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勝負一剎

“他們不給我們講臉,我們憑什麽給他們講臉!”李思雲理直氣壯地道,“他們既然給我們甩暗器,我們也可以給他們甩啊,看誰陰得過誰!”

玄劍宗衆人一臉沉痛。

“……難道我們還能甩不過他們不成?”

玄劍宗衆人更加沉痛了。

李思雲的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

他曾經離開過宗門近二十年,以至于剛才光顧着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竟然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玄劍宗向來自诩為名門正派,對暗器這門手藝不屑一顧,從上上代掌門陸忘生到上代掌門許雲皆是如此,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衆弟子又如何能指望?

這真是個極大的失誤,簡直太給他大智若愚的形象抹黑了。

“這樣也好。”李思雲立馬像翻書一樣再度翻出了一臉正氣,“我們玄劍宗哪裏還需要耍那種小手段?又不是輸不起!”

玄劍宗衆人不忍心揭穿,将視線重新投向了高臺上的第九場比鬥。

祁愛白白衣長劍的立在那兒,而他的對面則正好是前幾場陰掉李輕龍的人,那個據說“暗器功夫過硬”的無形宗掌門之徒。

兩人相互拱了拱手,而後随着播報弟子一聲令下,祁愛白迅速提劍攻向了對方。

這一招顯然令那無形宗弟子有些意外,須臾後才提劍去接,卻後發先至,穩穩發出锵的一聲響。祁愛白神色未變,接連不斷将劍招甩了過去,一時間锵锵锵聲不絕于耳。

“唉。”沈知秋在看臺上嘆了口氣。

自家徒弟是個什麽打算,他知道。祁愛白之所以攻得急切,是因為以他的實力,先發制人是唯一的選擇,一旦落入下風必定一敗塗地,毫無轉機。

然而實力上的差距,又豈能那麽容易被手段所彌補?

這一番先攻并沒有讓祁愛白占到多少便宜,雖然暫時令對手忙于防備……但忙于防備又如何?只要祁愛白沒能在最開始取得重要戰果,随着時間的推移,随着他本就不多的體力被狠狠消耗,他的劣勢只會被越拉越大,勝機渺茫。

高臺上,屬于祁愛白的唯一的時機已經逝去。

對手正在逐步掌握着戰鬥的節奏,只因為剛剛被攻了個措手不及,招式中多少帶了些怒意。祁愛白的弱在武林中是總所周知的事情,此人本以為這一戰應該是場毫無疑問的碾壓,結果因為剛開始的一點大意,反而差點被壓制,心中只覺得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招賽一招的狠戾。

“快結束了。”李思雲道。

沈知秋冷哼一聲,卻沒有反駁。他本來也不指望祁愛白能贏,連患得患失的功夫都省了,只一個勁地暗自尋思着待會應該怎樣安慰自家徒兒。

但這場幾乎被所有人以為即将落幕的戰鬥,卻拖得比想象中更長。

那無形宗弟子早就占盡上風,只遲遲不肯喂出最後一招,硬是死死拖着已經疲憊不堪的祁愛白,仗着實力上的優勢将他支使得團團轉,極盡戲耍之能事,仿佛指望能用這種方式來找回剛才丢掉的場子。

“累嗎?”此人嘿嘿笑道,“叫我一聲爺,我就放你休息!”

祁愛白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聽到這句話卻毫無反應。他的腦中已經幾乎是一片空白,早就忘了自己正站在玄劍宗的比鬥大會上,也忘了對面的人是誰,只是繼續一絲不茍地使着手中的劍招,如同本能。

這套劍招是玄劍宗的入門劍訣,祁愛白練過五年,然後又廢過五年。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忘了該如何揮劍,但這一招一式早就被身體記住,圓滑通順,連綿不絕。就是憑着這套流暢的劍招,他才在最開始占到了那麽一點點微妙優勢。現在優勢已經失去,而他手中的劍非但未停,還越舞越順,一時間竟能堪堪守住。

然而玄劍宗走的是正大光明穩紮穩打的路子,最講究功底紮實,招式在巧妙上并不值得著稱,唯有與深厚的內力相結合才能體現出劍訣的威力。而內力,正是祁愛白最大的短板。

這種完全依照本能卻收效甚微的反應,落到那名無形宗弟子的眼中,卻又是一種可惡的挑釁。

對手一聲冷哼,手腕一抖,下一招劍尖便落在了祁愛白的右臉上,拉出一道血痕。

“欺人太甚!”沈知秋忍不住拍案而起,又被李思雲給摁了回去。

見無人出面阻止,那無形宗弟子頓時更為得意,數息之後又往祁愛白右臉上給劃了一道。而後他似乎是發覺往那張白淨的臉上劃刀子着實是件有趣的事情,竟然一連數招都是往祁愛白右臉上招呼。

沈知秋越發怒不可遏,差點直接先和摁着自己的李思雲打起來。

被這種行為給激怒不止沈知秋一人。李思雲又何嘗不怒?但是如果就這樣終止比鬥,又讓臺上猶自賣力攻守的祁愛白情何以堪?

