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家可歸

匿名信的事情就這樣被解決了，李老師怕其他人還不服氣，又多考了幾次。

只有一次路桑是第一，其他的每一次洛霧都是滿分。

競賽班上的同學看向洛霧的目光徹底變了，在她的刺激下，越發努力起來，就連常年坐在最後一排的梁秉安也開始私下加大了刷題的速度。

放學之後，大家從自己的班上迅速的來到競賽班，然後開始上課，下課後也不走，依舊留在教室裏。

洛霧本來沒有壓力，在這樣的氛圍下，也下意識拉長了自己的做題時間。

随着秋天的結束，外面的天黑的越來越晚，也越來越冷。

洛霧的秋季校服裏面穿的越來越厚，現在已經套上了毛衣。

地上堆起了一片枯黃的落葉，厚厚的一疊，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清脆的聲音。

洛霧最喜歡這條鋪滿了落葉的金黃大道，她忍不住觀察地面上每一片漂亮的樹葉，然後撿起來夾進自己的書裏。

瞿皓潔有一次向她借書，翻開樹葉呼呼啦啦落了一桌子，瞿皓潔臉都變綠了。

她不能理解洛霧這點無趣的愛好，就像洛霧也無法理解瞿皓潔善變的情緒。

明明嘴上不情不願的叫她“爸爸”，但是情緒卻歡快的不行，還非說這是“願賭服輸”。

洛霧漸漸明白什麽叫做嘴嫌體正直。

洛霧夾在書裏的樹葉越來越多，等到都夾不下的時候，洛霧把所有落葉都倒出來，然後精挑細選了十片不一樣的樹葉，粘成一本冊子送給了謝舟。

謝舟收到禮物的時候滿不在乎：“那我就勉勉強強收下了。”

洛霧卻從他的話裏面聽出了口是心非的味道。

因為之後走經每一條街道的時候，謝舟就會問：

“這是哪一片葉子在的地方？”

洛霧偷笑，因為不喜歡一樣東西，是沒有必要去了解的。

很顯然謝舟不是。

謝舟逐漸記得洛霧走過的每一條街道，對這個游戲裏的藍星産生歸屬感。

他每天固定時間上游戲，催着洛霧吃早飯，等洛霧晚上下課之後和她一起去競賽班，然後放學回家，洛霧跟他告別上樓之後，謝舟常常會在線上再挂一會兒。

像一個得了網瘾的人，他耗在游戲裏的時間好像越來越多了。

付子澶發通訊問謝舟的游戲進度，謝舟如實回答。

付子澶發了個問號過來：“這游戲有什麽意思？你現在天天閑着不接單子就在幹這？”

也不是不接，一般沒錢氪金的時候他就接了。

謝舟懶得說那麽多，沒再回複付子澶。

洛霧跟謝舟道別之後，走上樓梯，到門口之後，突然怎麽也打不開門。

她一開始以為是鎖生鏽了，拿鑰匙試了半天，還是打不開。

洛霧不抱什麽希望的敲了敲門，沒人應答。

外面是漆黑的夜晚，月亮也被雲擋住了，天邊和眼前都是空蕩蕩的，洛霧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開始給洛雄陸和潘心諾打電話。

“滴……滴……”

無人接聽。

洛雄陸是洛霧的小叔，潘心諾是他的妻子，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兒一女，女兒洛蓉已經上了大學，兒子洛瀚精神力為S級，雖然還在念初中，但早早就被選拔進入S班，不出意外将來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洛瀚非常喜歡惡作劇，而且他最常實施惡作劇的對象就是洛霧，他會剪碎洛霧的被子和床，燒掉洛霧的作業，在油鍋裏潑水，然後把洛霧叫到竈臺前……

洛霧對他的厭惡甚至大于恐懼。

當年洛霧父母死後，洛瀚帶着這一家人搬了進來，說是要“好好照顧”她。

洛霧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小女孩，需要一個撫養人，而叔叔洛雄陸又很會做表面功夫。

他們很會裝樣子，在外面總是把洛霧打造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像每一個鄰居訴說他們照顧洛霧花費了多大的精力，為了洛霧付出了多少。

然而回到家裏，洛霧就是一個空氣人，她不需要吃喝，不需要說話，隐形在家中。

洛霧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但是不管是對鄰居還是對警察來說，解決一個容易解決的人，比解決一樁解決不了的麻煩家事要容易得多。

洛霧被一次又一次告知，要對自己的叔叔嬸嬸“感恩”，他們畢竟撫養了她。

而在未成年之前，就連這棟房子，她都沒有有力的争奪權力。

洛霧從意識到這件事之後，就保持沉默和低調，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家。

可是現在，洛雄陸連家都不給她回了。

洛霧意識到今晚他們是不會接電話的，她站起來，開始拍門。

一開始沒人應答。

洛霧保持着耐心，持續不斷的拍門，過了一會兒，門終于打開。

潘心諾劈頭蓋臉罵道：“你幹什麽？還讓不讓別人睡了？”

樓道上的白熾燈把人照的像鬼影一樣，洛霧站在門口，眼眸漆黑一片。

她本來就瘦，雖然現如今沒有那麽骨瘦伶仃，可是校服套在她身上還是很寬大，風一吹就鼓起來，顯得空蕩蕩的。

潘心諾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洛雄陸在裏面喊：“這麽晚不知道回家就別讓她回了，把門關上。”

