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2

春日遲遲, 熏風惱人,整個國家隊訓練館在下午總是彌漫昏昏欲睡的氛圍,連一向訓練最認真的何煥也難免被春困騷擾, 在訓練間歇打起連串哈欠, 很是疲憊的模樣, 偷偷打盹的幾個青年男單選手擠在場外角落,冰場升騰的寒意并不能驅散時令自然而然的困倦。

好在胡教練從不以嚴苛著稱, 他講究科學與人性化訓練,更關注選手訓練時狀态的反饋,這兩天他每天在下午男單上冰訓練的時間都安排半個小時的中間休息,大家花費三十分鐘調整狀态後, 訓練效率顯著提升, 這點微不足道看上去仿佛浪費的時間實則大有裨益。

宋心愉動身前往美國已經快将近十天, 何煥和成明赫也跟着男子單人滑隊訓練了十天,起初他們還有點不适應新的訓練體系,但漸漸兩個人發覺其實與他們平常訓練的習慣非常類似,這大概是宋教練和胡教練都曾經出身于同一隊的緣故。

三十分鐘小憩的時間, 尹棠一個人蜷在長椅上小睡,何煥一般只是閉目養神就能恢複精神,但成明赫仿佛永動機, 一點都不困, 精神百倍坐在師弟身邊擺弄手機, 是不是發出陣陣被不知哪裏的搞笑視頻引逗的憨憨笑聲。

這次休息, 何煥半天沒聽到師兄笑還有點不習慣, 但沒多久,成明赫卻在他閉眼睛放空自己時沒輕沒重拍他幾下,“看這個!”

“看什麽?”何煥百無聊賴睜眼, 瞳仁重新聚焦在成明赫的手機屏幕上。

“埃文斯的INS發了去探望馬文教練的視頻,你看,咱們教練也在!”

視頻很短,但匆匆掃過的畫面裏塞滿了人,有幾個何煥也認識:雷普頓教練和宋教練,還有之前比賽時見過的幾個教練選手,以及之前在美國馬文教練俱樂部訓練時有過照面的年輕人。

也有他不認識的,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

視頻裏,馬文教練全身護具躺在床上,像被外骨骼支撐起的外星人,可他精神很好,還是平常那種笑呵呵的和藹親切,和哪個來探望的人都能說上幾句玩笑話。

“這麽多人。”何煥知道馬文教練在圈內人緣極佳,但不知道好到半個冰壇都去探望。

“馬文教練做選手時就很受歡迎,朋友也多,聽說還幫過教練很大的忙……诶!胡教練!胡教練!”成明赫叫住正從他們身後經過的胡一鵬,“教練我們有事想問你。”

何煥也有點好奇,胡一鵬也看了視頻,笑着說:“弗蘭這個人,很熱心的,我們當年是同一批選手,他那時候也是剛升組,還沒拿到冠軍,後來拿了冠軍也沒有架子,但你們也知道他教練雷普頓老爺子那個脾氣,最不喜歡自己的王牌選手和別人說笑打鬧搞些沒有冠軍氣質的事情,弗蘭就只能偷偷在比賽後和我們溜出去玩。”

“他幫過我們教練是真的嗎?”

“真的,那時候你們教練英語哪有現在好,說得磕磕巴巴,和賽事組委會溝通時出了岔子,差點被取消資格,當年咱們很少有現在你們那樣多機會出國比賽,每次機會都很寶貴,她急得不行,又等不來随隊翻譯,是弗蘭·馬文路過看到趕緊叫來他們組的華裔隊醫幫忙翻譯才算避免誤會。”說完胡教練意味深長朝成明赫看去,“所以說像咱們選手在外面常年比賽,學好英語多重要啊……”

“我已經掌握一門外語了……”成明赫心虛嗫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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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馬文教練還很熱心公益?”何煥替師兄解圍說道。

“對,他退役後還很積極投身公益,搞了個什麽國家花樣滑冰青少年獎學金,幫了不知道多少家境普通但有天賦和愛好的年輕選手,花滑燒錢,有獎學金幫忙真的是解燃眉之急,所以說,這種貢獻就不單單是金牌能衡量的了,他在業內的好名聲其實倒真的不是之前拿過世界冠軍。”胡一鵬看看自己手機的時間,“好了好了,該訓練了,你們教練非讓我嚴格點對你們,可不能回頭說我放水不好好訓練,準時回冰上去,奧運賽季了,都打起精神,小煥,你去把小尹叫醒,快去快去。”

何煥和成明赫結束國家隊訓練後,馬不停蹄去找謝英蓉編舞,兩個人要先在陸地練習舞蹈,他們還在熟悉短節目的舞蹈編排,冰上的內容要等宋心愉回來。

等到從老年大學出來時往往時間已過八點,他們有時候會回俱樂部冰場再自己加練一會兒才回家休息,但今天只有何煥一個人回去,成明赫的父母從韓國來看他,一家人出去吃飯,俱樂部空蕩蕩的冰面只有何煥一人的身影被頂燈剖成無數個影影幢幢。

