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暗城
沐靈覺得是因為即将離開, 自己潛意識背負了極大的心理壓力，所以晚上老是睡不好，總覺得被裹在火爐裏, 明明熱得要命, 但無論沐靈怎麽努力也醒不過來。
幸好沒多久之後，伏魔聯盟出發的時間就到來了。
清旖門負責南面圍剿，和其餘南面出發的門派一起在魔界和人界的交界處彙合, 然後往魔域裏面推進, 一路攻打路上的魔族，再到魔宮前面和另外幾個方位出發的門派彙合。
再次坐上大船的時候沐靈的心情和上一次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沐靈站在船頭仔仔細細地看着清旖門內的每一張臉，暗暗跟每個人告別, 眼淚不自覺盈滿了眼眶……
趙韻詩看着沐靈眼巴巴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好了，這麽多弟子還看着，就出去頂多一兩年, 別搞得生離死別似的——”
然而對上沐靈淚汪汪的眼睛, 趙韻詩一窒, 不由也放緩了聲線：“我們在門內等你們回來……”
沐靈沒有說話。
她垂下頭, 抿緊唇，認認真真地将雙手舉過頭頂, 然後雙膝跪地, 朝着趙韻詩跪了下來——
——三拜大禮，道不盡心中感激。
自從進了山門以來，這是沐靈頭一次慎重地向趙韻詩行大禮。
“這些年承蒙您照顧，沐靈不勝感激。”沐靈擡頭望着趙韻詩，心裏有些難過, 強忍着眼淚。
父母去世了這麽多年，沐靈對于父母早就淡了記憶，這些年來，趙韻詩在沐靈的生命裏擔當了一個亦師亦母的角色，沐靈從心底裏将趙韻詩當成了敬重的長輩。
沐靈舍不得這一切，然而爺爺正在受苦，沐靈不得不回去現代。
看着沐靈鄭重其事的模樣，趙韻詩眼眸裏也有幾分意動，但她這些年冷肅慣了，勾起唇之後卻最終沒有笑出來，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沐靈的肩。
沐靈擠出一個笑，轉身上了大船，大船直上雲霄，帶着沐靈這些年的回憶和不舍，離清旖門越來越遠……
直到清旖門巍峨的山門再也看不見，沐靈才走進了船艙。
沐靈給趙韻詩留了禮物。
兩天之後，小七會将沐靈做好的禮物送給趙韻詩，趙韻詩這些年一心閉關，身上也有許多暗傷，沐靈為她煉制了一些能養護舊傷的丹藥。
趙韻詩身為一派掌門什麽也不缺，除此之外，沐靈也想不出別的報答趙韻詩的法子了。
而至于清旖門的其他人……就竭盡所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吧！
沐靈擡起頭，遙遙望着自己生活了近兩百年的清旖門的方向，抿緊了唇：保全了山門的力量，是自己能為清旖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
沐靈用了小半天時間緩和了自己的情緒，再次出門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
前方正對着沐靈房門的船沿站了一個人，那人白衣勝雪，光憑一個背影便能讓人魂牽夢萦。
沐靈露出一個笑，走到了自己的小弟子面前，和她一起看着風景。
大船破開絢爛的雲層疾馳而過，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天邊缤紛的雲彩，而下方的人界風景萬千：熱鬧的街道，林間的軒陌，巍峨的宮殿，寂靜的廟宇……
饒是已經看過來很多次，沐靈仍是不由自主地看入了神：這是真真切切的人間紅塵煙火，并不是書裏單薄的記載，而所有的生靈也全部都真真切切地存在……
待到沐靈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弟子已經偏過了頭來，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怎麽了？”
沐靈移開了視線，心頭莫名地漏了一拍，沐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剛剛那一剎竟有些不敢對上清歌的視線，清歌那雙漂亮的眸子比起周圍瑰麗的雲層來也絲毫不遜色，而那雙眼眸裏蘊藏着的情感……
