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風雪夜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些,出了城門,風雪就更大了點。
疾風刮得油紙傘直往後仰,陳錄努力抓着傘,迎風往家裏去。他的新棉衣也抵擋不了這麽大的風,沒一會兒四肢就被凍得發僵了。
所幸家中距離不遠,他用傘抵風,在風雪夜裏慢慢挪。
“陳大郎!”身後慢慢走來一輛驢車,“上車,我順道捎你回去!”
來人是那裏長家的大兒子,是在城內做行商的。
“牛叔——”陳錄喊了一句,等牛車靠近,就被人一把拽上了車。
“這大冷天的,你一個娃娃瞎跑什麽!”牛叔啐了口氣,“明兒要是風雪不停,你也別進城了,老老實實在家呆着去!”
“哎。”陳錄笑着應了一聲。他在随身的書包裏掏了掏,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塊貓爪餅幹,說:“牛叔,給你這個。貓老爺給我的。”
“哎喲。”牛叔一愣,“哪能得這麽好的謝禮呢!”搭個順風車罷了。可到底還是沒舍得拒絕,他把餅幹收進懷裏,道:“大郎坐穩了啊,叔保準把你安穩送家去。”
風雪依然很大,但兩個人依偎着,卻沒那麽冷了。
陳錄家近,沒走多久,就見到了家裏的暖光。
“這狗天氣,可算到了。”牛叔松了口氣,“你腳下小心些啊。看着點路。”
城外的積雪更厚一些,陳錄一跳下去,就被積雪沒過了腳踝。他人小身細,牛叔見狀連忙也跟着下了車:“你別急,我送你一段。”
路已經沒多遠了,兩人沒走多久,就在門口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那人影一直立在風雪裏,一動不動。
“哎,你娘親還……”牛叔說着說着就住了嘴。
不對勁,那人看着可不像是陳錄的娘親。個頭高了,身形也胖了。牛叔眯了迷眼睛,警惕地将陳錄往自己身邊一拉:“什麽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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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緩緩轉過身,卻是隔壁嬸子的大兒子。他悶不吭聲的不知在陳錄家門口呆了多久,頭上肩上都是風雪,一張臉凍得都紫了。
牛叔眯着眼,感覺不太對:“伯田啊,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叫伯田的也眯着眼,手裏拿着根人高的鋤頭:“我這不是,在等陳錄嗎。”
牛叔趕緊把陳錄完自己身後藏:“你等陳大郎做什麽?”
“這麽大的雪,他肯定得歸家瞧瞧吧。”伯田慢吞吞地說,“我守在這裏,好廢了他的手啊。”
他說得慢條斯理,連聲音都沒什麽起伏。卻陰恻恻的比這大雪天的風還要令人發寒。
“陳錄。”他喊,“有膽子欺負我娘,沒膽子自己來見我啊。”
“我欺負你娘?”陳錄氣笑了,“你怎麽不想想你娘做了什麽!”
“我不管我娘做了什麽。”伯田平靜地說,“你敢欺負我娘,我就敢廢了你的手。”
伯田想到回家時娘親的哭臉,心道,陳錄一個讀書人,直接殺了也沒什麽意思。不若廢了那雙手,看他慢慢被生活折磨死。
“伯田你別瞎搞啊。”牛叔吓得聲音都大了,“京裏的貴人可剛到府城!那錦衣衛可遍布得到處都是,你這時候惹事別把你自個兒搭進去!”
“我廢他的手,怎麽會搭我自己進去呢?”伯田好奇道。他可是問過其他讀書人的,這和殺人不一樣,刑罰輕微得很。
他太平靜了,平靜得讓牛叔都毛骨悚熱。
在這個不合時宜的風雪夜裏,牛叔甚至遲鈍地想起了幾年錢的流言。當時有流民說,伯田那一家子能完好無損的到了杭州府,都是因為一路上都幹着賊人的活。
那賊人攔山開路,搶過路行商。伯田他們沒那麽大膽子,就搶同行的流民。
牛叔聲音發顫,只能強調道:“你別亂來啊伯田。”
“不亂來。”伯田冷靜地說,“你讓開,把陳錄給我。”
牛叔咬着牙,緊緊抓着陳錄,到底沒能讓開。
他是裏長家的兒子,他就不信伯田能把他怎麽樣!
伯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然後拿着鋤頭的手動了動,拔腿朝牛叔走來。
“喵嗷~”
天上突然傳來一聲貓叫。
那叫聲細細的,在這黑漆漆的夜裏,顯得有些陰森森。
牛叔和陳錄心中卻是一松:“貓老爺!”
“怎麽,都堵在門口不進門,在這裏做什麽呢?”随着貓叫,顧長安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伯田腳步一頓,他冷靜的臉終于變了色,有些驚惶地四下尋找。
“在找我嗎?”那聲音突然響在伯田耳畔。
伯田猛一回頭,可背後空空蕩蕩,只有風雪不斷。
他後背汗毛倒豎,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你是……什麽人!”
“區區貓咖小老板罷了。”顧長安笑道,“風雪這麽大,還不回家嗎?阿錄——”
“啊,哦!”陳錄連忙道,“老爺!”
