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吃飽了想睡 睡飽了想吃
腥臭濕冷的工廠門口, 有兩道身影拖着兩個人進門來了。
在門口看守的男人正靠着牆,抱着刀打鼾,聽見動靜擡頭看了一眼, 嘟囔着“來糧食了”,然後打了個哈欠,拔高嗓門喊了一句“裏面都快結束了怎麽才來啊”,見進門的人對他點了點頭,他就靠着牆又睡過去了。
吃飽了睡, 睡飽了吃,看門人沒發現,他的鼻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變長變寬, 并且向上昂起來了。
像是一頭豬一樣。
顧戚是躺着被江彧拖進去的,江彧拖他的時候很小心,他被蹭在地上,眼睛微微眯着一條縫, 偷偷打量四周。
頭頂是晦暗的房屋頂,耳畔是吵鬧的尖叫聲,身下是濕粘的土地, 還凝着血跡, 顧戚被蹭了一身的血污。
江彧跟白鶴歸拖着兩人混到門內之後, 第一反應就是走進暗處藏起自己,但是這工廠裏面居然哪裏都是人, 越是陰暗的角落裏人越多,還越奇怪。
顧戚親眼看見一個人縮在牆角裏,一言不發的在啃自己的手,把手掌啃得鮮血淋漓,還在喊餓, 顧戚本來不想靠近他,卻看見江彧放下了自己,走上前去,喊了一聲“江濤”。
顧戚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就是江彧的那位弟弟。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江濤,江家人對外都說江濤是江彧後媽在外面帶進來的別人家的孩子,跟江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仔細一看江濤的眉眼就知道江濤就是江家的孩子。
江家人都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目挺拔下颌清晰,江彧如此,江濤也是如此。
只是此時的江濤神情恍惚,不管江彧怎麽問,甚至拿出食物誘惑,江濤都毫無反應,只是在啃自己的手。
江彧問他“為什麽不吃”的時候,江濤停頓了一會兒,臉上擠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沒喂過豬,我不能吃豬”。
江彧蹙眉,又問:“你爸爸呢?”
江濤突然咂摸了一下嘴,笑出了口涎:“吃掉了,被豬吃掉了,好吃。”
江彧盯着江濤看了片刻,直接從兜裏掏出繩子,把江濤捆在了附近的鐵架子上,防止江濤亂走,等他們救完人,他再帶着江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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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戚和李峰澤這時候已經爬起來了,進了工廠之後暗處太多,根本沒有人來管他們,情況比顧戚想的要順利,但也比顧戚想的要古怪。
這一路過來他們撞見了不少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會盤問他們的來處,這些人都只是自顧自的說着話,做着事,好一點的還能看出警惕和敏銳來,壞一點的就像是腦子被吃了一樣。
顧戚撣掉身上的灰塵,蹙眉掃了被捆上的江濤一眼,說:“看樣子像是傻了,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
“先繼續找。”顧戚收回了視線,示意他們四個人走近些,就算這群人不主動攻擊他們,他們也要小心為上。
他們沿着牆壁剛走沒多遠,就聽見了不遠處一陣熱鬧的喧嘩聲,顧戚遠遠眺望,看見一片土牆,土牆太高他們看不見裏面什麽樣,倒是能看見土牆頭上站着很多人,打頭的是個滿身肥肉的大胖子,正眼眸外突、咬牙切齒的往土牆下面扔風刃。
“賤人,我看你往哪兒跑!”
土牆裏面似乎還有什麽別的生物,一陣陣豬叫聲在整個工廠裏回蕩。
“那不是紀石光嗎?”在工廠的暗處裏,李峰澤瞪大了眼:“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之前在學校的事情後來顧七都跟李峰澤說了,紀石光莫名其妙逃走的事情李峰澤也知道,只是他想不到紀石光居然會出現在這裏,跟一幫神經病湊到一起。
“眉姐在土坑下面。”顧戚的目光從紀石光的身上挪到了土牆上面,神色微冷:“他單獨抓走了眉姐。”
之前顧戚還以為眉姐被抓是偶然,畢竟隊伍裏眉姐确實最漂亮,最惹眼,但現在一看,應該是紀石光的報複。
“我們怎麽辦?”李峰澤急的又想跳雛鷹起飛了。
“你先去吸引他們的視線。”顧戚指了指土牆上面,說:“你跳到那些人的對面去跳舞,讓他們被你困住,十秒鐘就夠,我跳到土牆裏面去帶出來眉姐,白鶴歸掩護李峰澤,盡量多攻擊對方人群,江彧負責掩護我,我出來之後咱們就撤。”
顧戚的計劃簡單粗暴,但有用,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們要是再耽擱一會兒眉姐都讓風刃砍成兩段了。
沒想到走上人生大舞臺的日子來的這麽快,李峰澤有些難耐的扭了扭腰,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跟白鶴歸說:“白隊,我最多只能堅持十幾秒。”
因為對方人實在是太多了。
白鶴歸微微颔首後,目光落到了對面為首的紀石光的身上,手指間都隐約有電弧閃過。
——
正在打風刃的紀石光突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第六感把他的頭皮炸的一陣陣發麻,他剛想擡頭看向四周,突然聽見一聲大吼:“全國第一套中小學生廣播體操,雛鷹起飛——”
與此同時,在幾十米外的土牆上,突然爆發出一陣亮光,紀石光仔細一看,居然是一盞探照燈,直直的照在了燈下的人的身上。
明明隔着很遠,但紀石光的視線還是第一時間被這個人的眼睛給吸引了,他的身體情不自禁的扭動起來,合着對方的拍子,努力的動起了肥碩的身體。
一二三四——
但當他的雙腳跳離地面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不對,他認得這個人,這是李峰澤!
