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路人

陸兮大早上跟大帥哥助手許嘉澎一同從商業區走到公司,不巧還是被財務部的兩個小姑娘撞見了,公司小,什麽事都藏不住,很快楊姿言也聽到風聲,進她辦公室打探虛實。

“是啊,在咖啡館撞見了,就一起過來了。”她從一堆圖紙上擡起臉,“有問題嗎?”

“沒啊。”楊姿言坐她桌上咔嚓咔嚓啃蘋果,“但我多希望有啊。”

陸兮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口水注意點,瞧我這桌上,都是你蘋果味的唾沫。”

楊姿言啃完了她手裏的蘋果,把蘋果核潇灑地扔到她辦公室的垃圾桶裏,跟進自己辦公室似的,随手抽了張紙巾擦手擦嘴,這才湊過來小聲說:“哎,說真的,那小夥子看你好像不太對勁。”

“只要是個男的,你都會說他看我不對勁。”

這已經不是楊姿言第一次了,對于她身邊的異性,楊姿言見誰都覺得對方有可能是她真命天子,之前在C市見過宋醫生,她也這麽說過一嘴。

楊姿言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惡趣味,自己先不好意思地樂了:“也是啊,你這張臉就是直男殺,要是對你這張臉沒興趣的,我都得懷疑他是不是哪裏不對勁。”

“哎,兮。”她小聲了些,“你說那個顧淮遠,他會不會是gay啊。”

陸兮正在喝水,差點沒一口噴出來,緩了緩才把這口水艱難咽下去。

“你怎麽想的?”她是真的很好奇。

“難道你不覺得?”楊姿言大為吃驚,覺得不該只有她一個人這麽懷疑,“你說酒會那天晚上,咱們雖然跑上去搭讪挺唐突的,但你好歹是個大美女啊,他竟然那樣态度,該不會……有厭女症吧?

“還有還有!”楊姿言來勁了,“你發現沒有,那天在SG,他對她未婚妻特別冷淡,太可惜了,你去廁所都沒聽到,我站在櫃子後頭他們沒發現我,全叫我聽到了。

“那個丁璇後來一直跟他抱怨找不到他人,說受夠了只能通過秘書找他,非要他把私人號碼給她,你聽聽你聽聽,真是震驚我全家!兩個人都快訂婚了,丁璇竟然還沒他手機號碼,還得通過秘書才能找到他。”

楊姿言一臉窺探到豪門秘辛的興奮,卻哪裏曉得,近在眼前的好友,其實是天底下最有資格證明顧淮遠性取向正常的女人。

聽到這麽私密的信息,陸兮也是怔忪了片刻。

她沒想到時隔五年,顧淮遠已經變得這樣冷心冷面,即便快要訂婚,還是戒備心嚴重,跟未婚妻只做表面功夫。

明明他們談戀愛那會兒,他不是這樣的……

難怪他昨天抱怨自己的房子冷冰冰沒有活人氣,陸兮怼他自作自受後,他明顯惱了,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因為她一針見血,她戳穿的根本就是事實。

“有錢人的世界,咱們普通人哪裏能懂。”

她不願多談,随口搪塞了過去,又有些害怕楊姿言這張嘴,忍不住提醒:“顧淮遠的秘書,你還是遠着些吧,這種職場白骨精,說些什麽問些什麽都是有目的的,也沒有無緣無故的關心。”

對上楊姿言萬分不解的目光,她很快找到個合理的借口:“丁家姐妹對咱們有敵意,她們兩姐妹但凡有一個在我們身上做點什麽文章,我們弗蘭就別想在上流名媛圈打開局面了。”

楊姿言像是突然頓悟,一拍腦袋:“我說呢,這個王慧扯東扯西,最後還問起你是不是單身?敢情?是丁璇在猜忌你?”

陸兮心裏嘆氣,果然是這位漏的底。

她是真的怕了顧淮遠那位八面玲珑的女秘書了,趕緊打補丁:“姿言我也不瞞你,晴天的生父就在A市,在A市……嗯,也算小有成就。他不知道晴天的存在,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了來搶晴天的撫養權,所以拜托你……”

“兮,我明白了!我真明白了!”