“回家去。”顧長安說。
陳錄看了牛叔一眼,牛叔連忙去推他:“歸家,歸家去!”
他一邊說,一邊護着陳錄繞過伯田。
伯田心裏恐慌,卻又燃起了憤怒。這些年還沒人這樣下過他的臉面!
他咬咬牙還想抓陳錄,空中突然閃過一道紫光,那看不見的貓老爺又問:“怎麽?你還不想回去嗎。”
那紫光刺得伯田雙眼生疼。他不由得閉眼,心中不停想:馭使雷電,難道還真是仙童?
“天寒地凍的,都回去吧。”
那貓老爺聲音輕飄飄地:“否則……風雪可不容情啊。”
似乎是響應他的呼喚,話音一落,那風陡然大了起來。雪被吹成了卷,打着圈的往人身上撞。風聲呼呼,刮得人面上生疼。
這場景看得人心慌不已。
牛叔眼見着陳錄進屋了,連忙道:“我回了,我也回了啊。伯田,走,跟叔歸家去。”
他大着膽子又去拉伯田。
伯田腳下似生了根,動也不動。
“還不想走嗎。”那輕飄飄地聲音又響在了耳畔。猶如螞蟻順着耳道鑽入,咬得伯田心裏又疼又癢。
“伯田!”牛叔喝道,用力一拉。
這次終于拉動了這高壯漢子。
伯田被牛叔拉着,慢慢離開了陳錄家門口。
顧長安看着萬界互聯裏的畫面,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大雪天堵門,不是有新仇,就是有舊怨。他還真怕這一招吓唬不退對方。幸好,還有人能把他拉走。
他想了想,指揮鏡頭停在了陳錄家屋檐下,遠程設好警報系統,才放心地回了二樓。
一夜風雪不息,直到第二日晨間才停下。
一睜眼,雪就在院子裏堆了小腿高。一時間整個杭州府都忙着除雪,連書院都停了課。
除了家門口的積雪,農人們還要忙着田野裏的除雪防凍,一些口角恩怨似乎被這場雪徹底壓在了腦後。所有人都忙碌着,再無人提起。
河坊街內,大雪停了早市。杭州前衛的兵吏們跟着府衙的官吏們,拿着大掃帚在街上鏟雪。
各個鋪子留守的小二們也拿着掃帚加入了進去。
顧長安毫無除雪經驗,也不敢亂給除雪劑。只能給自動販賣機加入了臨時的人臉識別白名單,又調高了蜂蜜檸檬茶的溫度,請辛苦除雪的人們暖暖身子。
廚房裏的砂鍋發出了“噗噗”聲,白色的泡沫從鍋蓋的邊緣溢出,顧長安連忙關小了火。
他揭蓋看了看,登時甜甜的奶香就鋪滿了整個貓咖。
“喵嗚!”尺玉第一時間沖了過來,“是好吃的香味!”
“今早喝甜粥。”顧長安說,“快好啦,再焖一下就能吃了。”他說着,轉身從冰箱裏找出了玫瑰花瓣。
那是可食用的玫瑰花,取出一朵将花瓣切成碎末,只等牛奶粥出鍋,再撒上一些花瓣,一碗香甜軟糯又帶着花香的牛奶粥就做好了。
尺玉看着顧長安切花,格外地好奇。它毛絨絨的爪爪開合着不停地抓地,已經有些等不了了。
正要催促,卻聽背後傳來一聲小小的“咕嚕”聲。
金色的貓貓頭轉過去,恰巧對上一個黑色虎斑紋的貓貓頭。
“你做什麽喵!”尺玉不滿道。
小貍花低着頭,連它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想做什麽,只是說:“我夢到主人啦。”
尺玉歪了歪頭:“嗚喵?”
小貍花在它身邊趴了下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夢裏主人還是那個很健康的主人,她抱着自己在看電視。小小的黑貍花趴在主人懷裏,舒服得自打呼嚕。
不知過了多久,主人撫摸它的手停了下來。
它聽見主人對它說:“寶貝兒你要知道,像幫助過你的人尋求幫助,你才能更容易得到幫助。”
小貍花不太明白。
它端坐在地,帶着紋路的小爪子像沒剝殼的山竹,緊緊的并排着,黑色的尾巴拍打着地面,發出了輕微的“啪啪”聲。
尺玉也不催它,只說:“喝奶粥喵。”
小貍花嗚咽了一聲,突然問:“他昨天……為什麽又要幫那個人?”
“沒有為什麽。”尺玉說,“想幫就幫啦。”
想幫……就幫嗎?
小貍花擡起頭,去看顧長安。
顧長安正在盛飯,他給貓咪們準備的飯總是不太一樣的。
他會注意不給貓貓們吃各種味道的作料,還會注意不給貓貓們太燙的食物。即便貓咖裏的貓們都只需要靈氣。
小貍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很溫柔的人。
可是,他能幫我嗎?
小貍花想。
念頭轉過,卻見顧長安動作一頓。他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轉頭看向小貍花,輕聲問:“小寶貝兒,你在和我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