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林鳥
跟随着寅山君,還沒到白林鳥的領地,除了聞到空氣中越來越濃的血腥氣,還能聽到起伏不斷的鳥類哀鳴,謝瑩舟跟葉無漸加快腳步,很快到了白林鳥的領地,山林的環境幾乎沒有變化,這些山野精靈一般把巢築造在茂密的樹冠裏面,外人很難看出來,但現在在樹下面,躺着一只一只身上羽毛血跡斑斑的白色精靈。
謝瑩舟沒有多少想象力,所以只是從書中看到關于白林鳥的描述她并沒有什麽印象,但現在實際看到那一只一只白林鳥,她才知道這是一種多麽神奇的生物。
它們長着一張人臉,面容精美動人,而它們的頭發,眉毛,甚至連同睫毛都是雪一樣的白色,人臉下面是如人體形的上身,不過體形要比人類瘦削許多,上面覆蓋着層層白色羽毛,再下面就是鳥類的樣子,細長的橘紅色雙爪上面是一層薄薄的鱗片,翅膀的羽毛光潔雪白,身後長着一根同樣雪白修長的尾巴,而在那看似堅硬的雪白羽毛包裹中,它們的腹部是一層雪白的絨毛,此時那層雪白的絨毛染滿鮮血,小部分白林鳥都已經凋零。
但大部分白林鳥卻沒有立刻死去,他們匍匐在林中草地,發出哀鳴,好像在呼喚着自己的夥伴,雖然長得一張人臉,但他們卻沒有發出人類的語言,而是發出類似鳥類的鳴叫,無一例外,它們身上的雪白的羽毛都染滿了鮮血,有一些甚至被草草挖出妖骨,好像是一個好奇的熊孩子的手筆,只是潦草地挖出來看了一下,就失去興趣,血淋淋丢在一邊。
那些奇怪的妖骨上面沾着嫣紅的血肉,被丢在草地上,與一團團白色的絨毛混在一起,綠色的草葉上沾着血肉與雪白的羽毛,看起來慘不忍睹。
謝瑩舟看到眼前的一幕,臉上失去了慣有的微笑,她看到一只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白林鳥敞開着胸膛,靠近心髒附近的妖骨被挖去,它已經呆滞的眼睛看着天空,裏面才殘留着一絲不解與純真。
“嗷嗚——”四處奔跑尋覓的寅山君嚎叫了數聲,似乎在呼喚它認識的小夥伴,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這只是拿着它們的性命在玩樂……”謝瑩舟看着四處沒有立刻死去的白林鳥,喃喃說到。
“是殺害寅山君父母的那班人做的。”葉無漸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自覺微皺起眉頭,她雖然也獵殺妖物,但那是因為她有所需或是那妖物危害到普通百姓的安危,但眼前這種惡作劇一般的屠殺讓她感到不适。
“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大概只是發洩怒火吧……沒法救它們了,妖骨要麽被取出,要麽被打碎……它們只能這樣慢慢死去。”
“……”謝瑩舟沉默地看着滿地血淋淋的妖骨,耳朵聽着那些美麗山野精靈的悲鳴,聞着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這讓她的記憶回到了曾經那個屬于自己的戰場。
那些人之所以殺害這些生靈,是因為自己的行為激怒了他們?所以他們把無處釋放的怒火發洩到這些白林鳥身上麽?