楊姿言激動地搶過她的手握着,表達忠誠忏悔,“我這張嘴巴大我知道,但我跟你保證,誰要是來八卦你,我的嘴就閉成個河蚌,誰都別想撬開我的嘴聽到一點晴天的消息。”

聽到好朋友如此表白忠誠,陸兮感動又內疚,姿言對她言無不盡,她卻始終有所保留,不肯把最深處的秘密和盤托出,其實她才是那個應該忏悔的人。

楊姿言終于出去忙了,臨近中午時分,手邊的事情暫時處理完成,她鬼迷心竅地打開了手機通話記錄,盯着某個手機號發呆。

之前在SG,他給她打過一個電話,用的就是這個號碼。

這是他的私人號碼嗎?

她想得出神,搞清潔的王阿姨突然開門進來,她慌亂之下竟然把號碼撥了出去。

陸兮本想第一時間掐掉這通電話,沒想到有人速度比她更快,才響了一聲,電話竟然就通了。

清清冷冷的一聲“喂”,是他的聲音沒錯。

血液上湧,陸兮有種做了小偷陡然被對方抓住的羞恥感,整個人像坐在了火山上。

睫毛顫動了好幾下,就連說話也不那麽利索。

“哦,我撥錯了,對,對不起啊。”

“以後少說對不起,聽膩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還是沒什麽人情味,仿佛屈尊降貴接她這通電話也是她祖上積德,她應該為此感恩叩謝。

陸兮磨牙想哪有什麽以後,挂了這通電話,我這輩子都不會跟你再多講一個字。

“我在出差,有事打我這個電話。”他又緊接着道。

“我沒什麽事找你。”陸兮渾身不自在,只想盡快結束這煎熬,“我挂了。”

“那你打來做什麽?”他不急不緩追問起來。

她被他的明知故問鬧出大紅臉,“都說了是撥錯了,你剛才沒聽見嗎?”

“你覺得我會信?”

顧淮遠在電話那頭悶笑,好像因為拿捏到了她的把柄,倨傲的語氣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得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坦誠一點不好嗎?”

陸兮簡直要惱羞成怒:“我有什麽好跟你坦誠的。”

“坦誠你想我?”顧淮遠此刻顯然心情不錯,他故意拿腔拿調,“也不是不可以——”

陸兮聽得無名火起,眼角瞄見許嘉澎拿着文件走進來,幹脆掐斷了這通正在進行中的電話。

她有些心虛地看向許嘉澎。

“陸總,自強的謝廠長把樣品都發來了,楊總要你下午去趟倉庫,她的意思,最好再跑一趟玉興,把合作徹底敲下來。”

許嘉澎彙報着工作,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陸兮神色,剛才他在外面,聽到她似乎跟什麽人在電話裏争起來了,總之不像她平時說話的語氣。

他很好奇,究竟什麽人能讓她失去平日的優雅和鎮定。

“好,我知道了,下午你也一起去。”

陸兮這些天一直在等謝渝坤的樣品,他果然是個信守承諾的生意人,約好的交貨日期連一天都沒有拖延,工作上的好消息沖散了剛才那通電話帶給她的郁氣,她漾起笑:“公司很久沒有這樣的好消息了,去外面跟大家說一下,中午別吃太飽,待會我點下午茶。”

