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辰
很多人聽到了沐靈的這句話。
大部分人以為沐靈是一時愉悅而忘形，其實也能理解：不管哪一峰，有能挑翻全場的出息弟子，作為師父的人肯定都要嘚瑟一下，沐峰主這般感慨已經算是收斂的了。
可惜修道者中多的是‘少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先例，而且聽聞沐峰主将弟子養在了掌門門下，掌門的神通這些年來大家有目共睹，許是掌門教了林清歌一些致勝竅門才讓她今日獲勝，歸根不到林清歌本人身上。
——畢竟林清歌可是雜靈根。
一個雜靈根一時走了大運，還能一世走大運？
衆人聽了沐靈的話并未放在心上，又不想敗了沐靈的興，笑着附和了兩句，笑一笑也就過了。
唯有趙韻詩眼神奇異地看了林清歌一眼。她自己教了林清歌什麽她心裏有數，林清歌确實是用她教的那些劍法獲勝的，可她教給林清歌的是正氣浩瀚的劍法，到了林清歌手中劍法還是那樣的劍法，卻突然生變，變得詭谲莫測，帶着一股子陰狠的氣息。
原本門派裏出現這樣的天才弟子是該覺得愉悅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趙韻詩總覺得心中隐隐不安……
可沐靈都願意為了這個弟子闖後山了，這種時刻……
一切看命吧！
趙韻詩看了笑得見眉不見眼的沐靈一眼、又看了一眼比武臺上的林清歌，心中嘆了口氣：江山代有才人出，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而不論在座的人怎麽想，林清歌都憑借這一戰在門派裏有了姓名。
人們提起她的時候不再說“那個走了大運拜了沐峰主為師的雜靈根”，而是會改口稱“那個僥幸贏了新弟子大賽的雜靈根”，倒是門內的一些雜靈根外門弟子受到林清歌的鼓舞，紛紛在修行上更加用功，一時間竟有好幾個雜靈根弟子有了不小的突破。
趙韻詩看着這些因為功法進益而喜笑顏開的雜靈根弟子，神情有些恍惚，聽到這些弟子都或多或少得到過林清歌的提點之後，趙韻詩沉默了良久，第二天教林清歌劍法的時候破天荒地留了下來，給林清歌舞了第二遍劍……
不管外界評價、他人對自己的态度如何，處在輿論中心的林清歌卻一切照舊，待人端方有禮，不卑不亢，即便是最挑剔禮儀的峰主也會誇她一聲“此女甚好！”
而接下來幾十年，林清歌仍然延續着自己的傳奇：
五年後，林清歌和弟子們一起下山歷練，斬殺了為禍四方的千年蛇妖，揭露了蛇妖為某名門正派長老私下豢養的秘事；
十年後，趙韻詩再次閉關，林清歌沒了趙韻詩教導，卻仍在當年的仙門大比中拿了第一，要知道仙門大比集齊了天下各門派金丹期以下的優秀弟子，而林清歌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斬獲仙門大比第一的女弟子！
二十年後，林清歌成功晉級金丹期，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金丹期弟子，林清歌之名傳遍仙界……
一切都在向原著的發展軌跡逐漸靠攏，天才女弟子林清歌，随着時光的流逝逐漸展露出她的耀眼光芒，讓整個仙界都為之側目。
＊
“峰主，小清歌回來啦！”
小七來禀告的時候，沐靈正在奮筆疾書寫着《天才少女成長實錄》。
沐靈已經寫了厚厚的一本，大部分都是這些年沐靈和林清歌的相處日常：
“小清歌太過用功，恐其變得冰冷冷不通人情，特令其每隔半月下廚一次，小清歌剛開始的時候看似有些不情願，但後來似乎也樂在其中。不是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小清歌的手藝那可真是天上地下一絕，不愧是優秀劍修，連肉絲都切得厚薄均勻，分毫不差……”
“丁芯跟我請辭說這幾天想要回故國過百歲生辰，我忽然想起小清歌來了這麽多年都沒過過生日，便決定以撿到小清歌的那天作為她的生辰，張羅了一大堆吃食陪她一起慶祝。我也看不出小清歌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越來越會隐藏情緒了，不過我看她破天荒地飲了一碗青梅酒，青梅酒被我多放了些糖，她一向不愛吃甜物，想來這一日心裏應是有些歡快的吧？”
“清歌殺了蛇妖回來之後渾身鮮血淋漓，就只剩下一口氣，當時我急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這孩子卻笑着拿出蛇膽說要給我當藥材，當時我便下定了決心——這一輩子都要把清歌當親閨女看！”
“清歌長大了，開始收各方優秀子弟的情詩了，我看有幾個跟在清歌後面跑的年輕俊傑生得極為俊俏，修為也不錯，可惜他們媚眼抛給了瞎子看，小清歌看到他們那些桃花箋的時候根本目不斜視，禮物也通常不看一眼就丢，那些法寶靈果丢了多可惜啊！就只難為我這一把老骨頭，一輩子節儉慣了，一把年紀了只能跟在弟子後面撿弟子丢掉的東西。其實小清歌談談戀愛多好，多少也能多些少女活力、不像現在整日裏跟個老太太一般，可惜她冷冰冰的似乎并不開竅……”
聽到小七的聲音，沐靈匆匆寫完最後一句話，将小冊子丢進靈府裏，美滋滋地啃着‘從弟子那裏撿來的不要的’靈果，推開了房門。
原本的竹樓已經拓寬了兩倍不止，屋子裏已經不複曾經亂糟糟的模樣，東西擺放十分整潔，裏頭的物件比之前精致了不少，屋子後方的溫泉也用漢白玉重新修葺過，所用的靈石法寶都是林清歌下山之後闖秘境得來的。
沐靈感覺這些年來自己越來越廢了。