“我來送它們一程吧。” 謝瑩舟發了下呆,突然從腰間拔出百辟龍鱗,
走到一只哀鳴不已的白林鳥旁邊,謝瑩舟看到它白色的羽毛滿是血污,身上被刺了十多劍,但卻仍沒有斷氣,刺傷它的人似乎是要故意賣弄自己高超的劍術,刀刀都刺在要緊處,但卻都刺到一半,讓對方痛苦不至于立刻死去,卻也無法再救活。
謝瑩舟看過關于白林鳥的描寫,它們的生命力并不強盛,戰鬥力也不強,唯一特殊的是它們擁有感知過去,預感未來的能力,既然能預感未來,為什麽它們會避不開那些修仙者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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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面臨眼前血腥恐怖的畫面,她腦中仍自然而然地分析着,那種從小被嚴苛訓練出來的,面對突發情況時必要的理智與冷靜讓她的不管何時,大腦都保持着清醒與思考。
那些人能這樣讓白林鳥受到致命傷卻又不立刻死去,确實擁有可以炫耀的高超技巧。
謝瑩舟看着這些白林鳥的臉,那張臉是謝瑩舟看過的,最精致,最讓人心碎的臉,它們因為妖骨被挖出,嘔出大量鮮血,把它們的下巴染成紅色,就像戴着半截血紅的面具,見謝瑩舟靠近,那只仍哀鳴不已的白林鳥既絕望,又不甘地看着謝瑩舟,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溢出點點鮮血,它渾身血污想要掙紮着離她遠點,謝瑩舟輕撫它的臉龐,臉上帶着安撫人心的微笑,接着毫不猶豫地一刀插進它的脖頸動脈處,鮮血濺出,哀鳴戛然而止,謝瑩舟拔出百辟龍鱗。
幾滴鮮血濺在臉上,謝瑩舟沉默地把歪着腦袋,失去了生命的白林鳥屍體輕輕放倒,接着起身朝着另外一個哀鳴的白林鳥走去。
“別殺了,白林鳥并沒有害過人,屬于有業緣的妖怪,雖然不是你的錯,但是你殺了它們的話,罪業會在你身上。”剛還在幾米外的葉無漸閃現到謝瑩舟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腕勸道,“讓它們慢慢死吧。”
罪業對你們來說,是多多益善是事!
“那樣它們太可憐了,無漸姐姐。”腦中立刻回響起卡拉曾經說的一句話,謝瑩舟輕輕掙開了葉無漸的手。
葉無漸也沉默了起來,讓那一只只已經沒有活着可能的白林鳥在這樣一種情景下慢慢死去,确實是一件極端殘忍的事。
自己生命慢慢流逝,而眼前是曾經的家人,親友,同伴,它們也在慢慢凋零,那會讓這群白林鳥産生滔天的怨恨,以後路過這一片區域的人,十有八九會被這種怨恨害死。
但這樣手持武器,快速地結束一只只白林鳥的生命,只會讓殺戮的罪業轉移到謝瑩舟身上,即使她可能是好意。
葉無漸皺着好看的眉,看着謝瑩舟的背影,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為這群第一次見面的白林鳥犧牲自己,無聲嘆了口氣,葉無漸從袖中取出一根淡綠色的玉制短笛,短笛一段雕刻一圈圈繁複的符文,那些符文讓人一見,就覺內心不由得安寧了下來。
緩步走到白林鳥倒下最多的地方,一陣清風揚起白色裙擺,葉無漸擡手将那短笛湊到在唇邊,一聲空靈清遠的笛聲在林中響起,那笛聲悠揚飄蕩,卻又帶着讓人安寧的力量,如同一位母親低聲哼唱,輕搖搖籃中着正準備入睡的孩童,如穿過樹林的輕柔晚風,伴随着旅人入眠的只有樹葉沙沙聲,只有深空中的星辰及皎月......
