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荒誕(下一章16號零點……
陸兮心頭震顫,呼吸不穩地和他拉開距離。
像是快窒息而死的人終于得到一口寶貴氧氣,她悄然深呼吸,終于得到一點反抗他的勇氣:“如果你所謂的痛快是建立在給你未婚妻帶來痛苦的基礎上,那我勸你最好別這麽做。”
“你又是什麽人?”顧淮遠又用沉沉的視線壓迫着她,“輪得到你來指教我?”
陸兮咬牙與他針鋒相對:“我當然什麽人都不是,但我起碼知道人應該珍惜當下的平靜生活,你想要擾亂我的生活,當然很簡單!但你別忘了,你自己的生活也會被搭進去。”
“我的生活早在五年前就被你全毀了!”
顧淮遠一聲比她更響的怒斥,終于結束了兩人之間的激烈争執。
氣氛凝結,就像人與人之間的冰層,無法被捅破,換來的是更長久的沉默。
四目相對。
當他真情實感地說出這句話,陸兮才恍然意識到當年的自己,做了一個多麽混賬的決定。
她顫着心房,晶亮的眸裏漸漸氤氲出水霧:“對不起,我……”
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錯誤已經釀成,如今她做什麽都是錯的。
顧淮遠對她的眼淚已經免疫:“你只會說對不起嗎?說點別的,我愛聽的。”
他的眼神逐漸瘋狂,裏面有陌生的情緒在燃燒,這雙眼她當然熟悉,兩人情濃時,當他渴望她時,就會這樣靜靜地盯着她,盯得她漸漸口渴。
她吓得一連後退好幾步,混亂地搖頭:“我不知道你愛聽什麽——”
顧淮遠卻不允許她再後退,霍然抓住她的手腕,聲線發緊:“說你要我的錢,你這樣的壞女人為了錢什麽都可以做——”
陸兮吓壞了,他手上的溫度太燙了,灼得她想快點掙開。
她一邊掙脫,一邊激烈搖頭。
“別否認!”顧淮遠步步緊逼,拽着她的手又緊了緊,“你不是為了錢連婚姻都可以出賣嗎?你現在又在猶豫什麽?我比你前夫更富有,富有得多,以前在一起時我給不了你的,我現在都可以給你——”
陸兮掙不開他的鉗制,他傾過來不管不顧要吻她,她轉着臉躲避,一遍又一遍地強調“不行”。
她的拒絕令顧淮遠眉宇間的戾氣更重。
他想起重逢後不多的幾次見面,有兩次被他撞到她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和他們談笑風生,唯獨對他,她滿面疏離,恨不得跟他這輩子不打交道。
恨意在凝聚,終于在這一瞬爆發:“不是要放開玩嗎?跟別的男人就可以,為什麽我就不行?”
陸兮面色狼狽,這中間誤會重重,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
眼下,他也不會給她機會解釋。
她只能竭力道:“因為我有道德感!”
顧淮遠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手裏的力道也不自覺加重,想要扯下她的僞裝,至少她不會再有力氣對他撒謊。
“你傷我的時候,你該死的的道德感在哪兒?”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只想要埋首在她纖細的脖頸中,咬破她的血管,吸她的血,看看這血是不是冰冷沒溫度,不然她為什麽當初能那麽狠下心?
但又舍不得。
她身上的味道太好聞了,是他苦苦想念了五年卻始終尋覓不得的,矛盾的情緒在激烈碰撞,以致毀滅她的想法更甚以往。
眼看他霸王硬上弓,一個絕對跟美好無關的吻即将送上門,陸兮失控大喊他名字,“顧淮遠!”
心裏一急,手裏的公文包雨點般砸向他。
“你給我清醒點!”
顧淮遠如夢初醒,一臉灰敗地停了下來。
眼裏的那把火熄滅,那個深沉寡言的男人又回來了。
仿佛剛才的失态只是一次精神分裂者的角色變換,身體裏那個狂躁到只想占有她的“他”被快速地制服了,眼前這個冷冰冰的男人,才是真正支配着這個身體的主人。
他看了一會兒陸兮那明顯被冒犯到的脆弱神色,點了一根煙,站在一邊漠然抽着。
陸兮有點喘,警惕地盯着他,呼吸逐漸平定。
即便在夜裏無數次想念和他曾有過的纏綿悱恻的吻,但當他近在眼前,她還是滿心抗拒。
一個吻,單純為了發洩羞辱,還是出于相愛,她分得很清楚。
這個男人那麽陌生,他早就不愛她了。
大概她也不愛了,還出手打了他。
天知道打完他,她會面對什麽樣的後果?
