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時間倒退到三日前的傍晚放學時分,心事重重的李長空偷偷摸摸地提了不少禮物,前去副校長辦公室,打算再加把勁,求副校長可以幫他繼續留在金中教書。
金中現在的教師隊伍,特別是管行政這一塊的校領導中,分出了兩個派別。一個是王校長派的,這個派別目前比較強勢,教導處,教務處,黨委、團委那裏都是王校長的人。一線教師中,最典型的“王派”教師就是杜澤濤杜主任。另外還有一個派別,便是副校長這一派,副校長姓傅,所以不論別人怎麽喊他,都是“副”校長,永遠成不了正校長。不過這個傅校長可是有來頭的人,省教育廳裏有一個正廳級幹部,是他的姐夫,靠着這層關系,他一路升到了金中副校長的職位上來。
直到大半年前,一直都是副校長這一派比較強勢,靠着小升初招生,撈了不少油水,再加上副校長背後的人脈,“王派”教師一直都比較忍氣吞聲,避其鋒芒,明面上顯得比較弱勢。所以,趨炎附勢的李長空便投靠了“傅派”,仗着傅校長撐腰,在學校裏橫行霸道多年。
不過到了這大半年後,省教育廳近期忽然下達了一個中小學行政整改措施,目的就是為了整頓中小學行政之中的貪腐現象。傅校長的姐夫東窗事發,雖然用了一些手段,只是進行了調職處分,卻牽連到了傅校長。市教育局裏這些天來請傅校長去喝了無數次茶,傅校長現在可謂是風聲鶴唳。他姐夫倒了,他沒了後臺,雖然因着他生性多疑狡猾,沒能留下什麽證據,但是明顯的,他在這副校長的位置上坐不穩了。再加上“王派”開始動作了,“傅派”的日子越來越難過。金中廢除初中部,究其政治原因,便是因為“傅派”倒臺,為了杜絕“傅派”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幹脆釜底抽薪,廢除了初中部,也就沒有了小升初招生這一環。“傅派”教師大多是初中部的教師,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全部清除出金中,還金中一個良好的學習氛圍。
這些勾心鬥角的黨派之争,李長空心裏還算是比較清楚。但是他不過是一個小教師,唯一的靠山就是傅校長,眼看着自己就要上杜主任的“清繳”名單,即便知道傅校長自身難保,他也得抱緊了這條并不粗的大腿,這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硬着頭皮到達副校長辦公室的門口,發現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着的,裏面傳來的談話聲。看來,副校長現在有客,李長空現在不方便進去。但是他并沒有離去,而是長了個心眼,偷偷摸摸地躲在門外偷聽。
這客人好像是剛來,二人的對話還停留在寒暄的層面上。客人是個女人,從門縫裏能看到,打扮得珠光寶氣,似乎是有來頭的貴婦人。
很快,那貴婦人便進入談話的關鍵部分:
“老傅啊,聽說,你最近有些困難啊。”
“是,是啊…”傅校長一副讪讪的模樣。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姐夫倒了,你老傅最近求爺爺告奶奶,就是為了尋個新靠山,讓你別從這雲端上跌下去,是嗎?”
“寧夫人,您說笑了,我老傅是個俗人,當然是希望,這好日子能繼續過下去。”傅校長也不跟這個貴婦人打哈哈,倒是很直白地說道。
寧夫人?門外的李長空咂摸了一下,心裏漸漸有了些想法。
貴婦人的話還在繼續:“我這趟來,也是有求于你,我們家老寧,曾經為了她那個女兒,三番四次來找過你。你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那小丫頭已經不是寧家人了。你老傅幫我這個忙,我就有本事讓你老傅繼續過好日子。”
貴婦人的話點到即止,沒有說透,傅校長是個人精,早就心領神會。不過他還是追問了一句:
“這事兒,寧秘書長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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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他那邊我自會有辦法處理。你就幫我辦這事兒,辦成了,我有本事讓你去一中當校長。”貴婦人一臉倨傲地說道。
傅校長心裏早樂開了花,面上卻依舊保持着那副老狐貍的笑容,嘴裏念叨着:
“好好,寧夫人放心,這事兒就交給我了。”
貴婦人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離去,躲在走廊暗處的李長空走了出來,敲響了傅校長辦公室的門。
“是你啊。”傅校長看到李長空,顯然沒什麽好臉色。
李長空一臉賠笑,将禮物放在了沙發上,然後迅速步入正題:
“校長,您剛剛有客啊。”
傅校長眼神微凝,明白這厮話裏有話,便說道:
“怎麽,剛剛的話你都聽見了?”
“我也不是存了那個心,不過……”
“有什麽話就說。”
“我就是想問問,剛剛那位寧夫人,可是咱們初三一班寧爾升的母親?”
“母親?哼,那女人就是個小三,現在扶正了。”顯然傅校長因為剛才那個女人倨傲的态度有些怒氣。
“呦,我這人笨,既然寧爾升的母親和寧秘書長都離婚了,這寧夫人為何還要……”
“你是夠笨的,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就算離婚了,寧爾升還是寧秘書長的女兒,再加上寧爾升最近好像表現越來越好了,成績也越來越好了。那女人害怕,怕寧秘書長回頭去找女兒,她和她兒子的地位就會受動搖。這種女人嘛,都是靠男人吃飯過一輩子的。”傅校長不屑地說道。
李長空暗中癟了癟嘴,然後道:
“校長,這事兒,我幫您分憂。”
“你有辦法?”