将近十點,不管是冰球學員還是花滑學員都已經回家,整個場館空空蕩蕩,負責安保的大爺叮囑何煥走之前一定要關好燈然後拿着鑰匙去找他,他再檢查一次。因為最近俱樂部火爆,總有追星的冰迷來四周亂逛,有些還想偷偷溜進來,很是麻煩困擾,所以他必須負責多多巡邏幾次。何煥說了抱歉,打算再練一會兒馬上回家不添麻煩。

安保人員回去值班後,只留何煥一個人不斷在新短節目《詩人之戀》的旋律裏尋找沉浸的感覺。

但談何容易。

何煥每次與新節目的配樂合樂,都要花費大量時間,去融合自己步法及跳躍的節奏。這次宋心愉在短節目三個跳躍前都有為他量身增加進入難度,可他每次滑完的感覺只是自己的節奏是節奏,而與音樂的旋律無關。

他每晚的加練項目就是合樂,一遍遍近乎枯燥的重複,就算耐心如他,在次次嘗試失敗後也有點沮喪。

又一次,阿克謝爾三周跳前的大一字進入總是不能契合音樂,後面起跳時也跳空了,何煥蹦了個寂寞,在冰上點兩下,繞着原地轉幾圈,很是無奈。

“誰告訴你阿克謝爾跳要這麽早擡腳起跳的?”

夜半靜谧的冰場原本只有舒曼纖細的音符迂折萦繞,這一句忽然出現的英文過于猝不及防,何煥驚愕之餘循聲望去,一個高大的黑影就在場邊,燈光只照亮他半邊深目高鼻輪廓如刻的臉。

“你是誰?”何煥朝前滑幾步,借着幾束冰涼蒼白燈光,看清來人陌生落拓的臉。

冰場很少出現這樣看上去在三十歲邊緣徘徊年輕又已經不再年輕的人,大多時候家長們一眼就認得出來,再年輕也始終像已經成家的人,而孩子就只是孩子,與何煥年齡相近的年輕人最好認。但這個人不一樣,他的衣服和斜橫肩上的背包舊到可以說風塵仆仆,人也一樣,明明看上去大概不到三十歲的臉,卻有種比何煥活得久很多的氣息。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何煥從那種熟悉的感覺上分辨出他現在或者曾經也是個選手。他一看便知道是歐洲人的長相,身高與埃文斯差不多,但肩膀更寬,靠近後可以聞到他周身飄散着令人不适的煙味和看見下颚新長出的胡渣。

“你那個阿克謝爾三周,再跳一次看看。”他不回答何煥的問題,不知從哪拿出盒煙,粗魯搖出一支叼住點燃。

“這裏不可以吸煙,掐掉。”何煥皺眉,他不喜歡這個味道,運動員也不該吸煙。

來人吐出第一個眼圈後透過兩個人之間迷離的煙霧看着何煥,半晌,還是在對方堅定毋庸置疑的目光下掐掉剛點的煙,後半截塞回皺皺巴巴的煙盒,“行了嗎?世界冠軍?”

還沒人這樣陰陽怪氣叫自己世界冠軍,何煥莫名不爽,但又覺得古怪,“你說我起跳時機有問題?哪裏有問題?”

“再跳一次。”他說。

何煥卻動也不動,“我不是雜技團的演員。”

“自尊心這麽強的嗎?”陌生人笑得很刻薄,他英文語速很快,然而卻有明顯的口音,何煥能聽出他母語并不是英語,然而聽不出屬于哪裏,“你擡腿擡得太快,原本這沒什麽,中國的花樣滑冰選手跳躍都一個樣子,源自蘇聯和東歐這一脈,技術上标準嚴苛。脾氣很大的小世界冠軍,你也一樣,但你跳不好加上新進入步法的原因也是這個,你不能完全按照技術的标準去起跳,因為蘇聯東歐的跳躍技術更講究原地起跳縱向的力量,你的爆發力是橫向的,從前你進入難度沒有這麽大所以不明顯,但加上後你的技術錯誤實力受限,怎麽跳都會覺得節奏不對。”

何煥确實師承自前國家隊男單也就是宋心愉老隊友的傳授,跳躍技術有板有眼,突出規範和标準。這人每個單詞都說到他技術的點子上,何煥對他的警惕變作疑惑,這時,陌生人再用手勢示意他跳一次,他默默滑回了場地中央。

壓步、助滑、進入步法後何煥的肌肉記憶告訴他阿克謝爾跳要這時擡腳擦冰,向前起跳,但他聽從陌生人的話,壓住半秒,雖然極度不适應這個新節奏,但當他重新騰空時,卻覺得之前那個大一字似乎沒有之前的倉促感,也更符合心中默念的曲子節奏拍子了。

于是落冰之後,他滑回場邊,陌生人用一種令人很不喜歡的、倨傲和輕慢的眼神在盯着他看。

“你到底是誰?”何煥嚴肅的語氣多了一絲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探究與好奇。

“梅薩羅什·蓋佐,說來挺巧的,你猜怎麽着,我也曾經是個世界冠軍。”

作者有話要說:  啊~終于寫到新角色登場了~猜猜他是誰!

順便搞了個抽獎回饋一直支持我的小可愛~因為本來看文的人也不多,抽10個中獎幾率還蠻高的~大家只要有正常追文就可以參與~再次謝謝大家喜歡~這個文可能因為題材問題吧,一直比較冷,大家這麽有熱情支持我,我也很開心寫得很有動力~給我的所有正版讀者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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