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理由

陸兮瞠目結舌。

講了洋洋灑灑一堆心裏話,拒絕得不能更明白了,滿以為對方應該聽懂,各自退回到從前的位置,做熟悉的陌生人。

結果講了也是白講。

她已經不知道該用哪個詞彙來描述眼下自己的心情。

強人所難也要有個限度吧?

惹急了她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就炸了:“你翻不了篇是你的事,問我做什麽?我頂多幫你找個心理醫生,其他我愛莫能助。”

“兮,你沒有從前善良了。”

這下她更有話要說:“人善被人欺,我能好好活到現在,我還真得感謝我沒那麽善良了。”

她是真感謝自己學聰明了,女人一旦把情情愛愛放下,也就沒了軟肋,如今的她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勇敢無畏,總之她欣賞現在的自己。

樓梯那頭有了動靜,男男女女都有,陸兮聽到一個女孩抱怨:“累死寶寶了,我為什麽想不開去爬山啊?睡懶覺不香嗎?”

另一個有氣無力地喚:“許嘉澎,我叫你爸爸了,土特産再給我拎下。”

幾個同事回來了,陸兮急着想關門避嫌,顧淮遠的腳卻戳着不許她關,眼看就要被他們撞見,她只能萬般無奈地把他拉進門,然後關上。

終于能踏足她的私人空間,顧淮遠顯然比她要心情舒暢得多,打量了一圈房間,最後視線意味深長地落在了床上某樣很私人的女性物品上。

陸兮本來正緊張兮兮地聽着門外的動靜,聽見門外的那幾個都紛紛回房,懸起的心髒剛落回肚裏去,就見顧淮遠正不懷好意地盯着她床上還沒來的收進箱裏的紅色Bra.

血又鬧哄哄地往臉上湧,她沖過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扔進行李箱裏,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蓋上。

顧淮遠嘴角笑意不退:“沒以前善良,品味也比過去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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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嗎?”陸兮反唇相譏,“人總是在變的,難道你不是?”

顧淮遠終于一本正經:“我說我對你始終沒變,你會信嗎?”

“不信。”陸兮給出幹脆利落的回答,“你前幾次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就想要個痛快,這個痛快我不能滿足你,你走吧。”

她的手往房門一指:“你現在出去。”

她态度已經那麽堅決且不留情面,顧淮遠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反而氣勢淩人地走到她面前:“等我把話全部說完,我自然會走。”

“你不想挨第二個巴掌的話,最好說到做到。”

她已下定決心不給他任何幻想他們還能再複合的餘地,顧淮遠似乎也瞧出了她态度裏的強硬,話鋒一轉:“我其實很忙,周末也有幾個會,要不是有事找你确認——”

他頓了頓,破天荒地承認自己離譜:“其實我也不想被你認定成跟蹤狂,雖然我這次确實查了你的行蹤沒錯。”

他不提倒好,一提陸兮就滿肚子火氣按不住:“只有這一次嗎?哪一次不是冷不丁出現在我面前,你想吓唬誰呢?顧淮遠我警告你,你下次再查我行蹤,我就找警察找律師說理去!”

她怒氣騰騰,他倒好,竟然走到她床前大喇喇躺下了,雙手枕着腦袋,舒服地眯起眼:“律師用不上找,我今天就給你帶了一個。”

趕也趕不走,這男人還舒舒服服就地躺下了,陸兮氣得腦殼都脹大了一圈。

“你出去行不行?你怎麽還躺上了?你要躺回你自己房間躺!”

“你對我那麽兇,對你那小助理倒是有說有笑,我有點受傷。”他甚至翻了個身,把臉埋在她枕上,“還是你的枕頭好,有你洗發水的香味。”

陸兮腦門要冒煙,完全拿無賴沒轍。

跟不講道理的人怎麽正常溝通?

“好,你不起來是吧?那我走!我把這個房間騰給你。”

她沒有再猶豫,麻利地拉過行李箱就要把拉鏈拉上走人,身後賴在床上的男人果然一躍而起,仗着力氣比她大,從她手裏奪過箱子,挪到自己身後。

他眼角含笑,語氣倒軟下來許多:“昨晚半夜到這裏的,林季延這狗坑我從來不手軟,一早把我叫起來看什麽狗屁日出,我現在看到床就犯困。”

為了證明自己确實很困,他做作地打了個哈欠,眼睛卻出賣了她,哪裏有一分犯困的跡象。

他磨磨唧唧半天,就是不談正事,陸兮其實心裏有些犯嘀咕,他三更半夜開了好幾個鐘頭高速跑到這山裏,搞不好還真有正事要找她。

不會又是想翻舊賬吧?

