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貍花

小貍花是最常見的那種黑貍,有着圓圓的腦袋和金棕色的圓眼睛。

它的皮毛有着很健康的光澤,四肢修長有力,躍下來時格外的輕盈。是一只被養育得很好的,身手矯健的小貓咪。

但小貓咪走到一個距離顧長安不遠不近的位置就停了下來。它的尾巴與地面齊平,雙眼瞳孔略微收縮,帶着一點好奇與更多的警惕,擡頭仰望着顧長安。

顧長安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小寶貝?”

小貍花沒有聞他的手,反而退後了一步。

“喵嗚。”小警長從牆頭跳下,沖小貍花叫了一聲。

小貍花尾巴豎高了,也回了一聲“喵喵”,但依然不肯再靠近顧長安了。

通常這種與新貓說明情況的工作都是尺玉在做。但今日顧長安左看右看沒見着尺玉,就喊:“尺玉,來一下。”

于是尺玉的聲音就從衆人的頭頂傳來了。

那只金色的貓球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二樓的屋檐上,正在那兒曬太陽。聽見長安的聲音,就探了個腦袋:“找我做喵?”

顧長安指了指正在和小警長貼貼的小貍花,問它:“這只貍花,什麽時候來的?”

“早來了喵。”尺玉說。

顧長安:“啊?”

“就在你爬樹的時候,它就在樹頂了。”尺玉又說。

顧長安:“……”

可他那時候望了那麽多次樹頂,都沒有看到這只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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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顧長安爬樹,也是一次心血來潮。

他這日起床,聞着樓下早市的香味,便罕有的嘴饞了起來。于是中午也沒有自己做飯,而是帶着白七去竹裏花的酒肆,要了幾蒸籠的灌湯小籠。

灌湯小籠相傳是朱元璋起義攻城時的發明,天下大定後便迅速地傳揚開來。竹裏花學習并飛速改良,讓他的灌湯小籠成了杭州府一絕。

見是顧長安來,小二便貼心地安排了一個好聽說書人講書的座位。而恰好今日說書人,講的便是那孤山貓老爺大戰玉皇老鼠精的故事。

據傳那玉皇老鼠精是個飛揚跋扈的妖怪,仗着自己無人能敵,每月都要玉皇山下的可憐百姓們供奉童男童女。若是百姓不依,它就讓玉皇山傾,西湖水滿。

總之端的是無所顧忌。

百姓們別無他法,便一路哭求上了孤山。

那孤山老虎精原就是個圈着地盤懶得管事的妖怪,可誰讓那觀音座下的貓老爺來了呢?貓老爺一聽,便沖冠一怒,上天遁地與那老鼠精大戰了個七進七出。

降服了老虎精,解救了受害的童子們!

這杭州府百姓不愧是能将萬松書院改叫做梁祝書院的,沒了徐小舉人的引導,他們也已經能編撰新故事了。

貓老爺故事聽多了,就有了免疫力。

他在衆人的叫好聲裏,八風不動的吃完了自己的灌湯小籠。甚至還面不改色地讓小二給他打包了一份。

待回了貓咖,他就拉着白七,說要學爬樹。

顧長安自小被迫安靜,那些跳脫調皮的事情沒幹過一件。可今天聽着故事,他就想試試爬樹。

誰知道……還能爬來一只貓?

小貍花對貓很和善,連對着小白虎都不怎麽害怕。甚至還能主動的去蹭白七。

可它偏偏,就是不肯靠近顧長安。

它能隔着安全距離友善地打招呼,但再不靠近半分。甚至連顧長安制作的充滿了靈氣的貓飯,它也不肯動一下。

最終給小貍花喂飯的工作,只能落在了白七頭上。

“沒辦法,它怎麽都不肯吃我的做的東西。你就受累一下。”顧長安沖白七舉起新的貓碗,“拜托啦?”

白七嗓子一陣發癢,他接過碗,低低的應了一聲。

那小貍花一見換了人,便半點不陌生的埋頭大吃。

“為何抗拒長安?”白七問它。

“因為我的主人。”小貍花說,“我讨厭他。”

“他不認識你的主人。”白七說。

小貍花意味不明地“喵嗚”了一聲,它大口吃完了自己的飯,就湊到了貓貓堆裏去。

小警長今日也在盡職盡責地教導小布偶為貓的基本技巧。

譬如躲藏、譬如爬樹,還譬如……翻牆。

小貍花來了,小布偶就有了兩個老師。雖然它的身軀比兩個老師都大,但也不妨礙它被訓得喵喵嗚嗚。

小貍花初次當老師,也發出了與小警長一般漲了見識的聲音。

怎麽會有這麽笨拙的貓啊!

