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糖果
其實這是顧九枝第一次抱別人,以往,她只和母親們擁抱過。
而抱着江潮和抱着母親,感覺是截然不同的。江潮太瘦了,又還沒怎麽發育,抱着江潮,就像抱着個硬板子,顧九枝的手硌得慌,剛剛發育至有點鼓脹的......胸脯,也硌得慌。
但同時,女孩子身上清爽的氣味又令顧九枝有些說不清楚的喜歡。
那是初雪一般凜冽的氣味,不像是牙膏的味道,也不像任何一種沐浴露,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來的,總不可能是體香吧。
但是這股凜冽,确實很襯江潮。
至于江潮,江潮什麽都沒從顧九枝身上聞到,她只感覺到柔軟、不可思議的柔軟,在這個懷抱裏,就像在棉花糖裏,觸感被放大到極致,于是其他的感覺便消退了,即使顧九枝身上有着橙子味沐浴露的味道,她此刻也聞不到。
好軟。
她暈暈乎乎地想。
“你以後不要再跟人打架了。”
雖然是抱住了,但顧九枝還顧忌着江潮的傷,因此只是将手虛虛搭在女孩子削瘦如刀背的肩膀上,而江潮沒有推開她,顯得特別乖巧,顧九枝便忍不住勸了句。
許是那懷抱太過軟和的關系,當顧九枝跟她說“你不要再跟人打架了”時,江潮心中也沒生出反感與不耐,她甚至有種想要答應的沖動。
但......不行的。她做不到。
江潮輕輕推開了顧九枝,猶豫很久,才開口:“我控制不住,而且,我需要跟他們打架,那是一種發洩。”
顧九枝:“怎麽會控制不住呢?還有,什麽發洩?你又不是Alpha。除了那些精力無處發洩的Alpha,也沒人喜歡打架吧?”
學校裏打架鬥毆的事情常有,幾乎每星期都會有學生躺進醫務室,但那些幾乎都是Alpha,新生的Alpha控制不住自己,也許聞到別人的信息素都要打上一場,甚至就連Omega,在面對過于濃郁的同類信息素時,也會出現這種控制不住的情況,進而發展成流血事件。可是江潮明明還沒分化,為什麽也會這樣?
“其實,我正在分化......我一直在分化。你就當我也是Alpha吧。”
江潮說的是實話。很小的時候,她就隐約發現了自己的不同,比同齡人大的食量、被打之後能很快愈合的傷口,以及時常會生出的,想要破壞什麽的暴躁感。
她去檢查過,結論是她患有信息素紊亂症,她的腺體,很早就開始發育了,信息素也早就有了,只是因為腺體沒發育成熟的關系不會外洩,但會一直在她身體裏循環,影響着她。她可以說是一直在分化,只是不知道徹底分化的那一天什麽時候會來到,簡單來說,她時刻處在分化期,只等質變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她需要時時壓抑信息素紊亂帶給她的暴躁沖動,與之相對的,是她會獲得類似于分化者的能力。
這也是她能跟那些Alpha打得有來有往的原因。
這是種很罕見的病症,患病人群只占總人口的0.5%-0.65%,但因為并非絕症,沒有掀起多大關注,只有一部分人在研究這個。
因為患有信息素紊亂症的人,能在分化時,自主選擇自己的分化方向,也就是說,他們可以自行決定成為A、O還是B,這是其他人都做不到的。
研究這一病症的人,想要從中破解分化的密碼,但迄今為止,實驗也還停留在初級階段,只研發出抑制信息素紊亂的藥劑,以免信息素紊亂到一定程度,讓患者陷入瘋狂。江潮櫃子裏那些顧九枝不認識的藥,就是這種抑制劑。它們很貴,貴到江潮一度需要去打.黑拳才能賺到足夠的錢去購買。
很多人喜歡血腥暴力,尤其是錢多到沒處花、日子又無聊的富人們,因為他們的暴力需求,地下黑拳應運而生。而比起看分化者打,未分化者和分化者之間的戰鬥總是更吸引人,所以江潮每次打上一場,都能賺很多。但那些錢,她都拿去買藥了,所以她還是很窮。
窮到就像顧九枝看到的那樣,她連一個像樣的葷菜都吃不起。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顧九枝總是會給她吃肉,很多很多的肉。
其實如果江潮拼命去打的話,也早就能衣食無憂了,但她只賺買藥的錢,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一直好運下去,地下拳場上,是有人死掉的。
而江潮不想死掉,她就是不願面對信息素紊亂帶來的瘋狂,不想變成瘋子死去,才铤而走險的,不會本末倒置。
她背上的這個傷,就是在拳場受的,學校裏還沒人能把她打成這樣。顧九枝不知道,還以為她只是尋常和人打架,江潮也不想吓到顧九枝。
“哪有人一直在分化的?”