沐靈說不清那是什麽情感，但沐靈下意識地不敢去深究。
“沒什麽。”晏琪彎了彎唇：“我只是發現，師父原來生得極為好看。”
甚至這萬千雲霞，人間美景，都不如你一笑來得動人。
“這……這樣嗎？”沐靈沒料到會得到這個回複，明明知道清歌誇的是這具身體，沐靈的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臉紅，或許只是因為清歌實在是太過貌美，平素裏性子又冷清，所以從她嘴中說出來的誇贊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而任何一個女孩子，被頂級大美人誇贊漂亮的時候都會感到竊喜的……
而望着沐靈有些通紅的耳垂，晏琪唇邊笑意加深，心情忽然間變得好了起來。
她其實在這裏等了有一段時間了。
她知道沐靈不高興，或許是從未有這般長時間離開師門，所以沐靈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怏怏。晏琪心中有些妒忌趙韻詩，因為沐靈将對她的不舍表現得十分明顯，但比起妒忌趙韻詩，晏琪更想要沐靈高興起來——她看不得沐靈不高興的模樣。
然而魔王這一生肆意慣了，從來是別人想要讨好她，魔王從未主動去取悅過一個人，所以在沐靈房間外邊踟躇了良久，卻始終下不定決心推開沐靈的房門，心情愈發焦躁……
原來……誇一誇她她就會高興起來嗎？
晏琪看着沐靈閃閃的眼眸，還有因為害羞而變成了粉色的脖頸，想起林清歌記憶裏讓沐靈高興的事情，無聲地抵了抵後槽牙，忽然間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
原本沐靈以為自己離開了清旖門之後半夜做夢的現象會好起來，然而趕路的這幾天裏沐靈卻發現自己的症狀一點兒也沒減輕，仍然每晚都感覺自己似乎睡在火爐之中，而且更讓沐靈覺得困擾的是——她似乎在夢境裏時常聽到了幾聲若有若無的喘息，沐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聽着那幾聲近在咫尺的壓抑喘息的時候總覺得渾身酥酥麻麻，心尖上似乎被什麽撩撥了一下，整個人似乎都軟成了一灘水……
而與此同時，沐靈發現清歌又變了。
沐靈之前一直極有成就感，因為林清歌這樣的絕色大美人是自己送靈石、送典籍、送關懷……一手養出來的，然而或許是傳染了沐靈這個喜歡投喂的習慣，林清歌這段時間似乎有反過來想要養沐靈的架勢。
以前的林清歌也會給沐靈買東西，但是那都是林清歌投沐靈所好買的東西，然而這次出行，明明是嚴肅緊張的伏魔活動，林清歌卻搞得像是郊游一般，沐靈經常看見她白衣翩翩，從船沿禦劍而下，等到她再次追上來時，往往已經給沐靈買了一大堆東西：經過的國家裏的特産，漂亮的衣服首飾，各色化妝品、各色零嘴……
而且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林清歌最近經常用一種讓沐靈臉紅心跳的眼神望着沐靈，被沐靈抓包的時候也不害羞，反而會坦坦蕩蕩地告訴沐靈：“師父，你穿這身裙子真好看。”
“師父，你試試我昨日買的口脂，你膚若凝脂，那口脂襯得你氣色極佳……”
“師父，你梳的這個發髻和昨日一樣漂亮……”
沐靈剛開始聽着林清歌的話覺得心中極為滿足，畢竟人都有虛榮心，被大美女誇贊的感覺真的特別棒，尤其是大美女誇贊你的時候表情還顯得極為真摯。
然而聽久了之後沐靈就開始覺得羞恥，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變得膨脹，而且身為窮慣了的青波峰峰主，沐靈看着林清歌花錢如流水的行為就覺得心疼，清歌生得這麽傾城絕豔，不能再放任她做出這般暴發戶行為，肆無忌憚地揮霍着靈石……
因此，雖然沐靈也覺得林清歌買給自己的東西仍然一如既往地合心意，在林清歌似乎又一次想要外出的時候，沐靈還是拉住了林清歌的衣袖，委婉地開了口：“清歌，為師不缺東西。”