那些本來痛苦哀鳴不已的白林鳥,聽到這笛聲的時候,它們的哀鳴聲漸漸變小,只覺得身體的痛苦變得遲鈍,麻木,它們的目光變得迷離,內心變得安寧,好像它們呆在記憶中那個安全的,溫暖的,不會有任何血光的巢中,一擡頭,就能看到翺翔于天際的同伴白色的身影。
這是葉無漸吹奏給死去白林鳥的安魂曲。
謝瑩舟的腳底沾着白林鳥的鮮血,殷紅的腳印一步一步踩在碧綠的矮草,讓人一見只覺心驚動魄,不是因為恐懼,不是因為冷酷,而是因為哀切。
走到一只只哀鳴的白林鳥面前,耳邊聽着笛聲悠揚的謝瑩舟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十分平靜,她先給它們一個安撫的微笑,然後切斷它們的頸脖動脈,安靜而快速地結束它們的生命。
而寅山君認識的踏波也同樣死在了謝瑩舟的手下,百多只白林鳥就這樣,被微笑着的謝瑩舟殺死,只要有一個族人受難,它們便會傾巢而出,這種特性讓它們被那群修仙者滅族,無一幸免,而最後這些罪業,又轉移到了謝瑩舟的身上。
寅山君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生靈死在自己的面前,它眼睛通紅,默默看着,單純如它,也知道兩位主人其實在做一件看起來罪大惡極的好事。
只是向來最和善,最會照顧人的謝瑩舟卻面不改色地把那一百多只白林鳥殺死讓它怎麽也想不到,直到最後一只白林鳥,她都能對它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等她殺完全部白林鳥,她身上染到的血幾乎就要滴下,而她的神情也在殺完最後一只之後變冷。
殺戮,是你的領域。
謝瑩舟看着滿地屍體,神情陰冷,仿佛是在背誦着戰場中教官重複要求念出的教條。
見謝瑩舟已經處理好那些白林鳥,葉無漸停下吹笛,原本伴着笛聲的嗚咽風聲也在此時突然停了下來,林中再無一點聲音,一只只死去的白林鳥的身體上漂浮出一顆顆血滴,它們慢慢地在半空中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枚一指長的羽毛模樣的結晶,那結晶殷紅似血,上面血光流轉,看起來十分不詳。
謝瑩舟看那枚血紅的半人半鳥形狀的結晶在半空形成,靜靜地停留着,走了過去。
“瑩舟!”
葉無漸清冷的嗓音在旁邊響起,謝瑩舟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發現自己伸出去的手被葉無漸抓出。
“那是大兇之物,直接接觸不詳。”葉無漸看謝瑩舟一副茫然不知的樣子,勸說道,同時看到自己抓住謝瑩舟的手也變得嫣紅,後者殺死奄奄一息的白林鳥之後,渾身濺滿了它們的鮮血,此時雙手就如同戴着兩只紅色的手套。
“這是什麽?”謝瑩舟看着葉無漸,見她一臉嚴肅擔憂,下意識抿嘴微笑,臉上回複了原來笑容可掬的神情。
不要再笑了。
葉無漸想呵斥她,但看着那張濺滿鮮血還帶着無懈可擊的笑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葉無漸的阻止,謝瑩舟已經沒有了想要去觸碰那殷紅結晶的打算,畢竟她還是很愛惜自己的性命的,只是下一秒,當葉無漸抓着她的手稍微松開,她的身體好像突然脫離了她意識的控制,立刻伸手一把抓住半空中的血紅結晶,頓時,無數尖銳凄厲的鳥叫聲湧入腦中,那些鳥叫包含着無數的怨恨,恐懼,如同無數把刀子一樣鑽進謝瑩舟的心髒。
為什麽要傷害我們?為什麽要傷害我們?
好恨……好恨啊……
謝瑩舟腦門青筋冒出,冷汗直冒,躬着身體,低頭看着那枚緊緊握在手中的結晶。
一旁的葉無漸臉色一變,猜想謝瑩舟可能因為剛剛殺死那麽多白林鳥而受到某種蠱惑,剛松開的手立刻重新握緊,力氣之大,幾近捏斷謝瑩舟的手腕,想要強迫她把手中那枚不詳的血紅結晶丢下。
手腕處傳來劇烈的疼痛,謝瑩舟理智想要松開自己握住結晶的手掌,但那枚結晶觸手滾燙而柔軟,就好像一顆跳動着心髒,把她的手牢牢的粘在上面,謝瑩舟甚至連彎曲手指的動作都無法做到,同時,她的耳邊充滿所有死去白林鳥的竊竊私語,它們的怨恨絕望與恐懼。
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