好學生顧九枝的生物也學得極好,有關于分化的知識說,人們普遍在十五歲至十八歲産生分化,那是一個只持續兩三天的過程,人們完全分化成Alpha、Omega或Beta,而A、O的腺體在這個階段也發育成熟,信息素顯現,而等信息素穩定下來,便能測出層級。
分化是個迅捷的事情,至少顧九枝從沒聽說過,有人一直在分化的,所以江潮一說,她便下意識地否認了。
她有點無奈:“讓你不好好學習,連最基本的生物知識都不知道。”
江潮:“......”
其實信息素紊亂這件事,是江潮的秘密,她從沒告訴別人,這次好不容易對顧九枝坦白一次,顧九枝卻不相信。
江潮轉過身,趴在枕頭上,看樣子是要睡了,顧九枝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先是把藥放回江潮櫃子裏,然後關了燈。
明天是星期天,如果不關燈的話,宿舍的确是會自動熄燈,但早上六點燈就會亮了,明亮的白熾燈很容易将人晃醒,而顧九枝又屬于那種一醒來就睡不着的。
每到周末,顧九枝就會想要賴床,所以總是很自覺去關燈。
原以為今晚就這樣過去了,但是沒多久,顧九枝便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正巧看到黑夜之中,有個不老實的傷員爬下了床。
她原以為江潮是去解手,但江潮卻打開了門,往外邊去了,她頓時沒了睡意,也跟了出去。
一出去,就聞到一股煙味。趴在欄杆上抽煙的女孩子聽到動靜,回頭望向她,手中的煙往下壓了壓:“我吵到你了?”
其實江潮已經足夠小聲了,奈何顧九枝眠淺,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她。
顧九枝看着黑暗中的那點火光,心中騰地冒起火星:“傷成這樣還抽煙!”
江潮:“傷口疼才抽的,止疼。”
其實以前,江潮是不抽煙的,這不經濟,但後來有一次她被打得直接進醫院,鄰床有個混社會的大姐,看她實在難受,教了她抽煙。
其實止疼不止疼的不知道,但确實可以分散注意力,江潮就每次疼起來都抽點,心裏面暴躁也抽,總之是依賴起來。
“止疼?”
顧九枝的語氣,顯見地猶豫起來。江潮點點頭,平靜道:“能分散注意力吧。”
顧九枝定定看着她,忽然伸手,拿走了那根燃到一半的煙:“你等我一下。”
江潮也不生氣,看她進了宿舍,沒一會兒又轉出來:“張嘴。”
江潮歪頭,如她所願張了張嘴,然後,嘴裏被顧九枝塞進一顆硬硬的東西,甜的,是一顆水果糖。
“如果是要分散注意力的話,糖也可以吧?”
嘴裏甜滋滋的,江潮感受了一下,猶豫着點點頭。
顧九枝明顯松了口氣,也拆開一顆糖放嘴裏,兩人趴在欄杆上,一齊看向頭頂的星空。
今夜星光燦爛。
突然,顧九枝道:“江潮,我有很多很多的糖。”
“所以呢?”
“所以,戒煙吧。”
江潮一怔,轉頭看向顧九枝,漫天耀眼的星子下,那女孩伸出手來,手心裏,是許多顆五彩斑斓的糖果。
就像天上的星子一般,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