潘心諾下意識聽從要把門關上，被洛霧一手擋住。

潘心諾用力想要關，竟然掰不過洛霧的力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的力氣變得這麽大。

洛霧只問了一句話：“為什麽不讓我回家？”

洛瀚踩着拖鞋從屋子裏面走出來，打了個哈欠：“媽，吵死了。”

他看到了洛霧，然後故意的一笑：“洛霧姐，學校生物課讓我們養小白鼠，只好在陽臺裏養了，把你睡覺的地方占了，真不好意思。”

他已經上初二了，個字比洛霧還要高，像一只高壯的鬣狗，粗魯的喘着粗氣。

洛霧很冷靜的提出解決辦法：“我可以睡我以前睡過的房間。”

洛瀚不屑道：“你配嗎？那是我姐姐的房間，你怎麽配睡進去？”

潘心諾看着洛霧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心慌：“你叔叔換的鎖，你非要回來的話就睡在客廳吧，要是路過被踩着也是你活該。”

洛瀚反駁：“媽，我不想要她睡在客廳，看見就煩。”

潘心諾對兒子寵的不像話：“那你說要洛霧睡在哪兒？”

洛瀚陰陽怪氣的拉長了聲音：“她啊，都這麽大了，還不知道從我們家滾蛋嗎？”

洛霧終于開口：“好。”

她面色并無半點難堪，反而有種事到臨頭的解脫。

“我去拿上我要的東西，就不會再回來了。”

潘心諾松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大了也管不住了，随你随你。”

洛霧走進去，從屋子裏面抱出一個蒙了黑布的盒子。

洛瀚跳出來質問：“你拿的什麽？”

洛霧冷眼打開給他看，裏面是一個相框，照片上一對年輕的夫妻笑容溫柔。

潘心諾看到這兩個人，再一看洛霧，突然覺得後背發涼。

“還有沒帶的嗎？”

“沒了。”

洛霧站在門口，聲控燈暗了下去，潘心諾跺了跺腳，燈重新亮起，洛霧已經消失不見了。

洛霧下樓，走到樓下垃圾桶旁邊，看到黑色塑料袋裏包裹着一大袋東西，她翻開，裏面是自己的一些衣服，還有亂七八糟用過的日用品。

看來他們早就打算好把自己所有的痕跡都清除掉。

洛霧翻了半天，翻到了自己一件褥子，然後從夾層裏把錢拿出來，然後又在袋子裏挑出還能用的，統統塞進書包，把書包塞得滿滿當當。

再然後，洛霧就要走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樓上那個黑着的窗戶。

她在這裏生活了十七年，前五年她被捧為掌上明珠，後面的十二年都被棄之如履。

也別無留戀。

夜晚寒氣逼人，這條路上前不久，洛霧才笑着指着告訴謝舟，這是銀杏樹在的路。

很快，她就要從這條路上離開，并且不再回來。

洛霧沿着馬路一直走，拐了幾個彎到一條很髒亂的小巷，然後在一家破舊的旅館門口停下，進去定了一個房間。

她已經年滿十六歲，出示身份證之後是可以訂房間的，這裏一晚上只要30塊。

前臺阿姨揚了揚下巴：“二樓樓梯角那個屋子。”

樓梯拐彎的地方有一個門，突兀的立在那裏，洛霧推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陳舊的氣息。

但總歸是一個落腳的地方。

洛霧進了房間，然後把門反鎖，這一刻，她才覺得稍微安定下來。

“謝舟。”洛霧輕輕喊了一聲，原本沒報什麽指望，但卻很快收到了回應、

謝舟大提琴一樣的聲音低低的應了一聲，對洛霧來說是莫大的安慰。

洛霧摩挲着父母的照片，自顧自說：“我以後沒有家了。”

謝舟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畢竟他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是一個低賤星球的流浪兒，哪怕他後面可以肆無忌憚的走進聯盟的任意一個角落，但他也從來走不進一個叫做“家”的地方。

洛霧沒再說話，很快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謝舟第一次在線看着洛霧睡着，從前在黑暗裏，他是被厭惡的掠奪者，這是第一次，他安靜的守護着一個人入睡，就像守護着無價之寶。

洛霧睡覺的時候把自己全身縮成一團，像是嬰兒在還沒出生的時候那樣緊緊地縮在一起，手指攥成拳頭，睫毛又密又長。

她長長的頭發被肩膀壓住了，謝舟想要幫忙把頭發拽出來，又怕擾醒了洛霧，還是作罷。

733問：【玩家要下線嗎？】

謝舟吐出一個他一直很費解的問題：“到底是誰設計的游戲？”

智腦：【偉大的創世神哦~~】

謝舟冷笑：“真不是個東西。”

智腦：【QAQ】

謝舟又說：“充錢。”

他兌了個小毯子蓋在洛霧身上。

733主動稱贊他：【你真是個好外星人。】

它機械的聲音說這句話，并沒有半點稱贊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諷刺。

洛霧也說過這句話，可是她的語氣卻完全不一樣。

枕頭上暈着一圈淚痕，顯示着洛霧剛剛睡前不平靜的心緒。

她的眼淚含蓄而隐忍，沒有絲毫聲音，也不願被任何人知曉。

砸在謝舟的心上，比隕石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