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保護神
昨夜下過一場雨,雨後潮濕的氣息夾雜着泥土裏鮮花碾碎的芳香撲入樓道,沁人心脾。
顧輕音穿着休閑裝走出來,看見梧桐樹的枝桠濕漉漉的,上面挂着一顆顆的小露珠,晨光熹微中顯得晶瑩剔透。
她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随手傳給許久未見的好友:【想起我倆下雨天沖去食堂買飯的日子了,你什麽時候來找我玩啊?】
對方是她大學期間最好的朋友——顏汐,人家早早嫁為人妻,丈夫是她喜歡了許多年的大哥哥,婚姻生活幸福又美滿。
顧輕音有時看她在朋友圈秀恩愛,也會心生羨慕,向往那種穩定的生活,可她同時又很清楚,她們不是一種性格的人,那樣的生活她未必能适應。
【我早就想去找你玩了,等五一假期,我和我老公一起去。】
收到顏汐的回複時,顧輕音已經來到時光工作室的門口,這是安德先生的朋友所開,他說有位客戶想設計一款出席國際電影節的中國風禮服,想到這是顧輕音的強項,便推薦她來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老公了。】
顧輕音笑着回複完,踏入工作室的拱形門。
見到那位客戶,有點兒意外,竟然是她們朝曦的代言人楊粵,私下裏的她沒鏡頭前那麽有距離,穿着打扮很随意,有種鄰家女孩的感覺。
兩人被安排進會客室單獨聊天,顧輕音拿了筆和筆記本,用來記錄她的想法和要求。
楊粵暗中觀察着這位設計師,她擁有圈內人最羨慕的冷白皮,眼尾天生上挑,自帶風情,每一處五官都精致得不像話,是絕對不輸于女明星的。
這樣好的顏值,不出道頗為可惜。
“聽說你之前為德麗安娜設計過禮服?”楊粵主動開啓話題和顧輕音閑聊,“是不是那款藍色睡蓮款的?當初我看的時候就感覺摻雜了中國元素在裏面。”
“嗯,她很喜歡中國風,我只參與了裙擺的設計。”
“最好看的就是裙擺了,大氣又輝煌,我希望這次的電影節,我也能向大衆傳達出這樣的感覺。”
顧輕音心下了然,追問她喜歡的顏色、款式及元素等,楊粵的野心很大,直接說她想要鳳凰。
她今年不過25歲,以這樣的年齡來說,鳳凰怕是很難駕馭,在圈內也不夠有資歷,但顧輕音有分寸,知道不該說的不能多說,沒有講出她的顧慮。
到時,她只能把鳳凰元素融合得不要太惹眼,免得被網友開噴,罵楊粵愛出風頭、不自量力。
“我中午還有個飯局,就先聊到這兒吧。”
楊粵結束聊天,想起還沒加顧輕音的微信,“你加一下我微信,以後可以在線上和我溝通。”
“好。”顧輕音笑着應下。
——
這周,朝曦要開新産品推廣會,市場部忙成一團。
顧輕音和趙幼琳還有董歷為一組,她們兩個都是資歷較淺的員工,要跟着老員工學習一下經驗。
真正經歷過這樣的活動,顧輕音才體會到市場人的不容易,每天忙前跑後,累死累活,還要挨客戶的罵。
短短三天,趙幼琳被罵哭過兩次,邀請那些客戶來參加活動,他們把對公司的怨氣全發洩到員工身上,故意說不想再和他們有合作,等員工道歉完,最後又故作勉強地同意。
顧輕音從前活得随性妄為,哪受過這種氣,她的耐心在短時間內得到迅速上漲,感覺還挺不錯。
當然,累也是真的。
她每晚回到家都要在沙發上癱一會兒再去洗澡,夏薇看她累成這樣,心疼極了,她不懂她女兒怎麽總愛挑戰極限,不在舒适區待着,當光鮮亮麗的設計師多好。
看她媽媽心疼得眼眶泛紅,顧輕音感覺好笑地抱住她的腰,“媽,你看着我長大的,還不了解我嗎?我從小就愛挑戰,嘗試新鮮事物,因為人活一輩子,時光很短暫,為什麽不趁着有限的日子多體驗不一樣的生活呢?我現在感覺挺充實的,不僅學到很多東西,性格也受到磨煉,這不是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嗎?”
“你這小腦袋瓜整天想些不一樣的,你媽媽我是跟不上你的思想境界了。”
顧輕音放空看着天花板,她天生就是這樣不安于世的人,有什麽辦法呢?