謝渝坤到底沒有讓她們失望,發過來的樣品質量比弗蘭之前的産品工藝更精細,楊姿言和她趁熱打鐵,隔天又去玉興鎮跑了一趟,費了半天唇舌,最終把合作協議簽下來了。

雖然謝廠長這邊的做工價格更高,但陸兮和楊姿言覺得可以接受,人家高價有高價的底氣,并不是胡亂開價。

一樁大事解決,兩人一路順暢地回了城,只是工作這邊剛順利起來,家裏又等着她回去。

她媽病了。

興許是最近來了一撥冷空氣,下午午睡後她媽就發燒了,吃了退燒藥還是溫度不減,劉姨着急地給在高速公路上的她打電話。

一年到頭陸兮其實最怕她媽生病,所以一聽說她媽發燒了,心急火燎得一路轟油門。

楊姿言聽說她媽病了,也跟着一起去她家,幫着搭把手把燒糊塗的老太太挪到了輪椅上,帶去看急診。

聽說外婆病了,晴天急得嗚嗚直哭,楊姿言只好留下哄幹女兒。

“你去吧,晴天不用擔心,我今天不走了,陪她睡。”

家裏有她在,陸兮放了一百個心,跟着劉姨一塊去醫院。

深夜的中心醫院急診室繁忙程度不輸白日,陸兮推着她媽排號化驗,醫生安排了緊急退燒,鑒于她媽身體情況特殊,留她住急診室病房觀察一晚。

陸兮心事重重,她媽做過開顱手術後有一回受涼發燒,突然癫痫發作,還好送醫及時,人才救回來。

所以她在高速上聽說她媽又發燒,魂都差點吓沒了半個。

深夜十二點了,劉姨累極了在一旁打瞌睡,陸兮時不時站起來看鹽水,雖然疲極,卻沒有睡意。

醫院的夜總是格外漫長蕭索,急診室外有女人突然大哭,哭得她媽在睡夢中顫了顫眼皮,陸兮終于倍感焦慮,打開了微信。

她發信息給宋清和,将她媽的情況簡單敘述了一遍,問他怎麽辦?能不能給明天安排住個院?

宋清和就在中心醫院工作,但過去麻煩他太多次,陸兮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本不想再找他,但考慮再三,在人情和她媽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她媽。

欠宋醫生的人情,以後再慢慢還吧。

時間太晚了,宋清和肯定早就睡了,陸兮沒指望他會回複,只希望明天他能及時看到,上班後可以安排她媽住院,她也好安心些。

放下手機,她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想找負責的醫生聊聊,只是深夜的急診醫生都似在打仗,忙得連口水都喝不上,更別提有時間跟她聊幾句,只是匆匆地撂下一句“有情況他會過來”,就又忙開了。

她悻悻地回了病房。

劉姨卻醒了,指了指亮着屏的手機,放低聲對她說:“剛才有個電話打來,我怕吵着你媽媽,就接了。”

她下意識以為是楊姿言,漫不經心地調出通話記錄,卻在見到這意外的號碼時,蹙了蹙眉。

“劉姨,你……接了?”她不敢置信的口吻。

劉姨不知情地“嗯”了聲。

她的眉還是微皺着,這麽晚了,他打來做什麽?

“他說什麽了?”

“他找你,我說你出去了,你媽媽人在醫院急診室,他問了句有沒有事,我說就發燒了,他就挂了。”

電話接都接了,劉姨也沒說漏嘴什麽,陸兮也不好責備老人家多事,想着以後還是要防備一些,手機要帶在身邊。

今天夠折騰的了,她沒有力氣再去深究他深夜打來的企圖,總歸沒有好事,等明天再說吧。

楊姿言還沒睡,微信裏告訴她晴天睡着了,她這個幹媽是萬能的,哄得晴天睡前蹦蹦跳跳,陸兮跟她聊幾句就催她去睡了,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連累朋友大晚上還要幫她管孩子,她心裏十分過意不去。

又枯坐半個小時,手腳開始冰涼,她想出去走一走,剛一擡頭,病房門口走進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雖然戴着口罩,但是那雙溫潤含笑的眼睛,不是宋清和又是誰?