她其實很不願意舊事重提,就像舊箱子裏的過時老物件,取出來時都沾上了層層的灰,除了懷舊,并不會讓人生出喜悅的心情。

她心裏提防着,也不願意和他再獨處下去,就找了個借口:“我員工爬山回來了,我得出去吃飯了。”

對面的男人連她轉身都不允許,抓住她的手肘就再不松開。

“正事還沒談呢,急什麽。”顧淮遠像是又窺探到她逃避的心理,“怎麽?心又虛了?”

陸兮心說她是誰逼的?一口一個“有事要說”“有話要講”,真的站他面前了,又東拉西扯沒一句正經話,好脾氣的也要被磋磨到想摔東西。

“給你五分——啊——”

“鐘”字還沒滑出口,她突然一個趔趄,被猝不及防地帶進他的懷裏,他的胸膛是溫熱的,觸感緊實有力,他的氣息萦繞在她鼻尖,她眼珠子無措地轉動,完全在狀況之外。

“別動。”顧淮遠及時扼住了她呼之欲出的掙紮,在她耳邊滾燙地請求,“兮,讓我抱你一會兒,就一會兒。”

“我分手了,訂婚不會有,我不是誰的誰,我只是顧淮遠,這是我熬夜開車,想對你說的第一句。”

雖然已經有所耳聞,但聽到他親口證實,陸兮還是不知所措,她第一個念頭是怪自己,是她将他的生活攪得脫軌,都是她的錯。

“我一點都不想聽這些。”

不留戀這個擁抱的溫度,她無比懊喪地用力推開他,背對着他,整個人陷入很深的內疚中不可自拔,她不知道自己具體錯在哪裏,或者整件事她也許是催化劑,但從那個酒會開始,所有的事情都亂套了。

說到底,跟她脫不開關系。

她的聲音沒了剛才的鮮活勁,反而異常低落:“你開那麽遠來告訴我這些,想得到我什麽回應?想我感謝你,終于把我壞女人的名聲坐實了?”

“不,我是來道歉的。”

顧淮遠在背後小心翼翼地貼上來,低而沉的嗓音裏帶着罕有的溫存,“我要忏悔,為我現在才知道,陸兮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只怪我清醒得太晚,我們蹉跎了這麽多年。”

他的聲音很輕,如同一片羽毛,飄在空中,影響了氣流,陸兮被這樣的溫柔擾亂了氣息,她可以遇強則強,卻唯獨對這樣放低姿态的他束手無策。

當他能好好的平心靜氣說話,她反而詞窮了。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我是什麽人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恭維,你走吧,我可以當沒聽到這些話。”

她用激烈的對抗來克制胸腔的微震,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卻被身後的男人三兩步追上,“砰”一聲響,他用碾壓般的力量将她壓制在門上。

發絲在她轉過臉的剎那重重甩在他臉上,對顧淮遠來說,這是甜蜜的痛感,就像這頭發的主人,他生命中所有愛和痛的體驗,都來自于她。

四目相對。

都在對方的瞳孔裏看到了情緒激烈猶如困獸的自己。

“為什麽輕易跳進我哥的陷阱裏?寧願信他的一面之詞,也不願意相信我?”他壓抑着自己,卻還是能聽出痛苦,“當時是很難沒錯,可是沒到無路可走的地步,為什麽你就選擇了最壞的那條?”

“你自以為為我好,可是我真的好嗎?”他想要将內心的痛苦呈現給她,“兮,這些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陸兮緊緊抿唇,臉色是虛弱的白。

他靠近,想要感受她的溫度和心跳,幾乎貼到她的鼻尖,“你知道嗎?就算你不走,我還是回公司主掌大局。我哥在騙你,他沒幾年能活了,顧家就兩個兒子,除了叫我回去,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原來是這麽回事——

多年後聽他親口道出真相,陸兮腦子是空的,心情卻是平靜的,并沒有太意外,也沒有太傷感,這大概就是年輕單純的代價,輕信他人,一腔熱血地做着自以為正确的傻事,感動自己就夠了。

她想起記憶裏那位優雅冷峻的男士,從頭到腳都是衿貴的,很難想象,這個男人竟然得了絕症。

“你哥得了什麽病?”

