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當晚回到家, 江玥已是昏死一般的狀态。
傅鴻與不确定江玥是哭累了睡着的,還是今夜起伏太大,江玥承受不住過重負荷、暈過去的。
他将江玥輕輕地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後, 轉身解了領帶皮帶、甩掉外套進了浴室。
他一連幾天都很上火。
因為調查無進展、抓不到易老狐貍尾巴的事, 他上火;因為江玥背着他、和小同學聊得熱火朝天的事, 他更上火。
可能是操之過急了吧。今晚看見小兔子魂飛魄散的傷心模樣後, 傅鴻與才多多少少地意識到:他做得過分了。
一間房內的兩個人,都被不好的情緒控制着。
在這種壓抑氛圍下, 向來動作利落的傅鴻與,刻意放緩了沖澡的速度, 任由溫水澆頭、沖洗他疲憊的軀體。
聽着淋淋灑灑的水聲, 江玥從半昏睡的狀态蘇醒。
他不想去思考自己身在何地、正處什麽狀态,在視線尚未清晰的時刻, 四處亂摸尋找着手機。
手機的強光讓他的眼睛很不舒服, 本就黏連的眼皮更加睜不開。但他沒有辦法, 眯着眼睛強打精神, 點開微信、找到張俊宇的聊天窗口。
有點諷刺的是, 大約四五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互發表情包、互相祈禱今夜的晚宴能順利安好。
四五個小時之後,江玥再點開這個備注、這個頭像, 已然是另一種心态。
後頸上的穴位還在隐隐作痛,江玥光是舉着手機,就已經覺得手臂酸軟無力。他有千言萬語想說、想解釋, 但又怕說得太多,會繼續讓張俊宇覺得他“高高在上”。
是啊,再說長篇大論的話,完全就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嘛。
——好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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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流幹的淚水又開始不争氣溢出, 江玥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下,顫抖着打下三個字。
[對不起]
對不起,我的好友。
對不起,我已經結束了的中學時光。
就如傅鴻與所說的那樣,已成為附庸、已成為挂件、已成為賞心悅目洋娃娃的他,沒有資格再涉足原來的世界。
那就,都對不起吧。
江玥頹了。
各種意義上的頹了。
“人是好好地活着,但一點精神氣都沒有了。”
不敢在傅鴻與面前說這些話,芳姑只能偷摸拉着陳安說,邊說邊嘆氣。
“小夫人平日裏最愛吃甜食小零嘴了,什麽焦糖布丁、蛋糕小曲奇一類的。可誰想到啊,我昨天去給小夫人收餐時,小夫人竟然一口都沒動!”
陳安是衆多家傭裏,除芳姑之外最熟悉江玥的了。聽芳姑這麽感慨,他也跟着附和。
“是啊。小夫人的飯量減了一半!——可能不止,起碼得有有三分之三!
“本來活潑可愛的小夫人,忽然變成了這樣……我這心裏啊,太難受了。”
“你這話說得……難道我心裏就不難受麽?”
見陳安也一臉頹态,芳姑頗有家長威嚴地擰了把陳安的耳朵,提醒道。
“這話我們私下說說就得了,別把情緒在爺面前表現出來。爺心裏啊,肯定比我們更難受。”
陳安摸摸耳朵,半信半疑:“是嗎?可爺這三天也不去關懷關懷小夫人,自己在書房裏睡的。
“芳姑,您說他們這樣,該不會是要離婚了吧?”
芳姑急忙給了陳安一個力道不重的巴掌,比噤聲手勢:“噓——這話你也敢說!上次沒被馬鞭抽怕是吧?”
陳安急忙捂住嘴。
“罷了罷了。你是去年才來的?一共在傅家做了不到兩年。你不了解爺的性子,正常。”
見周圍沒其他人,芳姑松了口氣,耐心地為陳安解釋。
“爺這個人吧,小時候受複興飯店投毒案的輿論影響太大,所以才會長成如今這般偏執瘋狂的模樣——這是刻在他骨子裏的,沒法輕易改變。
“要他變成溫情柔軟的模樣,有點難,得花很多時間去磨合、去改變。但如果你以為爺真什麽都不懂的話,那就錯了;爺的心思啊,比誰都細、比誰都深。”
作為陪伴了傅鴻與五年時間的老管家,芳姑非常相信傅鴻與的判斷和選擇。
“爺現在的所作所為,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們口頭上說說就算了,別把對小夫人的心疼、哀憐,遷怒到爺身上。”
說陳安接觸傅鴻與的時間太少、不了解傅鴻與為人也好,說陳安只是單純地心疼江玥、看不得小夫人受委屈也罷。
反正呢,陳安沒聽懂芳姑這番話。
陳安壓低聲音,小聲吐槽:“芳姑,我理解你對爺推崇追随的心。确實,爺在商業上的才能和手腕是一級棒!
“可是,你也不能因為傅爺在商業上的牛逼,就否認了他在情感事上的傻——”
陳安忽然舌頭打結,将那個關鍵字眼咽了下去。
芳姑沒好氣地看陳安。
“哎呀,我真是怎麽看爺和小夫人談戀愛、我怎麽別扭!”
