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浴火重生

去往蕭少駿洞府的路上，楚若萱腦子裏不停的閃過過往種種。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方楚楚時的情景，那是在一年前。

蕭少駿知道楚若萱不喜出雲霄峰，平時只要不外出歷練，大多數時候蕭少駿都會呆在雲霄峰，不管是練劍、還是打坐修煉，他們都在一起，這已經成了兩人之間的習慣。

那次蕭少駿連着數日沒來雲霄峰，楚若萱心裏惦念，便去青霄峰尋他。

楚若萱剛到青霄峰，便聽到一陣破空之聲，擡眸望去，就見一青一緋兩道身影在瀑布上空舞劍。

随着兩人動作越來越快，兩道劍氣從劍中飛出，化作金龍和火鳳，沖向彼此，緊緊交纏。

當真是美不勝收，觀之賞心悅目。

與蕭少駿一起練劍的女孩楚若萱第一次見到，不過只一眼，她便猜出對方是誰了。

門中的精英弟子都去授課堂授課，蕭少駿也不例外，他經常與楚若萱提起課堂上一個叫方楚楚的女孩。

修仙界的女子雖然不似凡俗界的女子那般受禮教束縛，思想禁固，古板無趣，但也有很多女修喜歡依附男修，靠男人修煉，被情所擾，不夠果決，這也是為什麽修仙界高階女修稀少的原因。

蕭少駿說方楚楚與普通女子完全不同，她獨立自我，古怪精靈，滿腦子都是奇思妙想，特別聰明，不僅在丹道上悟性極佳，在劍道上也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可惜早早入了丹峰，不然在劍道上肯定有所建樹。

每每提起方楚楚，蕭少駿都贊不絕口，他說他喜歡與她一起練劍，喜歡與她一同探讨道法，從她身上他學到很多，有時候她的一句話便能讓他茅塞頓開，受益匪淺。

蕭少駿曾主動提出介紹方楚楚給楚若萱認識，他覺得方楚楚豁達通透的性子和積極向上的精神，能讓楚若萱也受益。

不過被楚若萱拒絕了，幾十年如一日的修煉，修為毫無進展，這讓楚若萱自厭自棄，極度自卑，那種自卑已經深入骨髓，面對像方楚楚這般優秀的人，她會無地自容。

雖然不曾見過，但也架不住蕭少駿整日在耳邊念叨，楚若萱對方楚楚的印象自然非常深刻，當然她心裏只有佩服和羨慕，并沒有吃醋，因為楚若萱知道方楚楚才十幾歲，明顯還是個孩子。

如今見到，才知這已經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是一朵肆意怒放的铿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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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萱正看的出神，忽地一道尖利的鶴鳴傳來，接着就見那道緋色身影一個不穩，迅速向瀑布下墜去。

蕭少駿臉色一變，下一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沖而下，緊緊的攬住了緋裙女孩的腰。

瀑布水流極大，蕭少駿忙為兩人凝出一道靈力罩，打在靈力罩上的水流被彈開，剎那間，水花四散，漫天灑下，像是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站在不遠處的楚若萱被澆了一頭一臉，不過她的目光被兩人吸引，倒是沒注意這些。

眼前的兩人，一個一身青衣挺拔如松、修長如竹，一個身姿曼妙，巧笑俨然，兩人相擁而立，宛如一對璧人，又似從畫中走出的神仙眷侶。

楚若萱的胸口好似被什麽揪住了一般，視線也有些模糊，是水滴濺入了眼中，楚若萱眨了眨眼，想要将眼裏的水汽眨掉，這時，耳畔忽然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咯咯…蕭師叔，這人為什麽一直傻呆呆地看着我們？莫不是被澆傻了吧？”

聽到女孩的話，蕭少駿這才發現楚若萱。

愣了一瞬後，蕭少駿不着痕跡的收回放在方楚楚腰上的手，這才問道：“萱萱，你怎麽來了？”