她在心煩意亂之後認識到這些冷酷事實,突然淚意洶湧。
眼淚比她意識到的來得更早,等她發現自己有點想哭,臉頰已經濕了。
也曾想象過再相逢,他一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羞辱也會有,但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不堪。
她眼淚流得更兇。
顧淮遠自然也發現了,寒着臉瞥她一眼,神色依然傲慢:“什麽都沒做,你哭什麽?”
陸兮無地自容。
生怕他再出口更傷人的話,更怕自己一時的脆弱在他眼裏不過是裝可憐博同情,畢竟在他心裏,如今的她一文不值,是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的壞女人。
她擦一把眼淚,垂着臉,扭頭就往門口沖。
手腕再度被抓住。
她慌亂回頭,眼裏明顯有恐懼:“你放開!”
顧淮遠其實一點都不想放,這個女人有顆比石頭還硬的心,上一次出走,五年沒有音訊,如果這次把她逼急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他最終還是遲疑地松手,任由她退後一步,無聲之中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不用那麽怕我,我已經清醒了。”
他諷刺地牽扯了一下嘴角,“行吧,你道德感回來了,要做個好女人了,我該說什麽?恭喜你?回頭是岸?”
陸兮倔強地抿唇不吭聲,任由他在口舌上占上風。
想了想,又不能不說點什麽,于是繃着臉張口:“以後我們不要再私下見面了。”
顧淮遠料到她會這麽表态,但真的親耳聽到,心裏又是一陣不舒服,但面上沒有再表現出來。
想替她擦掉臉上礙眼的液體,最終也還是沒有伸出去手。
他寒着臉:“我這套房子,你既然接手了,就把它做完,布置得舒服點,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不想家裏也冷冰冰的,一點活人氣都沒有。”
陸兮剛哭完,現在又有點想笑。
這是幹什麽?
給自己個臺階下嗎?
剛才他那不尊重人的架勢,其實她窩了一肚子火氣,于是直白揭穿:“你自己活得沒人氣,怪房子做什麽?”
像是預料到他要駁斥什麽,她又搶先他開口:“別開口閉口是因為我,這口鍋我不背。我當初一走了之是我不對,但塞翁之馬焉知非福,如果我不走,可能你現在還不願意回家,死腦筋窩在一個小公司幹到底,你現在的風光成就還是你的嗎?你自己想想吧。”
她待人處事向來給別人留有餘地,很少有這麽犀利的時候,今天也實在是被他逼急了,才會怼他。
顧淮遠好奇她理直氣壯的底氣是哪裏來的,忍不住想給她鼓掌一通。
“你讓我想什麽?怎麽?我能有今天,還要感謝你陸小姐當初的好心成全?”他不怒反笑,明顯是壓抑着火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兮表情讪讪的,知道說什麽都容易被他扭曲,終于累到不想再多吐露一個字。
“那你什麽意思?”顧淮遠還是不肯放過她,非要她說清楚。
“像我這樣的壞女人,能有什麽意思。”
陸兮終于耐性用盡,用眼睛瞪他:“我讓你想開點,別鑽牛角尖,就這個意思!”
一通發洩完畢,她轉身,開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顧淮遠沉着臉盯着那扇門半晌。
嘴角扯了扯,覺得剛才的一切,荒誕又亂套。
這個女人不光漲了cup,脾氣倒也漲了不少。
—
終于應付完最令她頭疼的男人,陸兮神色疲倦地回了家,結果剛到家門口,就和拎着大包小包匆匆出門的葉涼還有May撞上。
“你們這是要去哪?”她問。
May滿臉歉疚,頻頻打量葉涼,見她冷漠以對,只好替她出聲:“陸姐姐,我們找到房子了,今晚就搬進去了,謝謝你這段時間收留我們。”
“你腦子有坑啊,謝她做什麽。”葉涼仍舊是所有欠她的嘴臉,“我們是被她趕出去的,你忘了?”