小貍花百思不得其解:“你這麽笨拙,怎麽保護你的主人?!”

小布偶淚眼汪汪:“姐姐不要潼潼保護的……姐姐保護潼潼!”

“嗷。”小貍花發出一聲類似狗狗的聲音,“是幸運小貓。”

“切。”已經上了樹的小警長冷笑一聲,“被主人害死,算什麽幸運?”

小貍花就仰頭看它:“自願為主人而死,不叫被主人害死。你得分清情況。”

是誰分不清情況?

小警長懶得和這個同類說話了,它從樹上跳到牆頭上,望着臨河的後街裏往來的人。

今日小姑娘沒有來,沒人在它耳朵邊絮絮叨叨地喊“貓貓”說“小神仙”,它突然覺得家裏還怪冷清的。

它不搭話,小布偶就和小貍花滾做了一堆。黑與白湊在一起,像一個不對稱的太極圖。

小布偶舔着喃凮小貍花的毛,很是激動:“你也有主人嗎?”

“有的喵。”小貍花說,“我主人超級無敵好!”

“我主人也是!”小布偶快樂得尾巴都快豎到天上去了。

貓咖裏別的貓都沒有主人,它們不懂姐姐對于潼潼的重要!

“我好想回家哦。”小布偶說,“你想回家嗎?”

小貍花遲疑了一瞬,才說:“想的。我很想念我的主人。”

“那我們一起去找哥哥吧!”小布偶雙眼亮晶晶地,“讓哥哥送我們回家!”

“哥哥?”

“就是長安!”小布偶說,“哥哥也超級超級好的!”

“……”小貍花頓時冷下了眼神,“他不好。我不會找他。”

“你根本就沒靠近過哥哥,就說哥哥不好。”小布偶譴責道,“你根本分不清情況!”

到底是誰分不清情況?

“你根本不懂。”小貍花扔下這話,動作熟練的竄上了樹。

只剩下根本沒有上樹能力的小布偶,一個貓在樹底下。

甜蜜了沒有幾分鐘的黑白喵喵同盟瞬間拆火。

三只貓占據三個地盤,都覺得對方是個腦子不清楚的小貓咪。

尺玉在屋檐上看了出好戲,樂得肚皮大敞地喵喵直叫。等它笑夠了,它才探頭沖樹上喊:“你過來。”

那新來的小貍花猶豫一瞬,還是從樹枝躍上了屋檐:“有事?”

“你是怎麽死的,你還記得吧。”尺玉說。

小貍花瞳孔縮成了針尖,它看着尺玉,警惕的一言不發。

“你既然記得自己的死法,就說明你的魂魄還很清醒。”尺玉說,“我無意強迫你做任何事。你身上的功德,也僅能保護你抵達我眼前。更多的,還需要你自己努力。”

“沒有更多的。”小貍花說。

“哦?”尺玉笑了,“難道你的心願是假的?”

那樣震耳欲聾,響徹整個界域的哀嚎。

若非身有功德,早就在那時候就散了個一幹二淨。

小貍花又安靜了下來。

“你知道的,這裏沒有人對你有惡意。”尺玉說,“包括長安。你的所思所想,只有長安能替你辦到。”

小貍花格外警惕:“我不需要人類去替。”

“随便啦。”尺玉曬着太陽,格外的悠閑,“反正住的久了你就知道了。”

小貍花看着它放心大膽的模樣,嘗試着端坐在了尺玉身邊。

兩只貓并排曬着太陽,好一會兒小貍花才開口問:“他既那麽好,怎麽不送那只蠢貓回自己主人身邊?”

“你在乎這件事?”尺玉說,“如果你在乎,我倒也可以替你問問。你可以自己來聽聽那個人類的答案。”

小貍花沒有吭聲。

它坐在屋檐上,看着眼前的院子。這分明是個很簡單的院落,西邊有一塊小小的草田,上面搭着郁郁蔥蔥的葡萄架子,天氣都轉涼了,也沒見那葡萄結果。

葡萄架下面還有一把竹制的躺椅,上面放着一個坐墊,已經被躺出了貓的形狀。

然後便是東邊自己爬過的這顆大樹。除此之外,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可小貍花看着,卻總有一種流水潺潺草木郁郁的感覺。

這裏好奇怪啊。它想,更遠處分明看得見鱗次栉比的房屋與行色匆匆的人們,還看得見川流不息的河與那河上的船家。可卻又覺得他們隔着幾個世界,隔得千遠萬遠。

它只能看到,卻永遠無法靠近。

秋日的風卷了過來,帶了些糖果的甜香。

小貍花突然站起身,一步自二樓躍下,站在前往正廳的圓形大門門口,仰頭看着尺玉。

“好吧好吧。”尺玉跟着跳了下來,随即就咪咪嗚嗚地喊:“長安長安~”

顧長安窩在吧臺後的逍遙椅裏,聽着萬界互聯裏的動靜昏昏欲睡。

見尺玉找自己,就迷迷糊糊伸出手,等着尺玉落到自己懷裏:“怎麽了?又有什麽想吃的了?”