陳安越說越真情實感。
“明明一兩句話能說清的事兒,爺非要用缺德的方式惹小夫人不快。
“小夫人也是。日常往爺懷裏鑽的動作多自然、多熟練啊!明明也是願意依賴爺的,偏要藏着掖着。要我說逃跑離家有什麽好?在傅家裏能坐收珠寶鑽石、享盡爺的寵愛,多爽啊!”
“去!”芳姑嫌棄地撇了撇嘴,拿起櫃子上的托盤,往陳安懷裏塞,“你以為小夫人跟你似的?俗氣。”
陳安端着托盤,不滿地辯解:“我也沒說錯啊,爺和小夫人不就是別——”
走廊上忽然傳來噠噠噠的皮鞋走動聲。陳安急忙打住,和芳姑一塊向來人問好。
“傅爺好。”
傅鴻與順勢一瞥,見芳姑和陳安都在樓梯間上堵着,沉聲問。
“沒事做了,幹聊天不幹活?”
“我們在說小夫人呢。”芳姑經驗老道,自然地接過話茬,“小夫人最近睡得不好,精神狀況也不是很行。正好陳安要送茶點上樓,我讓他找廚房做個蜂蜜牛奶、順道兒送上去。”
芳姑這招出得特別好。原本還眉頭緊皺、黑臉散發低氣壓的傅鴻與,在被戳到軟肋後,神色立馬緩和不少。
“每天都送茶點上樓?”
“是的,每天都送。”
“有吃嗎?”
“這……”芳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實話實說,“這幾天都是怎麽端上去的,就怎麽端回來。”
傅鴻與聽了沒作聲。倒是傅鴻與身後的男人,探頭表示驚奇。
“什麽情況?傅總,你家小兔子又開始逆反期了?”
芳姑和陳安這才驚覺,傅爺身後跟着易公子呢!急忙欠身問了個好。
傅鴻與暫時将話題擋下:“一會兒再說。”
他示意芳姑和陳安去忙,領着易勝天進了會客室。
易勝天毫不客氣地坐下,點上煙,開門見山問:“又跟江玥吵架了?”
傅鴻與同樣在點煙,語氣淡漠答:“嗯。這次鬧得挺兇的——比上次還兇。”
“比上次還兇?”易勝天詫異,“你都幹什麽了?”
傅鴻與大致地說了下事情經過。
易勝天确實沒想到,傅鴻與能弄出這麽大、這麽過分的事來。
聽完始末之後,他捏着煙愣了許久,才道:“……确實鬧得夠兇。但不怪江玥,怪你。”
傅鴻與攤手:“怪我?”
“對于江玥這樣的青少年來說,同齡人之間的友誼是非常重要的。看他性格這麽活潑開朗,肯定是吃得開的類型。
“你這樣捉弄江玥、捉弄江玥的好友,你要江玥以後用什麽樣的臉面、面對朋友和同學?”
傅鴻與吞雲吐霧,辯解道:“我可沒有‘捉弄’。我對張氏夠好的了,終版合同上替他們擡了報價;本是要簽三年的合同,這會一口氣續了五年。
“五年時間,張氏光靠給傅悅做落地窗就能安穩度日。”
“江玥知道你這些門道嗎?”易勝天反問,“理解是相互的。他之前很努力地陪你參會、學習商務知識了,你也差不多該反過來、了解了解年輕人的心态。
“小兔子夠可憐了。一天三十四小時活在你的管控下,和同學聊個天都膽戰心驚。”
“膽戰心驚?”傅鴻與冷笑,從鼻子中噴出煙霧,發怒的模樣很是吓人,“他們若是正常來往,用得着膽戰心驚?”
“你用這樣的邏輯要求江玥,江玥可不就得膽戰心驚?好端端地聊個天——可能頻繁了一些、聊天時笑臉多了一些,這就惹你不快了,非說小兔子心謀不軌?
“換做是我,我也心驚啊。”
易勝天說着說着覺得徒勞:傅鴻與太偏執了,思維模式完全不同于常人!
在傅鴻與被占有欲操縱的情況下,和他說解釋再多都是廢話。
“被你這麽一折騰,江玥頹廢了、你就開心了?”
“一半一半吧。”傅鴻與叼着煙,語氣不爽又偏要嘴硬,“至少現在切斷了小東西的‘念想’,他再也不能惦記着他的好同學了。
“就這點而言,我挺開心。”
易勝天啧聲,暗罵:“瘋子啊……”
傅鴻與:“謝謝誇獎?”
“我不是在誇你。我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小兔子可憐,攤上你這麽個未婚夫。”易勝天邊說邊搖頭,“确如江玥所說那般,你毀掉了江玥本應美好的生活。”
傅鴻與沒再反駁,悠悠地吐着煙應和:“毀了……就毀了吧。”
灰狼和白兔可以和諧相處嗎?大自然的弱肉強食法則說:不行。
現實當中,傅鴻與和江玥也用了個人經歷說:很難。
想想傅鴻與的偏執瘋狂、江玥的随性天真,易勝天忽然就覺得,這對冤家戀人的情感難題,是無解。
說到底,灰狼為什麽要強求白兔、白兔又為什麽該忍受一切?
“我一直有個疑惑。從小兔子八月進門到現在,你們一共也就相處了不到半年。這麽短的時間內,你為何會對江玥産生這麽深的感情、這麽強的占有欲?
“傅鴻與,你到底喜歡江玥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祝祖國母親生日快樂,今天也早點更新!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