“我知道師父不缺東西，”晏琪看着沐靈渾身上下都是自己置辦的行頭，唇角不自覺地勾起，心中的滿足感竟比屠了一座城市還要高興：“是我想要送給師父，師父這麽好，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一切……”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晏琪眼眸暗了暗：她肯定會比林清歌做得更好！
又來了！
為什麽清歌能這麽自然地說出這麽羞恥的話！
如若不是清歌面對其餘人的時候還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态度，沐靈幾乎懷疑林清歌被人奪了舍。
然而縱然不知道為什麽清歌的性子變來變去，但是沐靈篤定這還是自己一手帶大的清歌。
“清歌，我知道你孝順，”沐靈決定再掙紮一下，拉住了林清歌的衣袖，畢竟是受益者，沐靈說話的底氣也不那麽足，自己也沒發現自己拉着林清歌衣袖的動作就像是小媳婦撒嬌一般：“但以後青波峰還要廣收弟子，要想養大那些孩子，靈石，藥材，法寶缺一不可，還有還有各項庶務往來……”
“師父是怕我養不起你？”沐靈自認為自己說得足夠委婉，卻沒想到林清歌會一語道破，甚至拉住了沐靈的手腕，似笑非笑地望着沐靈。
沐靈下意識一個瑟縮，眼神游移，還來不及想出借口，便見到林清歌往自己手裏塞了個玉珏。
沐靈探了一絲靈力到玉珏裏面，然後表情瞬間變得麻木……
打擾了！
沐靈也沒想到這是五座靈石礦的契書……
這五座靈石礦可以買下一個青波峰了！
打死沐靈也沒想到自己的小弟子真的成了一個大富婆！但是仔細一想卻也不奇怪，沐靈以前從未問過清歌的私産，但依照清歌的聰慧，并不難掙到靈石……
而晏琪看着目光呆滞、似乎受了極大刺激的沐靈，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明顯：
她似乎明白林清歌為什麽那麽喜歡沐靈了！
沐靈真的好可愛，可愛到她恨不能将心掏給她，時時刻刻和她呆在一起，将她揣在懷裏……
這是晏琪一生之中有記憶以來最快活的時光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遠離了那些陰謀詭計，像是一個莽撞而笨拙的人間姑娘，歡喜而熱烈的，傾盡一切想要讨好自己喜歡的姑娘……
而那姑娘現在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沒關系，在不久後的某一日，她必将會來到自己的懷裏。
沐靈接下來幾天一直懷着一種快樂又內疚的心情享受着富婆徒弟的投喂，也因為徒弟這段時間的存在感太強，沐靈甚至都沒時間因為自己即将到來的離別而傷春悲秋，也錯過了某些重要的訊息……
直到十天後飛船降落在了魔界和人間邊界的‘不暗城’。這是衆人約好的地點，南面的伏魔隊伍約好在不暗城會和。
沐靈第一次聽說不暗城的時候以為是一個小城，然而當飛船降落，看着越來越熟悉的景象，沐靈忍不住瞪大了眼！
而這時候，旁邊兩個弟子的讨論聲傳來：“聽聞不暗城以前是一個叫做沐國的小國，以盛産溫泉池子出名，小國國君鬼迷心竅投靠了魔宮，甚至喪心病狂想要将自己的女兒獻給了魔王，可那又怎樣，還不是滅了國……”
沐.被獻給魔王的女兒.靈聽着這些談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著裏并沒有提及沐國的下場，前些年沐靈還會留意沐國的消息，自從林清歌來到青波峰之後，沐靈這些年也沒再留意過，卻沒想到自己兜兜轉轉居然又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沐國尊崇修者，跟許多國家的人一樣供養了修士，沐國滅了，這些修士卻并沒有死，很大可能有人能認出沐靈來。
而沐靈怕什麽便來什麽，飛船剛剛落地，不暗城當地的修士們的邀請函便發了過來——邀請清旖門一行去參加接風宴。
作者有話要說： 晏琪：老房子着了火。
沐靈：裹緊自己的小馬甲瑟瑟發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