李峰澤居然來了,那救援小隊裏的其他人是不是也來了?
紀石光想要馬上逃跑,但他的腳步才剛遲緩一下,一陣電光突然劈了下來,直直的劈到了他的面前!
白光閃爍之下,紀石光一聲慘叫都沒發出來,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在此時,顧戚已經跳下了土牆。
他跳到土牆之下,正好直面那只豬頭人,對方一只手就有顧戚半腰高,哼叫着伸手過來抓顧戚,顧戚靈活的在坑下竄行,遠遠地正看見眉姐跟一個男生互相扶持着跑。
顧戚驟然加速,避開豬頭後,順手從坑裏撿起來一把廢棄的鐵鍬,直接跳起來将手裏的鐵鍬投擲到土牆兩米五左右的位置上,鐵鍬重重的砸在牆上,沒入牆壁一半,顧戚風一樣穿梭過去,将地上的眉姐和那男生一起撈起來,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跳起來踩着鐵鍬,蹦上了土牆牆沿。
這一番動作走下來,就算是顧戚也出了一身熱汗,他跳出來之後,就聽見土牆裏面冒出來一陣“嗷嗷嗷”的哼叫聲,期間還伴随着碰撞聲,應該是裏面的豬頭人在用背拱土牆,拱起了一片黃煙塵土。
在顧戚跳下來的時候,工廠裏面已經大亂了,李峰澤的雛鷹起飛短暫的控制了一群人之後,白鶴歸一口氣劈了一群人,顧戚跳下來的時候滿地都是焦屍,有些命硬皮厚的,裹着一身糊味兒開始反擊,顧戚一跳出來,他們又開始針對顧戚,幸好江彧來得及時,放了一把銀焰開路。
一時之間這工廠之內電光與銀焰齊飛,焦屍共血光一色,顧戚把眉姐跟小男生扔到一邊去,抽出刀來回頭看。
好消息是這工廠裏的人打着打着就都跑了,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夥兒的,但是一遇到事兒全都散了,誰都不敢停留片刻,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死了,壞消息是土牆裏面那頭豬快出來了,它的兩只肥胳膊已經攀岩上了土牆。
“它自愈能力很強,刀子割在它身上,五秒鐘就能重新長好!”跟眉姐一起被扔到一邊兒的男生手腳并用的爬起來,順便低頭拍了拍腿上的灰塵:“我說姐,你有這靠山不早說!千裏迢迢跑來救你,我還以為咱們倆要交代在哪兒了呢。”
他說完卻見這位姐姐沒什麽反應,正低着頭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一具屍體,他低頭一看,發現正是剛才往他們身上一起抽風刃的那個人。
“姐姐?”他伸手拉了眉姐一把:“想什麽呢?”
他才剛問出話來,突然見到眉姐從旁邊地上撿起來塊石頭來,顫着手,豁出去了似的往地上的人的腦袋上一頓砸,像是要把自己過去的人生也砸的稀巴爛一樣,她砸到痛快了,才一扔石頭,撐着膝蓋自己起來,一邊起來一邊說:“這次謝謝你了弟弟,你叫我眉姐就行,你叫什麽?”
被眉姐突如其來的狂躁驚到了的弟弟瞪着一雙漂亮的貓眼兒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說:“我姓楚,你喊我楚越就行。”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工廠那頭已經打得昏天黑地了,那位豬頭人身的感染者已經爬出來了,顧戚交上手後飛快撤回,一邊撤一邊喊:“是三階中級的感染者,快跑!”
顧戚跑的最快,江彧跟在後面,還沒忘扯走癡傻的江濤,白鶴歸在後掃尾,順手救了幾個從土牆內部跑出來的人,李峰澤跑着跑着還要停下來扭一段,控制那只豬頭人的速度。
總之一群人跑出工廠的時候,顧戚跑出工廠、回過頭時就看見那只豬頭人不追了,坐在地上,挨個兒把地上的焦屍吞進自己肚子裏。
昏暗的工廠,豬頭人靠在土牆上,捏着一個人的一只腳昂起頭塞進嘴裏,有沒死透的人想跑,又被它抓回來,暗色調的畫面之下,豬頭人昂頭吃人的畫面定格在顧戚的瞳孔裏,看的顧戚心頭狂跳。
他從沒想過,這裏居然養出來一只三階!