“宋醫生!”她驚喜地站起來。

“陸兮。”宋清和随和地喊她名字,“不是答應我了嗎,以後叫我清和就好。”

叫習慣了,一時還真的難以改口,陸兮知道他真的将她當朋友,她也應該發自內心地将他當朋友。

“好啊,清和。”她寒暄,随即面露歉疚,“本想少麻煩你的,我又……”

宋清和微彎腰,用聽診器專心聽她媽的心跳,一番檢查動作完成,直起身,目光嚴肅地看過來:“以後阿姨身體上有任何問題,要第一時間聯系我,記住了。”

陸兮怔了怔,馬上答“好”,她相信他的專業能力,心底開始隐隐後悔聯系他太晚。

兩人出病房聊。

宋清和:“麻煩我是小事,阿姨身體卻是大事,醫生和病人的相遇其實是一場緣分,我跟阿姨的緣分早就結下,你別不好意思。”

陸兮當然感激:“這次是我太見外了,以後不會了。”

宋清和今晚剛好值夜班,因此看到消息後來得也快,只是他的病區今晚有兩個重病人,他不能離開太久,跟急診室相熟的醫生打過招呼後,他匆匆離開,臨走時囑咐陸兮不要着急,先退燒,若燒及時退下去,大概率不會出現像上次那樣嚴重的癫痫反應。

心裏安定不少,陸兮堅持送他到急診室門口。

夜深露重,宋清和見陸兮的外套單薄,催她趕緊回去:“回去吧,醫院不像家裏,沒必要太緊張,放心去睡。”

他站在石階處,身後是厚重的夜色,陸兮卻覺得這個男人比這夜還要沉穩,是少有的可以完全信賴的人。

“好,我去睡。”她很想感謝他,于是有些沖動地出口,“清和,你明早幾點下班?我給你送份早餐過去。”

一出口又覺得突兀,A市首屈一指的大醫院福利當然好,哪裏會讓自家醫生餓肚子。

只是覆水難收,生怕他誤會,又說:“我媽和家裏阿姨都要吃的,順便給你帶一份,舉手之勞。”

宋清口罩外的眼裏分明含笑,也不矯情忸怩:“我早上飯量大,十個小籠包不在話下,你得破費了。”

這就是同意了。

陸兮一時高興,如數家珍:“那就來12個小籠包,再來份蔥油拌面,小馄饨和粥你選哪個?”

“都不選,碳水爆炸了。”宋清和的手機又在響,他朝她揮手,“還要去忙,明天見。”

“我選C,豆漿。”他臨走時不忘幽默一把。

陸兮笑着揮手,只是嘴角揚起的弧線還沒落下,在看到和宋清和擦肩而過的男人時,整個人不由一僵。

四目相對,一個平靜無波,一個震驚不已。

顧淮遠扭身淡淡看了一眼遠去的宋清和,嘴角微諷地扯了扯,邁進急診室大門,身後跟着一個戴眼鏡的男助手。

幾次狹路相逢以後,陸兮已經不如初次時那麽心慌意亂,更多是麻木,他靠近,她便側身讓讓。

他不聲不響要做路人甲,那她就配合,做沉默的路人乙。

“老板,許醫生打來了。”

“叫他不用來了。”

“好,那我去挂號。”

兩人的對話斷斷續續入耳,陸兮尾随他們進了急診室,就見他神色恹恹地挑了個位置坐下,兩道濃眉皺出了“川”字,整個人完全是生人勿近的氣場。

觸及到她探究的目光,他在短暫對視之後,也只是滿面漠然地閉上眼睛,完全視她如空氣。

陸兮乖巧做空氣,沒想着上去熱臉貼冷屁股。

她只是隔着幾米的距離細瞧他的臉色,燈光下透出一點病态的白,不禁納悶。

這是病了?

也來醫院挂急診?

她又猶豫地看向正在窗口挂號的小夥子,想着他有助手照顧,未婚妻丁璇搞不好正在過來的路上,對他噓寒問暖的人,不缺她一個。

她這個前任現在做什麽,都不是太合适。

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她最終邁開步子,朝她媽所在的病房走去。

而就在她轉身後,原本閉眼假寐的男人睜開雙眼,陰沉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

論起狠來,這女人若自稱第二,這世間怕是沒有女人敢稱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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