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試煉之間給予的考核看似簡單，但評分标準十分嚴苛，畢竟它是為了篩選合格的天使而存在的。

天使，身為善良和正義的化身，他們是審判者，是拯救者。

他們的職責是審判罪惡、拯救世人，同時，救贖有罪之人。

所以，無論何時，他們都必須嚴格要求自己。

時魅的表現，大天使長米迦勒都看在眼裏。

比起天性邪惡的惡魔，她更像是一個善良無害的人類幼崽。

可這樣的她是通不過試煉之間的。

因為她太容易被欺騙、被利用，然後一步步誤入歧途。

可即便如此，米佳樂依然堅定地回答了他：“我相信她。”

“是麽？”大天使長米迦勒不置可否，心裏只當是時魅的魅術對米佳樂的影響尚未完全消失。

在他看來，一只魅魔想通過連聖人都不一定能通過的天使考核簡直是天方夜譚。

此時此刻，巨大的水鏡裏，時魅正抱膝坐在某個牆角下沉思。

剛才發生的事似乎對她産生了不小的沖擊，她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是對自己的三觀産生了懷疑，還是在為沒能阻止那些人而煩惱。

就在這時，一個披着黑色長袍的人靠近了她。

時魅愣愣地擡頭，只見黑袍裏伸出一只瘦骨如柴的手，手裏拿着一顆明亮的水晶球，即便在白天也散發着璀璨的光。

緊接着，這只手的主人發出了一個蒼老的，但能辨認出是女性的聲音：“我感覺到你在迷茫。”

“迷茫？”時魅重複了一遍，像是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迷茫。

“你對什麽感到了迷茫？是對自己的未來，還是對這個世界？”披着黑色長袍，手裏拿着一顆水晶球的老婦人用她蒼老的嗓音問。

時魅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我在想，我已經沒有錢了，等會兒要是又餓了該怎麽辦？”

老婦人：“……”

米迦勒：“……”

米佳樂：“……”

評定表上的第四條內容是“遇到了自己無力解決的事：立場堅定并清楚地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立場堅定但尚未找到解決的辦法、立場動搖但尚未有所行動、立場動搖并産生了不好的念頭。”

時魅的回答，應該算第二條。

她并沒有因為沒能阻止人群偷包子而對自己的未來或是對這個世界感到迷茫。

可同時，也沒有任何去改變什麽的想法。

這讓米迦勒很想給她扣分……但最終沒有這麽做，而是又給她加了1分。

現在時魅有4分了。

考核還在繼續。

裝逼失敗的老婦人沒有氣餒，開始了她的下一步行動。

她把水晶球遞給時魅：“我是一名占蔔師，命運指引着我，告訴我你需要我的幫助，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和出身，那麽，看看這顆水晶球，或許就會知道答案。”

“好厲害！我确實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時魅輕而易舉地相信了老婦人的話，小心地接過她手裏的水晶球，盯着它看起來。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老婦人問。

時魅直勾勾地盯着水晶球，看到裏面有一團詭異的黑影在不時變幻着形狀，她試着把自己看到的東西通過語言描述出來：“有一只鳥，它變成了雲，然後又變成了狗，它一直在變，好可愛啊！”

老婦人：“……你看到的東西是什麽顏色的？”

時魅：“黑色。”

老婦人：“是黑色的麽？原來如此。”

“怎麽了？”時魅困惑地擡頭和老婦人對視。

寬大的兜帽下面，露出一張骷髅般的臉。

看到這張臉，時魅被吓得驚叫了一聲，但是并沒有逃走。

因為她知道她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骷髅，只是一個長得像骷髅的人。

老婦人并沒有在意她的反應，一臉嚴肅地為她解釋起了她看到的東西：“你是個特別的人，不，你不是人類。人類無法在我的水晶球裏看到任何東西，只有天使和惡魔才能看到，而如果你看到的東西是黑色的，那麽……”她頓了一下再說，“你是惡魔。”

時魅愣了一下。

“天使拯救世人，惡魔為禍世間，你是惡魔，終将為這個世界帶來無可挽回的災禍。”老婦人一臉嚴肅地說着，發出一聲嘆息，“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誰也無力改變。”

時魅又眨了眨眼睛，有點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逗她。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就好像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附和：“對對，就是這樣。”

總之，時魅信了。

然後老婦人再次開口：“現在，你知道自己是誰了，還有什麽要問我的？”

“可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比起名字，身份更重要，不是麽？”

“可是沒有名字很不方便啊？”

“除了名字，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

“對了。”時魅想到一個問題，“我是惡魔的話，應該會有普通人沒有的能力吧？我的能力是什麽？我要怎麽做才能使用我的能力？”

老婦人：“……”

大天使長米迦勒看了眼自己手裏的評定表，在“被告知了終将滅世的命運之後”這一條內容下方，是這樣四個選項：

1.為了拯救世界而犧牲自己

2.下定決心要與命運對抗到底

3.順應命運的安排但暫時什麽也不做

4.順應命運的安排并産生了為禍世間的念頭

時魅的回答，讓米迦勒很想給她扣分。

然而，在米迦勒實際給她扣分之前，老婦人多問了一句：“你想用惡魔的能力來做什麽？”

“嗯……我也不知道。”時魅回答，“但是，如果我有普通人沒有的能力，或許就能阻止那些人偷東西了。”

老婦人愣了一下，米迦勒也愣了一下。

這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回答，讓他遲遲下不了筆，不知道該怎麽評定這一條。

時魅頓了一下後接着說：“偷東西是不好的，雖然賣包子的大叔是個壞蛋，但是，偷東西就是不好的……”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很努力地想表達自己的想法：“不管偷誰的東西，偷東西就是偷東西。”