原以為兩人數日不見，看到自己時，蕭少駿會驚喜，不想沒有驚喜，只有驚訝。這一瞬間，楚若萱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突然闖入別人領地的不速之客，有些多餘。

楚若萱擡手給自己施了一個法訣，将身上的水汽烘幹後，溫聲道：“我見你好久沒去雲霄峰了，便過來瞧瞧。”

蕭少駿低頭看向方楚楚，笑着道：“楚楚新得了一套天階劍法《君子紅顏》，威力極大，最近我和楚楚一直在研習這套劍法，頗有收獲。”

聞言，楚若萱微微一愣，《君子紅顏》一聽便知道是雌雄雙劍。

這種劍法一般都非常厲害，因為它的核心思想便是陰陽互補，破綻全無，男女聯手的效果，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這麽簡單。

修煉雌雄雙劍的最高境界便是雙劍合璧，萬邪不侵。

不過雌雄雙劍雖然厲害，修煉的人卻不多，因為練習這種劍法，必須放心将後背交給對方。修士都多疑，不是絕對信任的人，誰敢将自己的命交給對方。

其次，修煉雌雄雙劍的精髓是默契，只有心靈相通的兩人，才能配合的天衣無縫，妙至毫巅，将劍法發揮到極致。

要達到這種境界，就要與同伴不停的練習，修士的時間都非常寶貴，沒人會花時間在一套不常用的功法上，所以修習這種雌雄雙劍的人，一般都是至親至愛之人。

蕭少駿既然和方楚楚一起修煉雌雄雙劍，想來他們的感情已經極好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楚若萱還記得蕭少駿第一次與她提起方楚楚時，一臉發現寶藏的驚喜，“萱萱，今天我的課堂上來了個新弟子，她才十四歲，便已領悟了一絲劍意，特別聰慧。”

楚若萱一直覺得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只是她忘了修士有靈氣淬體，發育的早，十四歲便已經亭亭玉立了。

“蕭師叔，她是誰啊？”

甜美的嗓音打破沉默，蕭少駿這才想起來還沒為兩人做介紹，“萱萱，這位便是我之前與你說的方楚楚。”

向楚若萱介紹完後，蕭少駿轉頭看向女孩，柔聲道：“楚楚，她是我師妹楚若萱，你叫她楚師姐即可。”

方楚楚的目光在楚若萱身上掃視一圈，這才撇了撇嘴道：“她才煉氣三層，我已經煉氣大圓滿了，哪有叫師姐的道理，既然是你師妹，我還是叫她阿姨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楚若萱總感覺方楚楚看她的目光滿是不屑，甚至隐隐還透出一絲敵意。今天是她們第一次見面，楚若萱實在想不明白這敵意從何而來。

楚若萱心中正不解，就聽蕭少駿問，“什麽是阿姨？”

“阿姨是我們家鄉對長輩的尊稱。”方楚楚笑嘻嘻的解釋道：“就是姨母的意思。”

聽到方楚楚的回答，楚若萱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在凡俗界，她這個年紀确實已經為人妻、為人婦、為人母了，若是成婚早一些，有方楚楚這般大的女兒也正常。

只是這些年來，師父一直将她當女兒寵，蕭少駿一直将她當妹妹疼，楚若萱從沒覺得自己老了，突然被一個這麽大的姑娘叫姨母，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蕭少駿皺眉，糾正道：“你若不喜歡叫師姐，就叫楚姐姐，莫要叫姨母。”

方楚楚回望蕭少駿，“知道啦，蕭、師、叔。”最後三個字，方楚楚刻意拉長尾音，似是在撒嬌，又似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蕭少駿看向方楚楚，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目光中帶着一絲寵溺和縱容。

楚若萱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蕭少駿身上。

眼前的男人是與她相處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馬，她看着他從哭鼻子的小屁孩，長成了風光霁月的第一劍道天才，然而此刻，楚若萱忽然覺得這個人有些陌生。

