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煙花燦爛 神佛不要她遺憾
臨近十一點的除夕夜, 外面鞭炮已經響過了幾輪,有人在放煙花,玻璃窗戶上一閃一閃的。
滿世界都是熱鬧的轟隆聲響, 白芷捂住半邊耳朵, 對手機那頭說:“不是,是單給你發的。”
“不直接打電話?”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 又帶了點風聲,入耳有一點薄紗似的癢。
白芷手掌心按在耳朵揉了下, 解釋到:“怕打擾你。”
他沉默了下:“我之前說過,不打擾。”
這個問題糾結下去沒什麽意思, 白芷換了個話題:“你今天怎麽過的呀?在月迷津渡,還是”
她不了解他的家庭,也從未聽他提起過, 就連之前沈思言家舉辦的晚宴,也沒見他家裏有人去。
“在家, 不在月迷津渡。”他倒也沒太忌諱這個話題, 只是也沒打算細說,“在幹嘛呢?”
“在看春晚呀,你聽。”白芷走近電視機,把手機湊上去, “聽見了嗎?”
傅玄西等了好一會兒才叫她:“白芷。”
“嗯?”
“我不是聾子。”
白芷:“”
那麽回想一下, 好像還真的把他當成了聾子,湊那麽近,應該吵到他耳朵了。
她起身轉開話題:“你們家放煙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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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聲音一瞬變得熱鬧些, 鞭炮聲響比之前更明顯,跟這邊的有些重合。
他說:“放了,要看麽?”
白芷取下門栓, 木門打開一道縫,冷空氣飕飕地鑽進來,吹得人臉像有刀片在劃。
細雪像梨花花瓣似的被風刮着亂舞,她擡頭往天上看,這片黑色夜空已經被絢爛煙花點亮,美不勝收。
“我在看呢。”她說。
“不一樣。”他似乎在抽煙,呼出煙霧的時候電流傳來嗡嗡嗡的不穩定響聲,“要看我們家的麽?”
我們。
白芷一瞬心動,唇角彎起來:“好啊,要打視頻嗎?”
那頭頓了頓:“我打給你。”
傅玄西回到了傅家,這個他二十歲後就很少回來的家。
每一年,也就只有像這樣團聚的日子,他才會主動回到這裏。
此刻傅家的傭人們正在燃放堆滿院子角落的煙花,很多箱,能一直放到跨年鐘聲響。
孫姨是這個家裏多年的傭人了,看着傅玄西長大的,這會兒見他穿着薄薄的黑色大衣立在外頭院子,給他拿了件羽絨外套。
傅玄西說了謝謝,羽絨外套松松地披在肩上,撥了視頻電話過去。
似乎那邊的人一直在等,剛通了就被接聽,屏幕上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
看起來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半幹,穿着厚厚的毛絨睡衣。
“傅玄西。”她仰着笑臉喊他,比在他身邊時多了些自由,變得很生動,“新年快樂!”
然後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指節合起來,比了個心。
她站在江南古鎮小巷的院子裏,只沿着院牆擺了些花盆,角落用竹竿搭了晾衣服的架子。
除此之外,再沒什麽別的東西,顯得很空曠。
漫天雪花從天而落,空曠的院子裏只有她一個人。
小小的,孤苦伶仃,卻對着他笑。
他想起那天晚上去臨大,車停在路邊,他問她要不要來找他,她轉頭就走,沒幾步又轉回來,可憐巴巴地伸出一雙手——
“好冷啊,你看我手都凍紅了,能在你車上吹吹暖氣嗎?”
倔強又可憐的模樣,叫人心軟的語氣。
傅玄西掐了煙,把鏡頭轉過去對着煙花滿天的夜空,眼睛卻看着屏幕裏的她,輕聲問:“不冷麽?”
“不冷——”她的聲音特意加大了,卻依舊被煙花聲音掩蓋大半。
但也沒人在意這個點。
她擡頭看着他這邊天空炸裂的燦爛煙花,杏眸亮若星辰。
傅玄西最喜歡看她這樣的眼神,無憂無慮,單純至極。
連他自己也沒察覺,那雙總是厭倦的眼在這一刻變得像包容星辰的宇宙一樣浩瀚溫柔。
最後她說:“你們家的煙花真好看,比我們這邊的好看多了。”
又說:“但是,我”
屏幕裏小姑娘深呼吸兩口氣:“但是我更想看的是你。”
聲音漸漸弱下去:“你能把鏡頭轉回去嗎?”