剛開始幾年還是自己養着清歌，但是等到清歌到了下山歷練的年齡之後，之後除了每月一碗靈泉水之外，清歌再沒從沐靈這裏要過任何東西。
大弟子丁芯處事周到，二弟子林清歌天賦驚人，在丁芯和林清歌的料理下，沐靈感覺自己已經提前過上了修仙界的養老退休生活，沐靈卻一點也不排斥這樣的生活甚至樂在其中：這樣鹹魚堕落的生活實在是太爽了，沐靈感覺自己過一萬年都不會膩！
大廳裏站着一個少女。
少女冰肌玉膚，眉心一點紅痣，望過來的一剎那，沐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酸儒在看到林清歌之後吟誦的一句話——“秋水為神玉為骨，花容月貌絕代嬌”，這句話真真正正最适合林清歌不過。
“師父！我回來了！”少女擡頭：“我這次去了東南面，村子裏的迷障有些厲害，許多人都被困在其中，因而耽擱了一些時間……”
“你啊！說過多少次讓你不要這麽賣命，你就不聽——”沐靈的視線習慣性地在林清歌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沒發現任何傷口後，沐靈心中松了口氣，正欲繼續板着臉，便見到林清歌彎了彎唇角，從背後拎出一個乾坤袋遞過來：“這是我路過一些地方收集的，給師父當消遣——”
好家夥！
沐靈一看乾坤袋裏滿滿的各色零食小吃和新出來的話本子，這臉徹底板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按下想要翹起的嘴角幹咳一聲：“下次莫要如此了！還好趕上了，快坐下吃飯——”
這般說着，沐靈迅速地将乾坤袋塞到了懷裏。
幾個小傀儡魚貫将飯菜端了上來，沐靈看着坐姿端正秉承食不言寝不語規矩的林清歌，又一次後悔起來：當年就不該把林清歌送到了趙韻詩門下呆幾年，好好的姑娘被熏陶成了這個古板德性！
心中嘆氣，沐靈從背後拿出了一個乾坤袋遞到林清歌面前，還是堆起了滿臉笑：“生辰禮物！”
林清歌的視線在沐靈臉上的雀躍上掠過，抿了抿唇。
林清歌有些時候有點懷疑關于沐靈的傳言的真實性：傳言裏的沐靈修煉極為刻苦，終日閉關修煉不問世事，因而才小小年紀就跻身化神期，也是因為沐靈的敦促，林清歌才能夠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修為……
沐靈是化神期修為不假，但是林清歌認識的沐靈和傳聞裏的沐靈根本是兩個樣！林清歌認識的沐靈懶散貪玩游手好閑，別說敦促林清歌修行了，在林清歌看來沐靈簡直是她修行路上最大的攔路虎！不是讓她做飯做菜就是讓她摘花喂養靈獸！最近沐靈又迷上了手工，便開始變着法兒給她做首飾衣裳——
因為目睹了沐靈趕制衣裳首飾時候的辛勞，林清歌在外打鬥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注意衣裳有沒有被破壞，只能壓抑着性子能減少沖突就減少沖突，實在是不方便極了！
可是縱然猜到乾坤袋裏是什麽東西，林清歌還是接過了乾坤袋，配合地勾了勾唇角：“謝謝師父！”
“你丁芯師姐下山了，這是她托我給你的賀禮！”沐靈擺了擺手，又遞給林清歌一個乾坤袋，喝了兩盞青梅酒後沐靈有些亢奮，便捧着臉笑嘻嘻問林清歌：“你還有沒有什麽心願？你放心，就是你要天上的月亮師父和師姐也會給你摘下來——”
“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林清歌看着沐靈臉上的些微砣紅，目光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暖意，同樣斟了一杯青梅酒。
這二十多年來，體內的那個‘她’似乎沒有覺醒過，在青波峰上的日子過得簡單而平靜，感覺卻出乎意料地不錯——
但若是一定要說心願的話……
“這次在外聽了一些傳聞，”林清歌想起在外打聽到的魔王确實已經多年不在魔宮的消息，微微低頭，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覺握緊：“師父，你對魔域的魔王怎麽看？”
“魔王？”
聽到這兩個字，沐靈些微迷蒙的酒意瞬間被吓醒了！
“我的小清歌，你可千萬別想不開現在就跟魔王杠上啊！”
“傳聞中魔王修為高強、青面獠牙，不僅殺人如麻，一口一個小孩，更是性情荒淫，尤為喜愛美貌少女——”沐靈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膛：“現在我們誰也不是她的對手，看到魔王一定要遠遠地跑開，可千萬不要不自量力地沖上去，尤其是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
“清歌？”
“我知道了，師父！”喉中的酒似乎變了味道，又苦又澀，林清歌将生了幾條裂紋的酒杯掩進袖裏，目光深深地給沐靈又斟了杯酒：“我們不談魔王。”
月色愈深，沐靈終是醉了。
滿地流光裏，林清歌站起身，将滿嘴嘟囔着“滾開，醜魔王，別碰我……”的沐靈抱起，輕輕地放在了床榻之上——
這麽害怕魔王嗎？
林清歌目光深深地看了沐靈一眼，最終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身。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拖得長長的一條孤影，之前懷抱裏的溫暖仿若是一場錯覺……
真是可惜啊！
我的願望就在眼前，可看樣子，似乎永遠都無法實現了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