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陸揚一睜眼,就覺得不妙。
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居然已經六點半了!
他安彈簧了似的從床上蹦下來,用最快的速度拾掇了一遍,拿起書包跑了出去。
不得已啓動了騷氣的銀色座駕,在遵守交通法的前提下一路飛到學校。
進校門的時候沈陸揚非常巧地偶遇了某個被教導主任扣下的同學。
此同學雖然被朱偉鋒指着鼻子罵,但神情依然嚣張,不耐煩地揚着下巴,擰眉攥拳頭的模樣好像随時要撸袖子大幹一場。
不過朱偉鋒也不是吃素的,當即火了:“彭俊!我告訴你,你少跟我來這套!我說過多少次了,校服褲腿不許改瘦了!”
彭俊不耐煩地啧了聲,低聲抱怨:“麻袋似的,傻逼穿。”
朱偉鋒瞪着眼睛,出離憤怒:“你說什麽?給你家長打電話!現在就打!”
“哎?朱老師?”沈陸揚停住車,從車窗探出半個腦袋,笑呵呵地問:“怎麽回事兒啊?”
朱偉鋒瞅他也沒好臉色,一個硬塞進來的富二代,淨糟踐高二的好學生,一批批學苗就是這麽變壞的!
“學生不聽話,我說兩句。沈老師來的這麽晚,就別湊熱鬧了。”
這話,刺兒得人耳根子生疼。
但沈陸揚就跟沒聽懂似的,笑眯眯的下了車,走到彭俊跟前,沖朱偉鋒說:“別介啊主任,這是我學生,我了解一下情況。”
他又看向彭俊:“幹嘛了你?”
彭俊別開臉,看都不願意看他似的,語氣生硬:“改褲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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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陸揚低頭,确實,別的學生校服褲腿跟套倆麻袋似的,彭俊同學的就很不一樣。
跟兩根兒鉛筆似的。
還是削完了的。
“我覺得吧,”沈陸揚斟酌了一下措辭,怕他看不懂,還伸手比劃了一下,“你下回可以改成闊腿褲,比這個好看。”
彭俊:“……”
朱偉鋒眉毛都快立起來了:“你說什麽?!”
“我說他這種行為很過分啊!”沈陸揚攥起拳頭,怒氣橫生地看向彭俊,皺着眉,“你物理作業寫了嗎?”
彭俊不知道他唱的哪出兒,下意識說:“……沒有。”
“又沒寫!”沈陸揚提高聲音,臉上寫滿了失望和憤怒,拿出了傳統三件套,“你是不是不拿我話當回事兒?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師?能念念不能念滾家去!”
幾句話吼得相當有氣勢,沈陸揚胸口起伏,指着彭俊的手指頭使勁點了點。
他看向被他鎮住,一臉蒙圈的朱偉鋒,吸了口氣說:“朱老師,我要告訴他班主任,我必須告訴他班主任!又不寫我作業!請家長,這回必須得請家長!”
說完瞪了彭俊一眼,非常兇惡地說:“你跟我上車!”