“我是那樣的饞貓貓嗎?”尺玉問,“饞的明明是長安自己!”

顧長安就閉着眼笑:“我問了竹掌櫃他那灌湯小籠的制作辦法,看來尺玉是不想吃的。”

尺玉當即咪嗚咪嗚了起來。它将頭埋在顧長安的肩窩裏蹭了好半天,才問:“長安,你為什麽不送潼潼回家啊?”

顧長安睜開眼,他先觀察了一下室內。

白七在臨窗那一側,手中拿着一卷書正看着。小白虎在他身旁,卧趴在沙發上睡覺。小警長與小布偶都沒見到,唯有那只新來的小貍花坐在不遠處的院門口。

沒有小布偶,顧長安就誠實地說:“我确實不太想送潼潼回家。”

“為什麽喵?”

顧長安摸着尺玉,斟酌了一會兒才說:“我小時候心髒很不好,很多事情不能幹,很多食物也不能吃。我家裏人很緊張,也有些保護欲過度。說來你別笑話,我至今也沒喝過濃茶與咖啡。”

他說着,自己笑了笑,才接着說:“我那時候不懂,在家裏哭鬧。可即便如此,我家長輩也依然沒有讓步。那些我不能幹的事,不能吃的食物,不管我怎麽鬧,也都不能碰。等我長大了我才明白,他們在堅持什麽。”

“尺玉。對于人類來說,放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我們只需要睜只眼閉只眼,就能甩脫很多責任。但負責任的長輩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我始終認為,所謂的把選擇權交給孩子,交出的并不是選擇權,而是作為長輩、作為父母的責任心。”顧長安說,“孩子什麽都不懂,他只知道一時的快樂,不知曉選擇的後果。父母放開手讓孩子選,以後承擔後果時,也就自然能說‘這是你選的,和我們沒關系’。教養一個生命,不應該這樣。”

“在我明知潼潼的姐姐不夠負責任的時候,我做不到再把潼潼交還給她。縱着潼潼的心願,将潼潼推到一個不知後果的危險境地,我做不到這樣。”顧長安低聲說。

“即便它會怨你?”

“即便它會怨我。”顧長安笑了,“每一個負責的家長,在最初的時候,不都已經做好了被孩子怨恨的準備嗎?”

尺玉有些高興,它蹭着顧長安的下巴,尾巴不受控制地豎了起來。

好一會兒,它才從顧長安懷裏下來,昂首闊步走到小貍花身邊,得意道:“喵嗷!”

小貍花看着那小小的貓團子,面無表情地“喵”了一聲。

于是尺玉就更得意了,它甩着尾巴從小貍花身邊走過,快樂地沖向生靈草田邊上的躺椅,在坐墊上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排好了。

小貍花看了它一眼,又轉過頭凝視着顧長安。

顧長安無所謂被貓貓看,他在吧臺後翻箱倒櫃了好一會兒,才從角落裏翻出了一包速溶咖啡。

他抓着咖啡站起身,從吧臺上探着身子喊白七:“白七爺,你喝過咖啡嗎?”

老虎精白先生果然也搖了搖頭。

于是顧長安舉着速溶咖啡,笑容燦爛地說:“我們今天來嘗嘗咖啡吧!”

作者有話說:

家裏小貓前幾天就開始流口水,一開始帶去看醫生,說是換季着涼,給開了益生素。

但是小貓吃了兩天不僅沒好轉,而且開始不吃飯。我着急去咨詢br,br說着涼根本不會引起這些問題,讓我趕緊帶去檢查,換個醫生。

然後昨天就緊急送醫了。

小貓咪一級脫水,中度炎症,淋巴腫大。但是找不到流口水的原因。懷疑是因為之前的真菌感染,外部藥物導致的刺激。

昨天輸了四組藥,今天留觀。

這幾天字數都比較少,等我有閑了,再多寫一點。

麽麽大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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