“有,過兩天就是月考了,只要我做點小動作,往她頭上蓋個作弊處分的名頭,就沒什麽問題了。”
“好,這事兒辦成了,我也不會虧待你,就算咱們都不能留在金中,你跟我去一中,咱們的日子更好過。”
“哎呀,真是多謝校長了,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啊。”
“不過,你得小心杜澤濤那些人,這個作弊的名頭可不是那麽好蓋的,怕是杜澤濤要成一個攔路虎。”
“您放心吧,我能處理好的。”
于是李長空偷了寧爾升的作業本,讓自己侄女兒李闵娟故技重施,模仿寧爾升作業本上的筆跡,做了小抄,并且設計嫁禍寧爾升作弊。雖然他偷的是數學作業本,但是因為黃煜的作業一向要求抄題,所以還是有不少漢字在其中的。寧爾升的字跡并不好模仿,李闵娟練習了大半天,才把一些詩文抄到了橡皮包裝紙背面,然後重新粘好。本來以為萬無一失,寧爾升區區一介學生怎麽跟他鬥,再加上傅校長在背後推手,批一個處分是絕沒有問題的。他專門挑了語文考試下手,就是因為能夠一連牽扯黃煜和杜主任兩個人。同時,還因為語文考試杜主任要避嫌,不會出現在一班。且杜主任是巡考官,最喜歡出沒的地方是在後面的幾個差班的地方,所以一班正好出現空當,更加好下手。
但是沒想到的是,寧爾升的表現出乎意料地冷靜,而原本他打算拖延時間的戰術,也因為聞妍欣而宣告破産。杜主任很快就趕了過來,而帶他過來的聞妍欣就好像真的只是去上廁所一般,若無其事地走進了教室,重新回座位繼續做卷子。
“怎麽回事?”杜主任顯然心情很不悅。
李長空顯然也考慮過杜主任會出現的可能性,于是很快鎮定下來,搶先說:
“這個寧爾升,她作弊,被我抓着了還不承認,一直跟我頂着。”
寧爾升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哦,你說她作弊,怎麽個作弊法?”
“你看,這橡皮包裝紙,上面有小抄,是我在她手裏發現的。”李長空把橡皮包裝紙遞給杜主任。杜主任接過來一看,發現上面都是一些密密麻麻的詩文,不由得笑了,道:
“寧爾升怎麽可能因為這些詩文而作弊,她的背誦情況我最清楚,別說這些初中必備古詩詞了,就算是唐詩五百首随便抽,她也能倒背如流。”
李長空料到他會這麽說,于是冷笑一聲,道:
“杜主任,您可不能包庇學生的錯誤啊。”
杜主任更加不悅,皺着眉說道: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學生作弊了就該受到處罰,不論這個學生有無作弊的理由和可能性,作弊了就是作弊了,絕不可輕饒!”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就在這兩個男老師橫眉冷對,就要吵起來時,寧爾升忽然發話了。
“兩位老師,我究竟作沒作弊,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李老師,既然您一口咬定這張小抄是我寫的,那麽我想請問,你是怎麽知道這小抄上的字跡就是我的呢?”
“哼,還想狡辯,這字不是你的是誰的,不行我們可以比對一下。”
寧爾升笑着搖搖頭,道:
“你比對的不算數,專家比對的才算數。寧爾升光明磊落,經得起考驗。不如,我們請字跡鑒定專家來比對,看看這字,究竟是不是我寫的。”
“你…”李長空被噎住了,但他心想,這寧爾升大概是在虛張聲勢,怎麽可能真的會有字跡鑒定專家來比對這種事兒,于是梗着脖子道:
“好,你既然敢這麽說,我又有什麽不敢的,你便把那什麽字跡鑒定專家喚來啊?倒時候看你怎麽收場。”
寧爾升笑了,問杜主任道:
“老師,借您手機一用。”
杜主任笑眯眯地掏出了手機給了寧爾升,他倒要看看,寧爾升是不是真的能找到字跡鑒定專家。
寧爾升撥了一個號碼,并按下免提,電話沒響兩聲便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溫和的男聲:
“喂?請問您是…”
“司徒叔叔,我是小升啊。”
“小升?這手機號怎麽回事?”
“這是我老師的手機,我打電話找您有事,是這樣的……”寧爾升把事情解釋了一番,并說出了找字跡鑒定專家的事兒,司徒駿在電話裏沒有一絲的猶豫,立刻回答道:
“好的,沒問題,我馬上找我的那個朋友,然後立刻去你們學校找你。你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
寧爾升挂了電話,定定地解釋道:
“剛才的電話是打給南大古代文學系教授司徒駿的,司徒教授有一個朋友,正好是筆跡鑒定專家。雖然說,筆跡鑒定一般不進行民間工作,都是走司法程序。但是很榮幸的是,司徒教授的朋友願意幫這個忙,并且,老師您不用擔心公允性,他們還會找公證處和律師一同來監管。”
李長空汗都下來了,簡直要梗不住了,這個寧爾升究竟什麽來頭?竟然真的能請到筆跡鑒定專家?還有什麽公證員和律師,這事兒鬧大了他吃不了兜着走。這下完了,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但是下意識地還在死撐,心中希冀這是寧爾升編出來的謊言。
“杜老師,我能回去繼續做卷子嗎,這一個小時我可不想浪費了,我還想要我的語文成績呢。”寧爾升笑着說。
“好,你去吧,我看還有誰敢誣陷你作弊。”杜主任前半句溫言溫語,後半句氣勢洶洶地說道。
寧爾升真的大搖大擺地回到了教室繼續寫卷子,從事發到她回來,這中間間隔不到十分鐘,簡直匪夷所思。全考場的學生都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