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奇跡

洛霧沉沉地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她的意識一直在往下墜,像一顆石子墜入深井，卻始終沒有到達井底。

過了很久很久，在黑暗中突然露出一個白色的豁口,前方似乎有一抹光亮。

洛霧沿着光亮的方向往前走。

走了很久,一直到她覺得有點疲憊的時候,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閃現在她面前。

萬籁俱靜，一切靜止。

洛霧下意識閉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再睜開的時候，面前已經變了一個模樣。

不是純白或純黑的幻象，她面前好像放着一個曲型的玻璃。

玻璃雖然很清晰，但是有一定的厚度,始終和真實的世界隔着一層，不過也不妨礙她觀察面前的一切。

洛霧一點也不能動，只能徒勞地待在一個固定的角度看着周圍。

這裏是間屋子,所有的牆壁都雪白幹淨，來回走動的人也都穿着雪白的衣服，戴着口罩和眼鏡，看不清任何一個人的臉。

只有一個人除外,靜靜地躺在一張窄小的床上,距離洛霧很近。

洛霧能看到她露出在衣服外面雪白的手，手指纖細勻稱，似乎是一個女孩子的手，指甲是淡淡的粉色，看起來很漂亮，無力地垂在床邊，時不時被人舉起來,從指間抽血。

那些套着白色防護服的人，不停地繞着床上的女孩轉來磚砌，在她身體不同的地方抽血。

洛霧眼尖的看到了剪刀，注射器和鑷子，還有一些其他的工具。

難道這是一個手術室?

但是也不太像。

因為那些穿着白色外罩的人，雖然對病床上的女孩子動作溫柔細致，但是他們的工作重點似乎并不是這個女孩，而是從她身體裏拿出的東西，一些組織或血液。

他們視若珍寶地把它保存在一些瓶瓶罐罐裏面。

床上躺着的女孩子一聲不發，一動不動，在這段時間內，這些人已經從她身上抽取了十管血。

洛霧懷疑她已經死了。

房間裏沒有白天和黑夜，頭頂始終有強烈的燈光在。不停的照射着。

洛霧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不停的有人在洛霧面前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終于有一個看向了她。

他徑直走了過來，然後停在洛霧前面，蹲下身子。

他的臉放大，貼近了洛霧面前的玻璃，顯得有些恐怖扭曲，洛霧被吓了一大跳，還好她不能說話，不然一定會尖叫出聲。

這人的臉上戴着口罩和眼鏡，蒙的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清楚，其實也沒有那麽可怕。

但是隔着這層曲型的玻璃，洛霧能感受到了一種冰涼的黏膩感，像是某種冰涼的爬行動物在注視她。

還好，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轉頭離開了。

他沒有離開房間，而是走向在工作臺上躺着的女孩，伸手把她的身體轉動了一下，讓她的頭換了個方向。

現在正好和洛霧相對。

洛霧看到了一張非常美麗的臉。

雖然女孩的眼睛緊閉着，但是睫毛卻很長，卷曲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她的面色和她的手一樣雪白，皮膚細膩柔和，像是玉一樣，幾乎在發光。

雖然頭發都被剃光了，但是只要看到她，就絕對無法否認她的美貌。

洛霧也同時确信，這個人已經死掉了，因為這張臉上沒有一絲生氣。

她的表情寧靜而安詳，沉沉地安睡了。

不知道為什麽，對上這張臉，洛霧除了為她的容貌感到震驚之外，還感受到了一種熟悉。

她忍不住一直盯着女孩在看。

過了很久，房間裏其他穿着白色外罩走來走去的人，終于有了交談。

洛霧把注意力轉移到他們的身上，仔細的聽着他們的談話，她想搞明白自己在的這個鬼地方到底是什麽。

他們的對話聲音非常小，說的詞語也很複雜，讓人很難理解。

洛霧依稀聽到了大腦神經元、精神力等等詞語。

然後他們提到了躺在床上的這個女孩，用奇跡來代稱她，并不斷的稱贊着奇跡。

洛霧聽着這些話，不自覺有些憤怒。

她後知後覺感到奇怪，不明白憤怒來自何處，注意力又很快回到了“奇跡”身上。

白衣服們雖然開始閑聊，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依舊在不斷的從奇跡身體裏抽血，并獲得一些組織細胞。

他們的動作逐漸有些粗暴，洛霧不知道為什麽，從心底溢滿了哀傷。

就在這個時候，奇跡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玫瑰一樣溫柔，又像是深海一樣廣闊，蘊含着許許多多無盡的神秘。