——
推廣會當天,來了許多外國客戶,顧輕音和李子謙兩個人有過留學經歷,被安排接待這些來賓。
顧輕音穿着白襯衫和黑色包臀裙,是公司統一規定的着裝,長發随意盤起,露出白皙優美的天鵝頸,人群中分外亮眼,特別是那些外國男人,生來就大膽開放,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毫不避諱。
“這是我們朝曦品牌的今夏新品,各位先請過目。”
顧輕音将客戶帶到顯示屏前,一張張為他們做講解,忽然她的手被一個金發男人攥住,對方用純正的美式英語,微笑着問她:“我覺得剛才那件黑色的短裙不錯,美麗的小姐能親自為我們做展示嗎?”
他在赤.裸.裸的調戲,顧輕音用力地抽手,他還是緊攥不放,李子謙站出來幫她說話,“先生,請您放尊重一點。”
“我在和這位女士說話。”
金發男人似笑非笑的模樣充滿無所畏懼的挑釁。
顧輕音目光淩厲地瞪着他,不重不輕威脅道:“您再不放手,我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了。”
她的英語很純正,像倫敦當地人在說話,連生氣的口吻都一模一樣。
觸到她的眼神,對方聳聳肩,松開了手。
顧輕音白皙的手腕被攥出一圈紅痕,看見周欽帶着幾位保安在朝她這邊的方向走來。
未發一語,周欽只輕輕擡手,剛才那個金發男人立刻被兩位保安強行拖離。
“你先去調整下情緒。”
周欽不容置喙地命令,顧輕音眼神示意下,說:“周總,我這兒還有客戶。”
“我替你站場十分鐘。”
他目光篤定地看着她,帶着讓人心安和信服的力量。
顧輕音只覺得一雙手無聲撫平了她躁動的心,随之有密密麻麻感動的細流湧上來。
将手擠上洗手液狠狠搓洗幾遍,之後來到員工休息室,顧輕音擰開保溫杯喝了口熱水,枸杞與紅棗混合的味道很醇香很濃厚,曾經冬天都喝冰水的女孩,如今也開始養生了。
她撫摸手腕上的一圈紅痕,腦海中忽然沖出周欽冷峻的臉。
他話不多,只會用行動表達。
記得以前就曾說過,他想在她難過失意時,做第一個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替她掃平障礙,清除困難,但她從來沒有主動告訴過他,永遠在躲他,拒絕他。
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又成為她的保護神。
顧輕音算好時間回到崗位,周欽正在為客戶做産品介紹,他的英語發音也很标準,低音炮的嗓音在念外文時格外性感,女客戶看着他,周身都在冒粉色泡泡。
墨色西裝包裹着他颀長的身軀,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神秘,散發出銳利而沉着的光。
差點忘了,周欽那可是妥妥的學霸,跟她這種吊車尾成績進入雲大的人不同,他當年可是以系裏第一的成績考進來的。
顧輕音等他講完才上前,周欽定定地看她一眼,見她眼眶沒紅,才放下心來。
她還和從前一樣,堅強得不像個女生。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
“謝謝周總。”
顧輕音很小聲對他說。
周欽的音量也只有她能聽見:“不要總謝得這麽沒誠意。”
——
活動圓滿結束,每個人都累得生無可戀,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顧輕音故意趁這個機會偷偷問周欽,為表謝意,今晚請他吃個飯行不行。
她知道周欽這一天忙得跟陀螺似的,頭都要炸了,肯定要拒絕她,可結果呢?他不僅爽快答應了,還說他要去洲盛吃海鮮。
洲盛那一來一回要兩個小時,這是想反将她一軍,故意在玩她吧?
請客吃飯需得有誠意,顧輕音忍了,假裝眼睛一亮,說:“正好我也想去吃海鮮,回來後還沒去過洲盛呢。”
她故意不讓他看出破綻,周欽望見她眼中小狐貍般的狡黠,心髒毫無征兆被重擊。
果然還是有她在的日子才有趣。
洲盛在整個溫城都是極有名的,靠近海邊,每天都是現打撈的海鮮,一盆盆的扇貝、生蚝擺在那裏,透明的魚缸裏還有游動的螃蟹和大蝦以及各種魚,清蒸、燒烤、烹饪,各種吃法任君挑選。
顧輕音本來是有點兒疲憊,看到美食的瞬間,一掃而空。
“這大蝦看着不錯哎,活蹦亂跳的,肉肯定勁道,就是價格有點兒貴。”
“你請我吃飯,當我面說貴是不是不大合适?”
顧輕音無辜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說——
你第一天知道我摳門?
