新認識的朋友。

她沉默着從草地上摘了一朵小小的野花，把它的根莖握在手裏。

謝舟也沒搭話，打字問733：【我充錢，能不能讓剛剛那幾個男的消失？】

733：【違法哦玩家。】

謝舟不耐煩：【那就讓他們出點事，在家呆幾天。】

這倒是可以，733收了游戲幣：【NPC董飛昂、穆豪、孫宏茂因為腹瀉在家休養一周。】

謝舟随便點了點頭，盯着充完錢之後的頁面，又覺得沒意思起來。

他又不是真的什麽神仙，裝什麽好人。

等到把洛霧送回家，就把智腦給卸了，零件拆下來，把外面的黑盒子給黑風啃。

洛霧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洛霧攤開手把花：“送給你。”

她剛剛帶着花走了一路，雖然很小心，花瓣有點發皺，但是還是很漂亮。

謝舟：“我不要。”

洛霧堅持：“送給你。”

謝舟冷淡的問：“為什麽？”

是來讨好他嗎？希望他替她做什麽事情？

那她的主意可打錯了。

洛霧低頭想了一下：“我剛剛說的話讓你不開心了，這是我的賠禮。”

謝舟覺得心裏莫名有點亂七八糟：“什麽東西？”

洛霧把花放在路邊的臺階上：“那你就當時我們的見面禮吧，再見啦。”

她不等拒絕，就飛奔着往前跑。

風吹着她，呼呼啦啦的作響。

洛霧其實想問問謝舟明天還會不會來，但是問出就有被拒絕的可能。

她沒問出口。

洛霧跑回家的時候，很熟練地把鞋脫下來，光腳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住在陽臺上。

洛霧發現自己的衣服被丢了一地，唯一一個薄薄的被子也被剪碎，洛霧默默地蹲下來把衣服團在一邊，她今天太累了，沒力氣再收拾。

洛霧下意識踮起腳尖，透過窗戶往下開，樓下什麽都沒有，路燈孤零零的立在那裏。

但是她剛剛放在那裏的花已經不見了。

也許是被風吹走了。

謝舟看着游戲界面，背包裏的野花，心裏很煩躁。

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要把這個沒用的東西收緊游戲背包，按理說，他喜歡的應該是金銀珠寶，人間富貴。

一朵不值錢的野花，有什麽可值得珍藏的？

謝舟的視角停在洛霧進門的地方，黑黑的洞像一個吃人的野獸，把走進去的人吞了進去。

謝舟覺得自己剛剛一瞬間的舉動宛如傻瓜，意興闌珊的收回目光。

733客氣地問：

【沖星幣嗎親。】

謝舟：“滾。”

他退出了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