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要你的命,還是顧七的命 我生了你,顧……
顧戚在昏睡中悶哼了一聲。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四肢百骸都湧着力,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裏有某種勁兒在沖,額頭發熱,但并不難受,反而暖洋洋的,與此同時,在江彧懷裏的顧戚□□一聲,醒了。
剛醒來時顧戚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漂亮的墨色瞳孔裏盛着劇痛過後的茫然,洗手間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被他咬的嫣紅的唇在燈光下泛着水潤的光,他像是無意識一般,伸手抓住江彧的手臂,輕聲呢喃:“江——彧?”
江彧熾熱的皮膚被他冰涼的手指一握,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了。
“我剛才,聽見你這邊有點奇怪的動靜。”江彧匆匆別開視線,盯着泛着白光的瓷磚上流下的水漬,聲音也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抖。
但顧戚卻完全沒在意這些,他匆匆的從地上爬起來,丢下一句“糟了快來不及了”,然後直接彎腰将江彧抱起,抱着沖到了洗手間外面,飛快将江彧濕掉的衣服脫了下來。
顧戚動作很快,就不顯得溫柔,濕漉漉的衣服幾乎是被扯下來的,衣服的邊緣快速的摩擦過皮膚,江彧悶哼一聲,手指抓皺了被單。
他被顧戚扒了個精光,正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的時候,又被顧戚迎頭扔了一套顧戚的新衣服。
“我要出去一趟。”顧戚當着他的面飛快套好一套衣服,急匆匆的說:“你先休息,晚上我會早點回來。”
顧戚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門口,他走得太快,完全沒看到在他身後的江彧臉上一閃而過的躁郁。
這麽着急,是要去哪兒呢?
是他認識的人,還是他不認識的人?
要去做什麽呢?
他有無數句話想要問,卻都被他這一雙廢腿擋住,就算他問了又如何,他根本都站不起來,也不可能陪顧戚一起去。
顧戚是向上飛起的雄鷹,他是墜落到井底的臭魚爛蝦,憑着一點過往的交情死死的墜在顧戚的身邊,在井底下可笑的奮力擺尾,彈起那麽幾厘米,再重重的摔進腥臭的淤泥裏。
直到那扇門關上、腳步聲遠遠地跑開,江彧僵硬的身體才逐漸回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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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坐在床上,許久後,才緩緩地将顧戚給他的衣服蓋在了臉上,然後慢慢的倒在顧戚的床上。
沒關系,他想。
顧戚只是出去了,又不是不回來,他只要等一會兒,顧戚就會回來了。
最起碼,顧戚再着急,也沒有直接把他丢到洗手間裏就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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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戚跟羅枭約的地方是在集市鬧區的小酒館、但是在跑到小酒館之前,他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給攔住了。
這個人是許久不見的顧夫人。
在顧夫人身後,還站着顧意跟顧七。
熟悉的三人組,顧戚的目光掃過他們,清晰地看見了他們三個人的狼狽。
她末日前又是個被千金供養的富太太,除了打麻将和買包包以外什麽都不會,末日之後,她那層圓潤的皮囊迅速被歲月摧殘,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白皙的皮膚一片蠟黃,唇瓣都幹燥燥的,穿着一身灰撲撲的衣服,踩着運動鞋,整個人憑空老了十幾歲,像是個拾荒的老太太。
她站在顧戚面前的時候,顧戚都有些認不出來她了。
在上輩子,顧夫人可沒有吃那麽多苦,那時候顧家的老大顧宴迅速找到顧家的人,把他們好生安置下,然後又去外面打拼,等在安全區打拼下一定勢力之後,又把顧家的人接到安全區裏。
而這輩子,顧戚走了之後,顧意帶着顧家人匆匆離開,壓根沒等到顧宴派人來。
顧夫人是這樣,顧七跟顧意也都差不多,顧七還算完整,顧意卻滿身傷痕,手臂上血跡斑斑,看起來像是剛跟人打過一場。
顧意走路還有點拐,看樣子像是腿瘸了——跟上輩子的顧戚一樣。
“顧戚。”顧夫人臉上的表情也有些讪讪的,她是在之前來了軍區之後、被軍區裏的醫生打了血清之後才蘇醒的,為了讓她蘇醒,顧意花掉了所有的物資,顧夫人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世界已經變成了另一幅樣子,金錢失去了用武之地,她從富太太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整天為了兩粒米跑斷腿。
所以她遠遠看見顧戚從別墅區裏面下來的時候,簡直都不敢相信。
住在別墅區一個月要一顆一級晶核呢!