周欽來了通電話,“那你看着點吧。”
他轉身離開這兒,去找安靜的地方,顧輕音叫來服務員,直截了當問她哪些海鮮比較便宜。
服務員說:“小姐,我們這邊有海鮮拼盤,裏邊各種海鮮都有,整體而言比較經濟實惠,您可以試試。”
“兩個人夠吃嗎?”
“當然可以,三四個人吃都沒問題。”
“好,那給我來一份,再來兩份海鮮炒飯,還有一箱啤酒。”
周欽打了十多分鐘電話,顧輕音已經找好位子坐下,看見他擡手揮了揮。
在她頭頂有一盞月牙狀的燈,搖搖晃晃的光照得她膚色更加白皙,上挑的眼尾溢出璀璨笑意,恍神間,像是又看到大學那會兒的她。
如果那時的周欽像他現在這樣,一定不會那麽激進地追她,搞得他越追她越躲,一見他就唯恐避之不及。
哎,只怪他當時太年少。
海鮮拼盤端上桌,占去三分之二的空,顧輕音開了瓶啤酒放到對面的他面前,說:“我當你再也不想理我了,才假裝和你不熟的。”
周欽灌了口酒,喉結急速滾動,“別給我亂扣帽子。”
顧輕音無聲笑了笑,想她進朝曦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一直和他小心翼翼保持距離,不由覺得滑稽。
在周欽追她之前,他們也曾是很好的朋友,是他捅破窗戶紙,她才和他慢慢疏遠。
“你老家安城的,怎麽會來溫城?不會是為了我吧?”
顧輕音問得直接,他也回答得坦率,“不然還能因為什麽?”
“可我都出國了,你留在這兒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的。”
他話音篤定,似看破了她,顧輕音知道他最了解她,因為他默默将她的一切細節都牢牢記在心底。
比如她經常不吃早餐,愛喝青檸味的汽水,讨厭吃香菜,不能聞油漆味,對芒果過敏,喜歡外國搖滾樂隊,總丢三落四,不是上課忘帶課本就是下課把東西落下,生理期會情緒低落,易發脾氣等等………
所以,他會買好早餐托她的舍友送上去,将汽水悄悄放在她桌洞,和她一起吃飯交代老板一定別放香菜,教學樓噴漆翻修,給她備好KN95的口罩,聚會時阻止她嘴饞偷吃芒果蛋糕,想盡辦法搞好MGN樂隊的簽名專輯送她,在她忘帶課本時将他的給她,下課幫她檢查課桌,生理期替她備好暖寶寶和紅糖水,讓着她,避免和她發生言語沖突。
當然,他也很愛找她麻煩,總愛怼她,惹她生氣,偏偏她智商沒他高,腦子轉得沒他快,每次都是回到宿舍才想起來怎麽反擊。
都說一個男生越喜歡誰越愛欺負誰,那個時候的周欽在外人眼裏很高冷,她卻覺得他無比幼稚,像沒長大的孩子。
如今回憶起來,他對她的确是無微不至的好,細致到生活得方方面面,顧輕音最初堅定地拒絕,後來竟慢慢适應了他對她的好,盡管她也感覺這樣是挺渣的,畢竟沒有任何理由心安理得去享受非男朋友帶來的一切。
“知道我為什麽一直沒換手機號嗎?”
周欽清冷的聲音傳進耳朵,拉回顧輕音的思緒,她啞然數秒,故意搖頭。
“我以為你哪天會想起我,怕你要找我的時候找不到。”他下颚線繃緊,凝視窗外,一字一句都像在宣判她的罪狀,“可我沒等來你的一通電話。”
顧輕音垂眸看着桌面,言語故作灑脫:“你就當我心狠吧。”
“心狠那也要有心才行,你沒有。”
他又開始怼她了,顧輕音找到久違的熟悉感。
無奈輕嘆,又喝一口酒。
周欽的深情,是她覺得最為沉重的存在,她不能夠給他回應。
“別為我浪費時間了,你年紀不小了,該談就談吧。”
聽她一副長輩的口吻勸他,周欽輕嗤了聲,“在國外別的沒學會,自作多情的本事倒是見長。”
?
“我享受現在的單身生活,可沒在等你。”
“啧。”顧輕音搖搖頭,“怎麽年紀越大嘴越硬呢?”
“多硬?你試過?”
“周欽,你——”
顧輕音被他噎得講不出話,能不能拿她當個女人來對待,動不動在她面前開葷。
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周欽頗有成就感地低笑出聲。
他一笑,自己都愣住——多久沒這麽開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