才幾個月不見，他們之間忽然就疏離了。就好像那二十餘年的朝夕相處不過是過眼煙雲，風過無痕，她與他從來不曾親密無間過。

現在回想，方知結局早已注定，如果早在第一次見到方楚楚時，她就果斷放手，就不會發生今天的悲劇了吧？！

其實楚若萱也曾因為方楚楚與蕭少駿鬧過別扭，每次蕭少駿都說，“萱萱，對不起，楚楚出事了，我必須過去，今天不能陪你了。”

“楚楚受傷了，我不将她抱回來，難道要把她一個人丢在荒郊野外嗎？”

“這你也吃醋？能不能懂點事？！”

“楚楚每次都為你說話，可你卻總是懷疑她。萱萱，你真讓我失望。”

“萱萱，我不求你像楚楚那樣善解人意，可你能不能豁達一點，不要這樣咄咄逼人好不好？”

“萱萱，楚楚還小，你這麽大的人了，就不能讓着她一點嗎？”

“萱萱，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我真的只是把楚楚當妹妹而已。”

“……”

***

楚若萱回憶這些的時候，身體已經飄到了蕭少駿居住的青霄峰。

只是這一段距離，她便感覺魂體越發虛弱了，是要消散了嗎？

楚若萱神念在青霄峰上一掃，便看到瀑布下的寒潭裏正盤腿坐着一位妙齡少女，她青絲披散，半個身體浸泡在寒潭裏，桃粉色紗裙遇水即透，緊緊的貼在身上，豐腴婀娜的曲線一覽無遺。

半遮半露的曼妙身姿隐在晨霧間，遠遠看着宛如一幅美人沐浴圖，這女孩便是方楚楚。

距離寒潭不遠處，坐着一個青年。

青年二十多歲的年紀，容貌俊秀非凡，氣質卓然，他便是青雲門第一劍修天才蕭少駿。

他們雖然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卻莫名有一股暧昧的氣氛萦繞在兩人之間。

楚若萱一靠近，便聽方楚楚道：“蕭師叔，你拿了楚姐姐的紅蓮，她會不會與你生氣？”聲音嬌柔甜美，隐含擔憂。

“不會的，你的情況比她嚴重，事有輕重緩急，她應理解。”蕭少駿眉頭緊鎖，“待你煉化完紅蓮後，血液中會含有‘紅蓮’的功效，到時候取一些精血給她。”

蕭少駿說的精血是指普通精血，修士損失普通精血後，稍微調理一下就好，對身體并無大礙。

當然普通精血肯定彌補不了楚若萱丢失的那滴本命精血，不過可以延緩她的壽命，這樣他便有更多的時間去為楚若萱尋找五品紅蓮。

聽到蕭少駿的話，方楚楚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取自己的精血給楚若萱？憑什麽？她有什麽資格用自己的血？

方楚楚心裏輕嗤，不過面上卻乖乖應道：“只要能救楚姐姐的命，別說精血，就是本命精血我也願意。”沒了紅蓮，那女人也活不了幾天，她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拖一拖，就能把她耗死。

聽到方楚楚的回答，想到自己從楚若萱要紅蓮時，楚若萱的态度，蕭少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還是楚楚善解人意，萱萱真是太不懂事了，當時她那種不要命的打法，很容易毀了紅蓮，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對她動手。

蕭少駿搖了搖頭，“你煉化紅蓮吧，我為你護法。”

說着，蕭少駿擡手一抛，一道紅光直直向方楚楚抛去。

看到紅光的瞬間，楚若萱瞳孔遽然一縮！

紅蓮！

楚若萱幾乎沒有猶豫，縱身便向紅光沖去。

***

小道童挖着挖着，不知不覺倒在墳坑裏睡着了。

睡得正酣之時，小道童聞到了一股誘人的焦香，烤乳豬的味道。

又哭又刨的，小道童早就餓了，聞到香味，小道童受不住誘惑，迷迷糊糊從睡夢中睜開眼。

他擡眸四顧，就看到楚若萱全身通紅的躺在那裏，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蝦，她身下的地面也是焦黑一片，像是被灼燒過。