“你不要這樣說啦。”
May性子很軟,不敢明着反對葉涼,又實在不想跟她一邊,對陸兮口出不遜。
“真沒用,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朋友。”
葉涼白她一眼,邁開長腿就走,May歉意地看着陸兮,默然對她招招手,得到了陸兮理解的眼神,這才放心地去追葉涼。
陸兮目送着兩個小姑娘,心裏松快不少,都想開瓶啤酒好好慶祝了。
“媽媽,姑姑走了。”晴天對身邊的大人總保有善意,因此葉涼離開,她有些戀戀不舍。
“是啊,姑姑走了。”陸兮一屁-股坐下來,心想可算走了,再不走她遲早要發瘋做回潑婦轟她走。
這一晚她陪女兒做完手工,給女兒洗了個香噴噴的澡,母女倆整晚都睡得很香。
興許是這段時間戰戰兢兢不得安生,今天跟他講開了,也強調了以後不想再有來往和牽扯,他既然能在今天的最後時刻停手,至少說明他還是過去的顧淮遠,就算改變不少,但本性裏謙和尊重女性這一點沒有改變。
給他布置一個還算溫暖的家吧。
陸兮臨睡前對自己說,就當這些年欠他的,一次性償還。
因為前一晚睡眠質量不錯,第二天早上起床後難得神清氣爽,送完晴天,陸兮難得沒有直接去公司,而是不嫌麻煩,拐彎去了園區的另一頭買咖啡。
咖啡館裏有陽光灑進來,一室的光明和溫暖令她留戀,也就不急着離開,點了一份甜品,坐下來慢慢吃。
商業街窗外是條繁忙的馬路,路邊多得是年輕人沐浴着晨光匆匆進園區上班,晚上再披星戴月地回去。
一輛炫酷的白色跑車轟鳴着進入視線,在她的窗外不遠停了下來,這種動辄幾百萬的跑車在這個園區很少見到,陸兮喝着咖啡,不免多看了兩眼。
車門打開,一個回頭率極高的耀眼帥哥邁出長腿,雖然全身上下穿得像個普通上班族,但他高挺的鼻梁上卻同時架着一副墨鏡,斯文的氣質裏顯露出不羁。
路邊有幾個女孩同時回頭,都向他投去驚豔的注視。
帥哥下車後倒是沒耍帥,只是手随意地搭在車門上,彎腰對着車裏的人說了幾句,随後他關好門,跑車轟鳴着離去。
陸兮隔着車窗不露聲色地觀察,見他沒有離開,而是朝着她所在的咖啡館走來,鼻梁上的墨鏡依然架着,不像是來上班,倒像是來度假的。
她突然懂了,自從上次随口誇了一句“這咖啡不錯”後,每天早上她的桌上就多了杯咖啡。
這咖啡,顯然就是這家買的。
“兩杯藍山,老規矩。”
許嘉澎已經光顧這家咖啡館好幾天,前臺小妹已經認識他,每次服務都很熱情。
雖然小姑娘笑容格外甜,但是他卻沒什麽心情對人家放電。
有一段時間沒有跟那幫狐朋狗友厮混,昨晚被那幫人三催四請去pub喝酒到半夜,他現在還精神萎靡,只好戴着墨鏡遮掩。
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被她瞧出來。
畢竟她在工作上一貫嚴厲,不滿意的時候甚至會不留情面地指出批評。
他聞着咖啡香,整個人稍微舒服了點,頭也随意地轉動,去瞧窗邊的那縷陽光。
然後,他就看見了她。
許嘉澎以為自己白日做夢,愕然地摘下墨鏡。
黑白世界瞬間變成了彩色,她端着咖啡就坐在這彩色世界的中間,很冷靜地和他對視,那眼神——有點審視意味。
他很快想到自己是從跑車上下來。
車是他的,早上他沒什麽精神開車,把大川從被窩裏拖出來送他。
他打起精神過去打招呼:“陸總早。”
“早。”
賞心悅目的年輕小夥子坐她對面,陸兮也就大方地打量,見他眼裏布着紅血絲,終于明白他為什麽上班還多此一舉架副墨鏡。
“昨晚沒休息好?”
許嘉澎有些尴尬,“被朋友拉去喝酒了,沒睡幾小時,早上也是他送過來的。”
他多解釋了一句,暗示跑車是朋友的。
陸兮雖然是他上司,但手也不能伸太長,管起手下的社交圈,畢竟現在的年輕人,誰沒有幾個家境富裕的朋友。
她只是面色正經地說:“要喝酒放到周末吧,盡量不要影響工作。”
“是,以後不會了。”許嘉澎垂下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咖啡已經見底,意味着短暫的早間休憩時間結束,想到他平時大費周章跑到這邊為她買咖啡,秀美的臉龐有了淺淺笑意。
“謝謝你這些天的咖啡了,不過以後不要了,你認真工作,平時少給我惹麻煩,我就很滿意了。”
許嘉澎聽懂她的調侃,無措地扒了扒短發。
“咖啡我順手買的,也有給別的同事帶。”他如此解釋自己這些天的殷勤,随後有些難為情,“不過上回出差差點闖了禍,也确實想好好表現——”
陸兮也是從新人開始摸爬滾打到今天的,新人的心态她很了解,也因此,願意寬容對待新人下屬。
“吸取教訓就好,新人都是從犯錯開始成長的。”她站在陽光下,眉眼柔和,“走吧,今天的咖啡我來買單。”
許嘉澎點頭說“好”,又重新架上了墨鏡。
并不想裝酷耍帥,只是想在這難得的獨處時刻,用藏在墨鏡後面的眼睛,大膽凝望她坦蕩不造作的臉。
他已陷落,而她卻全然不知。
陸兮确實什麽都不知道,也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徑直去前臺買單了。
他目光黯然,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晚喝到爛醉,其實是有原因的。
那個為期一個月的賭約,他怕是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