要知道,他靠着前世的經驗和這輩子的提前準備才堪堪把自己養到三階,一路上還沒少旁人支持,江彧的晶核都進了他的肚子,他一直以為自己算是A市等級最高的,現在看來連個感染者都不如。
剛才貿然跳下去也是他托大了,幸虧有江彧為他牽制,不然他不死也要掉層皮。
顧戚左想右想,卻怎麽都記不起來上輩子這頭豬的事兒。
他印象裏根本就沒有這頭豬。
倒是跟眉姐一起被救出來的人群激動的不行,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謝謝白鶴歸,剛才白鶴歸幫不少人掃了尾,一片混亂之中,江彧走到顧戚旁邊,将顧戚眼角處迸濺的一滴血擦掉了。
工廠外此時已經天黑了,原處的天暗沉沉的壓下來,近處的殘陽将工廠照的如血一般,江彧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垂着,裏面眼底裏倒映着顧戚的臉:“還好嗎?”
顧戚喘勻了氣,點頭後又看向眉姐,問她:“眉姐怎麽樣?”
“我沒事。”眉姐感動的看着顧戚,眼眸裏閃着瑩瑩的淚光“你來的正好,姐沒受傷。”
說話間,眉姐轉頭拉過身後的楚越,認認真真的說:“還得多謝這位楚越小兄弟,他救了我一命。”
顧戚的目光看向對方,他不認識對方的臉,但還是記得對方跟眉姐一起在坑底扶持的場景,也算是共過命,便順嘴問道:“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安全區?”
江彧站在一旁,冷着眉眼偏過了臉。
顧戚這是又要撿人回去了。
楚越卻沒第一時間答應,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工廠,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戚。”恰好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喊聲,顧戚擡眸看過去,就看見羅枭開着大卡車,在街頭一邊等他們,見他們出來了就摁了摁車笛,無聲的催促他們上車。
卡車才剛停下就撲出來個斷腿的女人,她哭嚎着撲向了癡傻的江濤,江彧順勢松開了拉着江濤的繩子,沒再管他們母女。
至于被吃掉的江父,這個女人壓根就沒問一句——大概在她眼裏,都不如她的兒子重要。
而被捆着的江濤在看見他媽媽的時候突然眼冒精光,嘴裏呢喃着念:“餓。”
斷腿女人顧不上太多,抹着眼淚抓着自己的兒子走——她要離江彧那個變态遠點!
這個時候,卡車上的人已經開始下來了,車上的人和後救出來的人擁擠在一起,白鶴歸開始安排他們上車。
眼看着人群一個一個上了車,最終,楚越一咬牙跟着他們上了卡車。
在回去的路上,楚越和他們說了工廠裏的豬頭人的事情。
“本來那個工廠是個聚集地,一些無處可去的人會到工廠裏躲避,我偶爾也去那裏落腳,但是後來有一天,有個人在裏面養了一頭豬。”
“最開始,他只是想把那頭豬養大吃肉,因為他發現割下豬肉豬也不會死,還會很快長好,他就想一直養着那頭豬,有一段時間工廠裏面的人都靠那頭豬活着,但後來,那頭豬越長越像人,甚至開始自己吃人。”
“同時大家也發現,吃了豬的人會上瘾,他們會每時每刻都想吃豬肉,這玩意兒就跟以前的D品一樣,誰要是吃慣了豬肉,一天不吃就會難受的撞牆。”
“工廠裏的人舍不得它,幹脆就把它養起來,從菜葉喂到人,從十幾斤喂到了幾百斤,工廠裏的人精神狀态也都出現了變化,一個個就像是瘾君子一樣,時時刻刻都在發瘋,我被人丢下去,為了自保,在坑裏待了兩天了。”
說到這裏,楚越靠在大卡車的車棚裏,扭頭眺望着車棚外的夜色。
夕陽只剩下最後一點邊兒了,卡車今晚就會到安全區,他的頭靠在車棚上,許久,才低低的念了一句:“我的...我的朋友,為了保護我,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
當大卡車突突的離開工廠的時候,一只手突然憑空出現,某個人抓着工廠的大門,從一片虛空裏把自己給抓了出來,那是個中年男人,他心有餘悸的捂着胸口,低頭啐了一口唾沫。
“媽的,幸虧老子跑的快。”
他晃了晃脖子,看了一眼工廠,想起來裏面已經跑出來的豬頭人,最終也沒敢進去,而是扭頭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他生了一雙這樣的手,就不信在末日裏能把自己餓死!
但是他才走了十幾米,一陣腥風刮過,脖子上突然一痛,随後兩只手猛地被扭斷,然後腳下一空,他整個人都被揪着脖子提起來了!
下一秒,他被捏着脖子轉過身,看到他面前站着一個人。
對方生了一張清冷聖潔的臉,後背上長着漂亮的羽毛,眼眸是淡金色,頭發長長的垂落在地上,像是古老西方壁畫上面的天使一樣,手臂有力,身體泛着淡淡的金光,垂眸看着他,問他:“你抓走的人在哪?”
閻王手臉皮上的肉抖了抖。
他認識這個人,就在大半個月前,他抓走了這個人的同伴。
他的手顫巍巍的指向了大卡車離開的方向。
“被,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