“你想要阻止他們？”老婦人問，“那麽，你是想跟自己的命運對抗麽？”

“命運？”時魅一臉茫然。

“你是惡魔，終将為這個世界帶來無可挽回的災禍。”老婦人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時魅依然一臉茫然，但她并不是沒聽懂，而是不理解：“我會不會毀滅世界，是由我自己決定的對吧？那麽，只要我不想毀滅世界，世界就不會因為我而毀滅，對吧？”

“确實。但是命運可能會讓你做出你并不想做的選擇，最終導致一個你并不想看到的結果。”

“你說得好像命運能控制我一樣。”時魅皺眉，“如果命運真的那麽厲害，那麽順其自然就好了，反正無法抗争，不過……”她頓了一下後遲疑道，“如果我真的毀滅了世界，毀滅之後我住哪兒啊？”

老婦人：“……”

“我不想下地獄。”時魅越想越遠，“只有壞人才會下地獄，我不想跟壞人生活在一起。這裏雖然也有壞人，但也有好人，如果一定要毀滅一個世界，我可以選擇毀滅地獄嗎？”

老婦人：“…………”

米迦勒挑了下眉，手指一轉，最終在第二個選項“下定決心要與命運對抗到底”上畫了個圈。

然後把第二條“有人欺騙了自己”的評定，從“不原諒并報複”，改成了“不原諒但沒有報複”。

因為，從時魅剛才的話裏可以看出，她并不是為了報複那個大叔才偷包子的，只是為了拿回自己應得的東西，所以她只拿了兩個包子。

現在，時魅有6分了。

5題拿了6分，還是很危險，但米迦勒覺得時魅的想法很有意思。

天使很相信命運，倒不如說，是相信上帝。

他們相信上帝的一切決定，無論對錯。

如果是對的，就是上帝英明。

如果是錯的，那就是命運的安排。

他們從來不會去質疑命運。

但是很顯然，時魅不信命運。

她在得知自己的“命運”後，之所以一點都不慌亂，不是因為她覺得世界被自己毀滅了也無所謂，而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命運，不相信自己真的會毀滅世界。

米迦勒忽然覺得，天使的試煉之間，讓一只魅魔進入是個錯誤。

可同時，這也是一次有趣的嘗試。

他很好奇，在這只魅魔，或者說，在天使以外的人眼裏，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

可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席卷過來，掀起了米迦勒一頭淺金色的長發。

米迦勒不為所動，他身邊的米佳樂則是第一時間轉頭看向身後，看到了一位身披雪白長袍的六翼天使。

這是一位女性的六翼天使，有着一頭銀色的長發和一雙金色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十分神聖。

米佳樂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加百列大人……”

是的，這位突然飛落到米迦勒身後的六翼天使，是九重天僅有的兩位大天使長中的另一位，加百列。

她看着米迦勒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後，問了這樣一句話：“米迦勒，你想看到怎樣的結果？”

“什麽意思？”米迦勒頭也不回地問。

“還記得路西法麽？”

“傲慢魔王。”

“是的。”加百列淡淡地回應，“比起我，你應該更熟悉他，畢竟你們曾是關系很好的兄弟。他堕天之前是九重天的大天使長，跟你我并沒有什麽不同，知道他在試煉之間拿了幾分麽？”

米迦勒沉默着沒有回應。

“90分。”加百列自顧自地說下去，“很少有天使能拿到80分以上，而他拿到了90分。”

“你想說什麽？”

聽到這裏，米迦勒終于轉身對上了加百列的視線。

有着一頭銀色長發，連睫毛都是銀色的加百列微微牽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不要誤會我，米迦勒，我不是在質疑試煉之間的考驗，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讓時魅進入試煉之間的目的。如果只是為了看她是否邪惡，是否會對九重天産生威脅，那麽，你已經達到目的了。而如果，你是真的想看看她能不能通過試煉之間，那麽……”

加百列沒再說下去，但米迦勒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算時魅真的通過了試煉之間，她也不可能變成天使。

但她通過考驗的事一旦在九重天傳開，對堅定地相信着試煉之間的天使而言會是個巨大的打擊。

通過考驗的天使會質疑自己是否真的具備了一個合格的天使應有的能力。

沒通過考驗的天使更是會自我懷疑。

加百列身為上帝堅定的擁護者，不會質疑試煉之間的判定，也沒有理由幫米佳樂和時魅。

她之所以會說這番話，完全是為了九重天的安定。

米迦勒承認，她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所以，雖然很好奇時魅在接下來的考驗中會給出怎樣的答案，但米迦勒還是叫了停：“試煉到此為止。”

他說着，銷毀了手中的評定表，然後在米佳樂擔憂的視線裏，平靜地宣布了結果：“時魅身為魅魔，沒有資格成為善良和正義的化身，但我依然從她身上看到了可能性。米佳樂，我允許她待在你身邊，但也只能待在你身邊，不要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是，父親！”米佳樂興奮地說着，看着被水鏡用水托出來的，還在沉睡的時魅，迫不及待地飛過去，把她抱進懷裏。

大天使長米迦勒平靜地看着這一幕，卻是輕輕嘆了口氣：“允許她待在九重天真的好麽？”

他問的是身邊的加百列。

“原來你也會有迷茫的時候。”加百列笑了笑，“如果你想問我的看法，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在我眼裏，你女兒的問題比那只魅魔嚴重得多。”

米迦勒沉默。

加百列繼續用只有米迦勒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上一個被魔氣侵蝕到這種程度的還是沙利葉，或許，你該讓你的女兒去見一下沙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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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改錯字，不用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