彭俊稀裏糊塗地坐上了百萬跑車,後視鏡裏朱偉鋒好像終于想起來他要幹什麽了,但沈陸揚一腳油門直接起飛,朱偉鋒連個尾氣都沒聞着。
彭俊:“……”
還有這種操作。
“可惜了。”沈陸揚忽然說。
彭俊左右看了看,車裏就他自己,皺眉猶豫是繼續冷酷還是給他點面子附和一句的時候,沈陸揚已經自如地接上了。
“也沒人給我頒個獎什麽的,”他一臉可惜,“我覺得我剛才那一通操作,至少也是個金雞百花。”
彭俊閉上了嘴。
他很無語。
又覺得姓沈的和之前挨揍的時候不一樣了,具體哪不一樣,他說不好。
因為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外露的氣場卻截然不同。
之前的菜逼,現在的……金雞百花。
彭俊捏緊了手機,直覺讓他很是防備地看了眼沈陸揚。
完全不知道被學生恐懼了的金雞百花內定選手沈陸揚,動作麻利地停了車,帶着彭俊往教學樓走。
嘴裏不閑着,哼着一首彭俊沒聽過的歌,什麽“東邊”“美人”“西邊”“黃河”的。
走到樓梯口,沈陸揚指了指高二21班,現在已經開始上早自習了,走廊裏有檢查紀律的小組。
他壓低聲音沖小組長說:“我剛帶他出去談點事兒。”
小組長見是老師找,立刻放彭俊進去了。
沈陸揚則馬不停蹄地跑到辦公室,進門先和老師們挨個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尴尬又期盼地走到謝危邯桌子前。
謝危邯聞聲擡起頭。
他今天有一場公開課,所以穿的很正式。
頭發打理過,留了些碎發的緣故,斯文成熟卻不死板,鼻梁上架着一副銀色金屬邊框眼鏡,襯着冷白的膚色和過分稠麗的五官,莫名為這份斯文加了一個詞——敗類。
他還沒有系領帶,領口上兩顆扣子随意地解開,剛好卡在鎖骨上方,遮住了瘋狂過後的痕跡——只有沈陸揚可以看懂的暧昧。
沈陸揚移開視線,喉結滾了滾,感覺嗓子有些幹。
“沒休息好?”謝危邯唇角漾出一抹笑,遞給他一顆薄荷糖,“熬夜了麽?”
“昨天寫的太晚,早上沒起來。”沈陸揚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剝了糖放到嘴裏。
清涼的爽感在口腔炸開,他忍不住用舌尖頂了頂。
吃不慣薄荷的他感覺有點辣,但确實提神醒腦。
看謝危邯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沈陸揚翻出那兩道物理題,甩掉腦袋裏不健康的想法,一身正氣地道:“謝老師,我加你微信了。”
謝危邯拿起那只金色的鋼筆,接過筆記本,輕笑了聲:“我已經同意了,你的微信頭像很可愛。”
沈陸揚一怔,随即沒忍住翹起嘴角。
他微信頭像是新換的,之前原主的是一輛蘭博基尼,他覺得太傻逼了,換成了一朵自己瞎畫的小紅花。
沈陸揚從旁邊拽了個椅子,湊過去坐到謝危邯旁邊,點開手機。
謝危邯在微信裏問他是哪兩道題,他急着出門沒看見。
看着謝危邯的側臉,沈陸揚鼻尖動了動,好像聞到了若有似無的紅酒香,不等他仔細分辨,又悄無聲息地彌散在空氣裏。
他摸了摸鼻子,有點熱。
謝危邯對他的言行舉止不過分親近,卻也和普通同事有些說不明白的不一樣。這種控制得恰到好處,不遠不近,又遠又近的距離,讓他感覺很舒服。
沈陸揚不得不承認,和謝老師在一起待着,真的很舒服。
系統忽然出聲,語氣極其欠打。
【我的直男揚揚喲~~~~~~~】
謝危邯把解題思路簡單地和沈陸揚講了一遍,就被校領導喊走了,臨走的時候又給了他一塊薄荷糖。
沈陸揚含着糖,研究了一節課才把這道題想通。
正準備下節課沒事兒去操場溜達一圈,活動活動筋骨,宗蔚晴忽然喊他。
“沈老師,你下節課有安排嗎?”
“沒安排,”沈陸揚拎着一兜小零食挨個老師分,聞言遞給她一個沙琪瑪,彎着眼睛問:“宗老師有事兒?”
“還真有,”宗蔚晴笑着說了聲謝謝,“第二節本來是數學,謝老師有公開課,回不來,我想着你第四節課和謝老師換一下。”
“行,沒問題。”沈陸揚幹脆地答應了。
拿着幾張紙和一支筆,沈老師自信飛揚地踩着上課鈴進了班。
看見是他,班裏窸窸窣窣地響起一陣讨論。
很顯然,敬愛的數學老師大變活人成讨人厭的物理老師這件事,對他們打擊還挺大的。
沈陸揚再次表示同情,等了他們一分鐘,聲音差不多小下去的時候,才開口:“謝老師這節課有事,跟物理課換一下。”
瞅着數學課代表的臉色,沈陸揚沒繃住樂了:“不用這麽悲痛,是換,不是代,第四節物理課你們看不着我了。”
詹靜妙就是昨天坐在第一排的兩個女生之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沈陸揚伸手壓了壓,生怕她再“鵝鵝鵝”:“物理作業都寫了麽?”