隔着這段距離，洛霧卻一眼望到了她的眼底。

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映在奇跡眼睛裏的畫面。

一個玻璃瓶裏面裝着一團奇怪的軟肉，看起來有些滲人，還有些醜陋。

那居然是她。

原來曲型的玻璃是一個罐子。

洛霧被這一幕驚得呆住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可是她望進奇跡的眼睛，突然又覺得并不害怕。

沒有人發現奇跡睜開了眼睛，除了洛霧，奇跡的眼睛溫柔的看着她，然後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她張開了嘴巴，并沒有發出聲音。

洛霧努力分辨出了她的口型。

奇跡在對她說，快醒。

似乎有沉悶的鐘聲猛的敲響，伴随着震動，洛霧面前的場景出現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最後重新歸于黑色。

她掙紮着醒過來，手指動了動，觸碰到了一團稍微有些發硬的頭發。

謝舟趴在她的身邊熟睡。

他感受到觸碰，很快地坐了起來，摸了摸洛霧的額頭：“應該退燒了，待會兒我拿溫度計再來量一下。”

洛霧這才覺得四肢有些乏力。

大腦裏如同走馬觀燈一樣閃過很多畫面，最後停留在廢棄工地的高樓上。

她想起來了，自己從六樓跳了下去。

可是洛霧看向自己完整的身體，這顯然又很不合理。

但是發生在她身邊的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反而顯得不奇怪了。

首先，她身邊有一個外星人，這本身就是一件無比奇怪的奇怪的事情。

洛霧下意識避免去思考這背後的邏輯。

現在謝舟終于在她身邊，洛霧忍了好多天的情緒終于找到了突破口：“你別走，我有話要跟你說。”

謝舟聽話的坐在床邊。

洛霧又不知從何說起，“我以前遇到過一個姐姐……”

“她對我很好，那時候我還小，經常被別人欺負，她總是很溫柔地安慰我，然後告訴我要變強大，以後報仇。”

“在我要忘記的時候，她會一遍又一遍在我耳邊重複，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做了什麽，提醒我要保持仇恨。”

“她現在回來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想要殺了我周圍所有的人。”

洛霧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她是抱着徹底打消重光念頭的決心跳下去的。

她不知道重光想做什麽，也無法預判她下一步有多瘋狂，她只能孤注一擲地采用最笨的方法，拿自己和她拼的頭破血流。

謝舟把她攬進了懷裏，慢慢的拍着她的後背，洛霧漸漸平靜下來。

“她是重光，對嗎？”

洛霧無聲地點點頭。

她沒有問為什麽謝舟知道重光。

洛霧也會覺得疲憊，對于無法思考清楚的事情，她不願意再刨根問底。

她靠在謝舟的肩膀上，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不會有下次了。”

謝舟輕輕摸了摸洛霧的頭發：“我發誓，只要我在，不會再讓她傷害你。”

“不是傷害我，是傷害我身邊的人。”洛霧糾正。

她在心裏偷偷補充，也不能傷害你。

只要看向面前的人，洛霧的眼裏心裏就盈滿了快樂，她無法忍受任何失去謝舟的風險。

洛霧下意識抓住了謝舟的手，得到了片刻的心安。

謝舟怕她身體難受，又問道：“你覺得哪裏還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有點頭疼。”

洛霧下意識扶住太陽穴。

她剛一動手，謝舟就上來熟練地幫她揉了揉額角。

謝舟在幫她揉太陽穴的時候，下意識離她很近，英俊的臉龐就在她面前，這是呼吸聲都能聽到的距離。

他的嘴唇偏薄，很好看，是一種有些瑰麗的紅色。

洛霧下意識咽了一下口水。

她猛然發覺自己滿腦子奇怪的念頭，飛快地拿被子捂住臉，強迫自己和謝舟隔開。

嘤。

洛霧躲在被子裏，忍不住睫毛顫了顫。

謝舟有點懵，他扯了扯被子，沒扯動。

他看着洛霧不願意出來，幹脆斜靠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着被子下面洛霧的背。

過了一會兒，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洛霧悄悄地從被子裏鑽了出來，然後跪在床上，傾身看向謝舟。

他已經睡着了。

洛霧手指慢慢地靠近，然後輕輕觸碰到了謝舟的唇角。

她飛快的收回手。

然後又忍不住碰了一下。

好像，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