看到這一幕，小道童驚的張大嘴巴。

嗎呀，這女人是燒起來了嗎？小道童一個激靈，猛地從混沌中清醒，一個鯉魚打挺從墳坑裏跳出來，扛起楚若萱便向不遠處的小溪跑去。

楚若萱身體特別熱，小道童感覺自己肩膀處被燒出了一個大窟窿。

這小溪裏的水是用來澆靈草的，不深，只到膝蓋處。

小道童忍着灼燒般的疼痛，咬牙跑到溪邊，直接将人丢到了溪水裏。

瞬間溪水發出滋滋的聲音，就像是煮沸了一般，他就睡了這麽一會，楚師姐咋突然着火了？

小道童伸出手放到楚若萱鼻子下面，感受到那股微弱的鼻息，他心中大喜，轉身便向丹峰跑去，楚師姐這是活過來了，他要去請三長老過來看看怎麽回事。

對于外面發生的一切，楚若萱一無所知，此時她身體裏正有一股狂暴的火焰在四下亂竄，全身有如火燒，滾燙的讓人恨不得馬上昏厥，可偏偏她的識海一片清明，這讓她的意識十分清醒，清醒的感受着烈焰焚燒之苦，痛不欲生！

楚若萱還記得最後一刻，她奮不顧身的沖向了紅蓮。當時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算将紅蓮毀掉，也不讓方楚楚得到。

其實楚若萱知道自己不過是一縷魂體，連紅蓮的邊都碰不到，可沒辦法，她心中的怒火和憤恨太大，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宣洩。

在她的魂魄與紅蓮接觸的剎那，楚若萱感覺一股大力向她襲來，下一瞬，她便被拉回了身體。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是蕭少駿和方楚楚在紅蓮上做了手腳？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楚若萱便發現自己的識海發生了一絲變化。

識海是修士的元神所在，裏面空茫一片，宛如虛空。

然而此刻，楚若萱清楚的看到識海深處出現了一個五品蓮臺。

與此同時，她的眉心處亦出現了一枚紅蓮印記，若隐若現。

識海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除了傳說中的魂器，楚若萱還沒聽說過什麽東西能寄居其中。

自然想要在別人的識海中做手腳，且保證對方安然無恙也沒那麽容易。

看到眼前這一幕，楚若萱便肯定，目前這情況絕對不是蕭少駿和方楚楚的手筆，他們還沒這麽大本事。

那她的識海為什麽會出現蓮臺？想不明白，楚若萱幹脆放空自己，什麽都不想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若萱身體的熱度褪去，終于能動了。

楚若萱掙紮着從溪水裏坐起來，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被燒光了。她穿的是內門弟子服，有防禦作用，看來她體內的那股火焰威力不小。

對于身體裏突然出現的這股邪火，楚若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燒完後，她感覺身體裏充滿了生機，就像鳳凰涅磐，浴火重生一般。

這一切應該與紅蓮有關，畢竟這股火是在她的魂魄沖向紅蓮後出現的。

楚若萱剛要起身，餘光掃到前胸時，目光不由一頓。

她的胸前一直帶着一個木制吊墜，火苗形狀，指甲大小，應該是她父母留給她的，從小她就戴在身上，她也曾将吊墜當作法器讓它認主，可不管她是滴血，還是将神識、靈氣注入其中，都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任何靈力波動，一看就是凡間界的普通飾品。

她身上的衣服都燒毀了，吊墜竟然沒燒壞？楚若萱心下驚訝，忍不住伸手去摸吊墜，在她手指碰到吊墜的剎那，吊墜忽地化成齑粉，随風飄散。

與此同時，一道神念傳入她的識海。

通過這段神念，楚若萱終于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少一滴本命精血，也知道剛剛體內燒起的這股火是怎麽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