底下沒有人說話。
沈陸揚也沒在意,身為一個不受歡迎的老師,他掌握着必備的技能——自說自話。
“對了,”沈陸揚忽然想起來,“我還沒有物理課代表呢吧?你們誰有意當選可以私下找我說,我基本都在辦公室,嗯……要是實在不好意思,也可以加我微信。”
他轉身把自己微信號寫在黑板上,食指關節敲了敲:“這個是我微信號,也是手機號,你們高興加哪個就加哪個。”
“好了,說回正事兒,”沈陸揚拿起班級名單,上面畫了“/”的,都是昨天沒寫作業的,“首先,彭俊,站起來。”
彭俊猛地擡頭,看着他。
沈陸揚接收到這道感情濃烈的視線,也擡起頭看向他。
想了想,了然地點點頭。
然後。
沖他wink了一下。
笑容非常友好。
彭俊:“……”
他和昨天一樣非常逼地踹了下椅子,站了起來。
沈陸揚對他站起來的過程沒有要求,繼續點名。
一輪下來,前排一個同學都沒有,後排依舊在頑強地守塔。
班裏開始響起小聲議論,前排的腦袋瓜頻頻在沈陸揚和後排茬茬們之間移動,像在期待好戲開場。
然而沈陸揚只是放下名單,一臉‘peace and love’地說:“坐下吧,今天作業就不增量了,增了你們也寫不完。中午午休我給你們家長挨個打電話,聊一下學習情況。”
“好了,茬茬們和花花們,我們開始上課。”
上課時間過半,沈陸揚發現了一件小事兒——他只要一轉過去寫板書,身後就會出現窸窸窣窣的竊笑。
判斷了幾次聲音方向後,不出意外,依舊是小茬茬們。
“這幾道是類型題,給你們五分鐘,看看能不能寫出來,等會兒提問。”
沈陸揚放下粉筆,悠閑地走下講臺,從第一排開始看他們寫,偶爾俯身指點一下鑽進牛角尖的學生。
一路走到倒數第二排,他胳膊肘突然搭在彭俊肩膀上,聲音不大不小:“這位同學,你為什麽不寫。”
彭俊沉了下肩,但該死的胳膊肘依舊穩穩地搭着,他扭開臉,不耐煩地說:“我不會!”
沈陸揚眉梢一挑,拿過他的筆:“這不巧了嗎,我會,來,我教你。”
彭俊:“……”
沈陸揚摟着他肩膀,自來熟地找後面的黎申宇借了張草紙,一步一步地從盤古開天辟地的知識點開始講。
彭俊壓根就tm的不想聽,但沈陸揚笑着的臉莫名有氣場,讓他就是說不出“滾開”這種話。壓在肩膀上的手好像有千斤重,他喉結動了動,眼神被迫看向紙面。
對自己突然的犯慫感到無比煩躁,無論沈陸揚問什麽,彭俊都說“不知道”。
他想讓姓沈的趕緊不耐煩滾開。
但是他低估了沈老師的一顆愛心,從這道題最難的知識點開始問,一路問了幾十個,一直問到“這是正電符號,這是負電符號,知道嗎?”。
彭俊終于憋不住,煩躁地打斷他:“我知道!”
“行,”沈陸揚很欣慰地拍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今天中午你來我辦公室吃飯,我給你講講。”
彭俊:“我不——”
“好了大家都寫完了吧?”沈陸揚走的比來的快多了,長腿幾步邁上講臺,“詹靜妙,你說。”
詹靜妙站起來,篤定地說:“C,B,A。
彭俊一肚子的火氣和莫名其妙,轉頭看向黎申宇,對方沖他搖了搖頭,示意忍耐,他氣得磨牙。
最後拽了件校服上衣撲在桌子上,剛要趴下——
“彭俊,你說她選的對不對?”
……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