是的,祁愛白仍在賣力。臉上的傷口并沒有絲毫影響到他,他仿佛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受傷的事實,劍招依舊一絲不茍,毫不退縮。

就在那玄劍宗弟子志得意滿地想要完祁愛白臉上劃出第四道傷口時,四周忽然起了風。有某種破風聲,被掩藏在風吹草動的沙沙聲中,微不可聞。

祁愛白躲過了這一招。那無形宗弟子并沒有太在意,祁愛白偶爾躲過他的招式并不是什麽稀奇事,再攻便是了。至于祁愛白那柄正朝着他的肩頭揮去的劍,更沒有被他放在眼裏。

為了避過這一劍,他随意地向後撤了一步。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竟然有一道細小的物體,忽然擦着祁愛白的劍身朝自己飛來。

那是一截木刺,由剛才起風之時,自祁愛白右後方的那顆樹冠上發出,順着風勢,配合着祁愛白揮劍的姿态與光影,以祁愛白的身形為遮擋,嚴絲合縫地攻了過來。

木刺猛地紮進肩頭的肉裏,令那無形宗弟子痛呼一聲,動作也因此而慢了一剎那。就是這一剎那,令祁愛白的劍尖猛地也紮入到了那肩頭中,頓時血花飛濺。

看臺上的衆人都被這出乎意料的一幕驚呆了。

五派諸人因為視角受限,并未能察覺到那截木刺。玄劍宗諸人倒是能看到,但有這種眼力的也不多。

李思雲若有所思地向右方掃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晃動的樹枝,乙三早已跑得不見人影。

而祁愛白一擊得手,也沒空思考自己是如何得手的,本能地便将後招連綿不絕地甩了過去,差點将那個尚未從突然受傷中反應過來的對手直接砍死。

播報弟子連忙宣布祁愛白得勝,将兩人分開。

直到此時,祁愛白還是懵的。

片刻的沉寂之後,對方看臺處猛地發出一聲暴喝,“你們使詐!”

祁愛白這才被震醒了。

他先是也為自己竟然贏了而狠狠震驚了一把,随後便想起那截木刺,前因後果再一細想,頓時就有些心虛。

此時沈知秋已經忙不疊從後方趕過來,抓着祁愛白左看右看,看出他臉上的傷口都不深後松了口氣,而後志得意滿地大聲笑道,“怎麽說話的?我徒弟憑的明明是自己的實力,你們別想血口噴人!”

“實力?就他?”無形宗掌門惱怒至極,但顧及着祁愛白有祁氏的背景,到底還是沒有罵得太難聽,“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麽……也能有實力贏我那徒兒?”

饒是如此,祁愛白還是被刺得臉上紅一道白一道,又知道自己勝得确實有水分,心虛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他的實力怎麽了?”沈知秋笑道,“就你教出來的那個好徒弟,我也看不出哪裏有實力能贏我輕龍師侄啊!既然你那徒弟能贏輕龍,我徒弟贏了你徒弟又怎麽了?”

“三師兄那場?”祁愛白聞言一愣。之前李輕龍被無形宗掌門一根銀針陰掉的時候,祁愛白還站在百姓堆裏,對那番争論并不清楚,此時卻聽出味來:難怪總覺得那一戰敗得詭異,原來也是有水分的?

沈知秋看出他的想法,暗暗點了點頭。

祁愛白頓時将心虛給丢到了八百裏開外,滿腦子只有一句話:你不仁,我就不義!至于那一根突然的木刺,則直接被他歸為了宗門的暗中幫助。

而那無形宗掌門被堵回了一句話,臉色越發陰暗下來,“沈老,你們講點道理。我們提出你們只需要派一個月內能趕到這裏的弟子上場,已經是讓了你們一步,你們還這麽不依不饒,有意思嗎?”

這話不僅将沈知秋給氣笑了,連祁愛白也忍不住一笑。

“師父。”祁愛白道,“可否容徒兒說幾句話?”

“盡管說。”沈知秋應允之後,又略帶挑釁地看了對面一眼。

祁愛白客客氣氣地向無形宗掌門行了一禮,說出的話卻十分不客氣,“趙掌門……你真的覺得玄劍宗只派身處宗門內的弟子上場,是你們讓我們的?難道不是分明是我們在讓你們嗎?”

無形宗掌門被刺得臉色一白,本想仗着輩分置之不理,但看着沈知秋那挑釁的眼神,還是忍不住回了話,“小輩不要胡說,你懂些什麽?這條規則,可是給了玄劍宗一個将實力不濟的弟子們都藏起來的好機會。”

“這個我自然懂。然而如果玄劍宗真想占這個便宜,我和大師兄也就不會站在這裏了。”祁愛白道,“更何況,被這條規則卡掉的可不止是實力不濟的弟子。若趙掌門當真覺得這規矩是讓玄劍宗占了便宜,不如定個充裕的時間再比一場,讓我們玄劍宗所有弟子都露個面。據我所知,最多三月後,我師兄許雲便會回來一趟……不知趙掌門敢否?”

“小子張狂!你師父就這樣教你和長輩說話?”無形宗掌門被最後那個反問給氣了個不輕,但興許是聽祁愛白提到了許雲的原因,多少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祁愛白躬身道了個歉。他想說的已經說完了,又向其餘人等示了個意,便以身體疲憊為由向沈知秋請求暫離。

沈知秋哪能不允?千叮呤萬囑咐地,要他一定好好休息,就差沒找個人來攙扶他下去。

祁愛白好不容易脫了身,松了口氣。剛剛他說疲憊,是真的很疲憊,這是他多年來頭一次和人打得這麽拼命,靜下來之後簡直整個骨架都快散了,臉上更是麻麻刺刺地不舒服。

他邊走,邊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就想伸手碰碰右臉。

身旁樹後忽然繞出個人,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

祁愛白吓了一跳,擡頭看清來人,“易兄?”他這才想起此次上山是和人約好一起的,結果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一專注起來竟然就不知道将對方給丢去了哪個旮旯,險些忘了這碼事,真是太不應該了。

看着對方那烏雲罩頂般的臉色,祁愛白心生愧疚。

但還不等他表達出歉意,乙三又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眉頭更是緊鎖,顯出幾分咄咄逼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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