“漸凍症,他媽那邊的家族遺傳。”

陸兮默然點頭,從她拿到她媽報告單的那天她就明白一個很殘酷的道理,世事無常,有些人你能在急流中拼命抓住,有些人則不能。

顧淮遠将她的沉默一一看在眼裏,所以他猜得一點都沒錯,遺憾的是,他也是最近才琢磨出不對勁,推演出當時她和他哥進行的交易。

“我來,還有另一件事需要你确認。”明明迫切想要得到她的親口驗證,他依然不疾不徐的語速,“我最近知道一件有趣的事,我哥當年從美國請回來一個醫學大拿,這位大拿飛去C市做了一場4小時的開顱手術,接受手術的病人,是不是你媽?”

他洞悉的目光緊緊攫住她,她垂眸不語,他便強勢擡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視自己。

“兮,這就是我哥的籌碼,對嗎?”

他食指的溫度有點燙,眼神更是洶湧灼熱到讓她不适,她煩躁地別過臉去,“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麽。”

顧淮遠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近乎低喃:“你這個傻子,沒見過比你更傻的——”

陸兮有種被他看穿的危機感,不想再任由他翻舊賬:“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嗎?說完就出去!我雖然離婚了,也不想被員工在背後議論是非。”

可惜她急,顧淮遠卻一點都不急。

他好整以暇地研究她光潔細膩的臉,研究了半天,卻不得其解:“總感覺你還有事瞞我。”

陸兮的心髒差點跳出胸腔,面上卻不動聲色:“是瞞你不少,我前夫有興趣了解一下嗎?是個不錯的男人呢,可惜我配不上他。”

一提她那神龍不見尾的前夫,他立刻黑面,松開了對她的鉗制,心情不佳地背過身去。

“沒興趣,不要跟我提這個人。”

這句話如同在醋缸裏浸泡過,酸得陸兮彎了彎嘴角,心說你有什麽好醋的,這些年要不是葉持出錢出力幫忙照顧她母女,她都不能走到今天。

“咚咚咚。”

門外的人邊敲門邊問:“陸總,你還好嗎?我好像聽到你跟人在說話。”

是許嘉澎。

陸兮慌了一瞬,很快恢複冷靜:“哦,在,我在打電話。”

門外的許嘉澎安靜片刻:“陸總,可以吃午飯了,餐廳已經上菜了。”

“哦好,我補個妝就來。”

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她這孩子氣的動作逗樂了顧淮遠,他靠在牆壁上笑得有點不懷好意:“他聽見了,故意試探你呢。”

“你這助理,一看就不簡單。”他一步步又走近她,找到了新的樂趣,“他,也是我半夜追到這裏的第三個原因。”

陸兮惱羞成怒:“找我麻煩就直說,用不着找這麽多理由。”

“總是等不到你來找我麻煩,那只能我找你麻煩了。”顧淮遠看似抱怨,故意壓低的嗓音卻像在調.情:“對助理客客氣氣,對我就不夠耐心。”

真是受夠了!

“我就是對你耐心太多,才會背上第三者的黑鍋。”

她跟他下通牒:“說完了你就消失吧,你要回去開會也好,想在這裏玩也罷,總之別出現在我面前了。我難得下決心出來度個假,你讓我喘口氣行不行?”

雖然誤會澄清,但是她的心結還在,顧淮遠倒也識時務,總歸人回來了,時間站在他這邊。

“好,我答應你,讓你好好度個假,不過……”

他覺得有必要約法三章:“別跟你那小助理走太近,跟那個醫生也是,總歸你現在跟我不清不楚……”

陸兮驀地瞪圓眼睛,眼看就要河東獅吼。

“好好,我馬上閉嘴。”他舉雙手投降,雖然表态閉嘴,但是那含笑的眉眼又透着幾分可惡。

“什麽不清不楚,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陸兮氣勢洶洶,其實拿他這個樣子一點轍也沒有,她摔了門出去,心想男人真是煩透了,讓她孤獨終老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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