白芷并沒如願看到傅玄西轉過鏡頭,他說那樣很傻,然後挂了電話。
手機裏傳來的煙花綻放聲突兀地中斷,世界是巨大的空虛和寧靜,如潮水漫天将人席卷。
失落麽,在所難免。
她後悔了,不該那樣膽大地說想看他。
更覺得遺憾,手機右上角顯示時間23:15分,她沒辦法聽着他的聲音跨年了。
電視機還開着,春晚已經進入了重播,白芷回到客廳,重新往爐子裏加了炭,坐着慢慢剝一顆橙子。
橙子皮碎成一小條一小條的,落進火裏,蹦出一點火星子。
被炭火炙烤着,清冽的橙香味帶了點軟趴趴的煙熏甜香味,橙黃色的表皮也漸漸變成了更深的顏色。
冷香變暖香。
她低頭看着,莫名好奇,到底是熱怕冷還是冷怕熱。
白芷一直守到淩晨五點,外面有人起來放鞭炮,她的那點兒困意一下被吓沒了,起身去做早飯。
大年初一清早她們家習慣吃湯團,芝麻餡和花生餡的,求個圓滿甜蜜的好兆頭。
飯後照例要和鄰居們一起去鐘鳴寺上香祈福,阿婆不方便走那麽遠,留在家裏等她。
天氣真是奇怪,昨天下了那麽久的雪,今天卻又晴了,出門時已經隐約看見太陽東出,天是一片很淺淡的藍。
白芷背着自己的小雙肩包出門,對坐在門口的阿婆揮揮手:“我中午之前就回來。”
她将院門掩上,去隔壁叫周姨。
周姨提着幾大袋東西,看樣子是要去串門,笑着說:“我今天要回趟娘家,你和你瑞哥哥去吧。”
說完轉頭朝屋子裏喊:“阿瑞,阿芷妹妹來了。”
蘇澤瑞提着個袋子走到了她面前,“走吧。”
白芷點頭,跟他并肩而行,随口道:“你提了什麽啊?”
蘇澤瑞把袋子打開給她看,笑得有些無奈:“我媽,非要叫我帶上,一些水果點心,還有紙巾。”
每年的大年初一都是鐘鳴寺香火最旺的時候。
這一片最靈驗的寺廟就是鐘鳴寺,每一年大年初一的頭柱香聽說是最好的,很多達官貴人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排隊,只為了點這頭一炷香。
白芷和蘇澤瑞到的時候山腳到山頂都已經人山人海,太陽完全露了面,日光鼎盛,如同金色佛光,普度衆生。
一共1000階臺階,白芷爬到一半,蘇澤瑞叫她停下休息,打開袋子問她要水果點心還是紙巾。
白芷自己的背包裏也有,但蘇澤瑞已經遞到她跟前了,她就要了紙巾擦汗。
爬到山頂時,遠處吹來清冷的風,鐘鳴寺的香火氣息叫人覺得心靜。
鐘鳴寺不同大殿裏供奉了不同的神佛,有人求財,有人求姻緣,有人求平安。
白芷求了平安。
不敢太貪心,怕惹神佛不愉。
才中午,周姨已經回來了,系着圍裙站門口喊剛從鐘鳴寺回來的白芷:“中午來吃飯啊。”
往常他們兩家過年也都會這樣聚餐,白芷想了想,也沒什麽不妥,點頭答應。
回去把阿婆扶過去周姨家坐着,脫了羽絨外套去廚房幫忙。
周姨揚聲喊蘇澤瑞:“阿瑞,你怎麽還閑着?你阿芷妹妹都來幫忙了!哪有讓客人——”
話音未落,蘇澤瑞拿着兩條圍裙進來,一條遞給白芷:“要不要這個?”
白芷接了說謝謝,沒多想別的,周姨倒是一臉笑意:“還算你懂點事。”
蘇澤瑞有些無奈:“媽,你能不能——”
“行行行,知道你煩我,我出去,我出去洗菜,行了吧?”周姨端着菜籃子出去,“你廚藝也好,今天中午就你來下廚吧。”
這頓午飯白芷吃得有些煎熬。
飯桌上不止他們兩家人,還有蘇家的其他親戚,紛紛打趣他們說很般配。
蘇澤瑞替她解圍,說:“阿芷還小呢,別這樣開玩笑。”
反而引來大家更暧昧的起哄。
坦白講,她很喜歡蘇澤瑞這個哥哥,畢竟從小他就會護着她,但那真的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好不容易陪着笑臉結束了一頓午飯,周姨喊蘇澤瑞陪她去逛街:“阿芷這麽久沒回來,你帶她逛逛去。”
如果白芷強硬一點,也不怕撕破臉皮,冒着從此背上“白眼狼”的稱號,以及阿婆沒有人照顧的風險,是能拒絕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帶着腳鐐行走的人,一步一響,一步一想。
她不願想,卻不得不想。
蘇澤瑞領了母上大人的命陪白芷逛街,沒再提袋子,只挎了個胸包。
他上個月才滿25歲,又時常在學校裏跟一群十幾歲的中學生打交道,很有少年氣。
“你別把大家的話往心裏去。”蘇澤瑞笑着安撫她,“家長都這樣,往心裏去難受的是自己。”
新年是江南小鎮的旅游旺季,游客熙攘了每一條街,廊檐下照花燈,空氣裏浮散香甜氣息。
白芷陷在人頭攢動的小海棠橋上,接到了傅玄西的電話。
那時候周遭一片熱鬧,電話裏他的聲音清淩淩的,像春風拂玉。
他說:“春塘古鎮擠到進不去,要麽你出來。”
她呆了傻了,愣在橋上被人擠得往一旁歪了下。
離開鐘鳴寺的時候,她回頭看着慈悲的佛,腦海裏有個東西一閃而過——
昨晚沒有好好看看他真是遺憾。
好像被神佛聽見了。
神佛不要她遺憾。
那頭的聲音又重新響起來:“昨天晚上,是誰說,把鏡頭轉過去,想要看看我?”
“現在連來接我一下都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