他們這一路上好不容易到了基地裏面,卻因為沒物資,連住的地方都進不去,相反,她看不上的三兒子卻這樣厲害,在這末世裏如魚得水。
她看到顧戚穿着光鮮亮麗的衣服出來的時候幾乎都不敢認了。
早知道當初不跟顧戚鬧別扭了。
顧夫人一邊後悔,一邊覺得尴尬,畢竟她還記得顧戚當時到底為什麽離開顧家。
但是她轉念一想,顧戚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呢?她不是也把顧戚好好養到這麽大了嗎?顧戚應該念着她的恩情的。
“這段時間你跑到外面去,媽媽一直很擔心你。”顧夫人說話時眼底裏像是有淚光閃動,站在那兒看着變化極大的顧戚,聲線放的很輕:“早知道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媽媽是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出去的,你一個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
顧戚想起了上輩子。
上輩子他确實沒出去,他被關在閣樓裏,那段時間世界末日,所有人都顧不上他,他硬生生被關到第二天晚上才被放出來。
跟外面那些死掉了的人比起來,他在顧家确實沒吃什麽苦,不過是受些委屈,被人欺負罷了,最起碼顧家人還給他吃飽了不是嗎?
但是對于顧戚來說,他寧可站出去,一刀一槍的拼出來滿身血,咬着感染者的皮肉混着血往自己肚子裏吞,也不願意回去吃顧家人的那口飯。
“顧戚。”見顧戚久久不說話,顧夫人只好自己繼續接下去:“你現在是要離開這裏是嗎?正好,你把媽媽哥哥和弟弟一起帶回去吧,在末日裏,咱們一家人能團聚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以前的事,就這麽忘掉吧。”
顧夫人說到最後的時候,顧七忐忑的從顧夫人的身後走了出來,顧七這段日子也消瘦了不少,神色還是和原先一樣畏畏縮縮的,站在顧夫人身後,細聲細氣的喊他:“三哥,以前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快回來吧,媽媽和哥哥都很想你。”
倒是顧意躲得老遠,站在不遠處不看敢顧戚,也不敢過來。
彼時正是正午時分,六月底的太陽将地面烤的燙腳,汽車租賃處那邊傳來一陣刺鼻的機油味兒,顧夫人緊緊地抓着顧七的手,像是在安撫他一樣。
顧戚遠遠地看着這一幕,一時間覺得分外好笑。
上輩子的他太過弱小,只能期待于顧家人良心發現,但現在,他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了,他不在乎顧家人了,顧家人反倒自己送上門來道歉了。
說到底,這世間根本不講公道,只講拳頭。
“說到底,你們就是想讓我出物資供養你們,對嗎?”顧戚雙手環胸,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神色平靜的看着他們。
“顧戚,你怎麽能這麽說呢!”顧夫人的臉色變了一瞬,似乎有些不高興,又強壓下去:“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仇要記一輩子?難道我對你不好嗎?我給你上最好的學校,找最好的補課老師,我花了那麽多錢在你身上——”
“你在我身上花的,不過是你最不看重的東西罷了。”顧戚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了一絲薄涼的笑:“你花時間去看顧意打球,花精力給顧七做糕點,輪到了我這裏,就扔給我一張卡,然後跟我說,你對我很好,讓我不要總跟顧七吵架。”
“回到顧家的每一天,我都沒感覺到我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把顧七擡到天上,卻偏偏要把我踩到泥裏。”
夕陽紅彤彤的挂在西邊,将顧戚的白嫩的臉映的通紅,他站在原地,臉上還帶着笑,只是說出來的話萬分薄涼:“既然顧家已經有了一個新孩子了,就不要再來找我了,就當我這個只會給你丢人的孩子,死在了那座深山裏吧。”
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陣風,吹起了顧戚額前的劉海,露出了他精致飽滿的額頭,明明還是那張臉,卻好像變得跟以前哪裏不同了。
顧太太愣了一會兒,繼而勃然大怒。
她習慣了顧戚的委曲求全,也習慣了顧戚一次次忍讓,更把偏愛顧七當成了理所當然,在她眼裏,顧戚是她親生的孩子,顧七不是,所以顧戚可以受各種各樣的委屈,但顧七不行,她怕顧七會多想。
她自私的把顧七當做是顧戚的“替身”很多年,總不能讓顧七繼續受委屈,所以只能委屈顧戚了。
聽起來好像很不可思議,但大多數父母都是這樣對待孩子的,他們把好的一面留給別人,把壞的一面盡數宣洩給了自己的孩子。
因為你是我親生的,所以我對你要求嚴苛,因為你是我親生的,所以我對你态度不好,因為你是我親生的,所以我可以随便怎麽對你。
所以,當顧戚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顧太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迎頭扇了兩個耳光一樣,面皮都跟着“嗡”的一下漲熱了,她的手指緊緊地掐着顧七的手,再難壓住憤怒,歇斯底裏的沖顧戚喊道:“你在這裏說什麽傻話?我生了你,顧家養了你!我對你有生育之恩,你對得起我這個做母親的嗎?”
顧戚擡着臉靜靜的看着顧太太,過了許久,他才笑了一聲,低低的說道:“好啊,我把你的養育之恩還給你,你不是要離開嗎?我帶你走,但顧七跟我沒有血緣關系,我不帶他。”
“你們想走,就要把他扔下。”
說這些的時候,顧戚臉上都是溫潤的笑意。
他真的很想看看,上輩子放棄了他的親人們,在死亡面前,會不會放棄他們百般疼愛的顧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