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惡魔一邊喊着“爸比”，一邊直接撲到了沙利葉身上。
然而，相比他的熱情，沙利葉表現得十分冷漠，用絕對稱不上溫柔的動作推開了他。
米佳樂愣愣地看着兩人間的互動，聯想到沙利葉剛才的話，不難猜到這個小男孩的身份。
某種意義上，他确實是沙利葉的孩子，是從沙利葉身上分離出來的一部分。
卻是被魔氣侵染的那部分。
所以沙利葉剛才那段話的意思是，可以把她被魔氣侵染的那部分靈魂分離出來，但這部分靈魂不會消失，積攢到一定的量就會……
變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果然，沙利葉的下一句話是：“他，就是被我從自己的靈魂裏分離出來，我的靈魂被侵蝕、被玷污的那部分。”
“他的頭發是黑色的欸？”時魅突然開口。
聽到這句話，沙利葉眯了下眼睛，似乎有些不爽，但很快就恢複了原狀。
米佳樂隐約意識到了什麽：“被分離出來的惡魔會繼承感染源的一部分特征？感染您的那只惡魔……是黑發？”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沙利葉冷冷開口，非常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這個世上不存在完全聖潔的人，天使也一樣。每個天使神聖的外表之下，都隐藏着一個不願被人知道和觸及的黑暗面，但意志足夠堅定的天使，能在允許黑暗面存在的情況下保持自己的聖潔。米佳樂，是要接受我的‘治療’，還是嘗試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戰勝自己的黑暗面，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決定。”
米佳樂思考了一下再問：“如果我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戰勝自己的黑暗面，我該怎麽做？”
“一旦被魔氣侵染，便有了心魔，想要戰勝心魔，便要做出決斷。”
“那麽……”米佳樂擡起她那雙如晴空般碧藍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沙利葉，“您之所以選擇分離自己的靈魂，是因為沒能戰勝自己的心魔嗎？”
“……”
沙利葉許久都沒有回應。
但他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
米佳樂定定地看着沙利葉，等着他的回複。
時魅看看米佳樂，又看看沙利葉，雖然不是很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但能感覺到兩人在進行某種對峙。
一旁的黑發小惡魔不知何時回到了餐桌旁，正趴在桌上懶懶地看着三人，看着看着，唇角揚起了一個饒有興致的弧度。
最終，大天使沙利葉妥協般地嘆了口氣，淡淡地開口，打破了這有些詭異的沉默。
“不。”他否認道，“若我真的敗給了自己的心魔，便不會在這九重天上。可若我戰勝了自己的心魔，便不會有他的存在。”
他口中的“他”，顯然是指那只跟自己長得十分相像的黑發小惡魔。
頓了一下後，他再次開口，說出實情：“我在正視自己的心魔之前，便将它分離了出來，或許是因為當時的我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戰勝心魔。”
“現在呢？”米佳樂多問了一句。
沙利葉冷冷地看她一眼，顯然對她的追問感到不滿，但也沒有因此發怒，而是平靜地回應了這麽四個字：“誰知道呢。”
時魅眨了眨眼睛，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
不過比起沙利葉有沒有勇氣戰勝自己的心魔，她更好奇——那只感染沙利葉的惡魔是誰？
還在走神，沙利葉再次開口，問米佳樂：“你的心魔是什麽？”
米佳樂愣了一下後，低頭陷入沉思。
說實話，她不是很清楚。
她甚至都沒有被魔氣感染的實感——除了背上一直隐隐作痛之外。
她覺得自己的意志很堅定，頭腦很清醒，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如果現在有個身披黑色鬥篷拿着水晶球長得跟骷髅似的老婦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問她在迷茫什麽，她的回答一定是：“我沒有迷茫，以及，不必告知我的命運，它只受我自己掌控。”
所以，面對沙利葉的這個問題，米佳樂沉默着思考了很久。
如果她真的是被時魅感染的，那麽，她的心魔跟時魅有關？
會是什麽呢？
如果只是因為想要保護時魅，那麽，米佳樂不覺得自己的想法需要改變。
“怎麽了？難以啓齒麽？”沙利葉追問。
米佳樂抿了下唇後，重新擡頭和沙利葉對視，如此回應：“如果我說，我覺得自己沒有心魔……是不是比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麽還要可怕？”
“确實。”沙利葉微微皺眉，露出有些凝重的神色。
上一個這樣的人，還是……
沙利葉不想去回憶那個人，不想再一次把自己的靈魂染黑。
他就這麽皺着眉對米佳樂說：“那麽，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必須立刻把被魔氣侵蝕的部分分離出來，現在。”
說完這句話，沙利葉根本沒給米佳樂反應的時間，一把抓過她的手，将她拽進了某個房間。
時魅原本想跟進去，可還沒來得及進去，門就在她眼前關上了。
她被擋在了門外。
她不安地看着緊閉的房門，想要進去陪在米佳樂身邊，又怕給她添麻煩，只能站在門口焦急地等待。
總覺得……這種情況發生了好多次。
而就在這時，一直百無聊賴趴在餐桌上的小惡魔開口了：“喂，我叫沙法爾，你叫什麽？”
“我叫時魅。”
時魅幾乎是本能地回答了，回答完才意識到跟自己說話的是誰，驚訝地回頭，對上了一雙和沙利葉一樣夢幻又深邃的暗紫色眼眸。
“哦？”小惡魔沙法爾對這個名字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你父親姓時？”
“院長姓時……就是孤兒院的院長，我現在的名字是她取的。”時魅本能地回應着，突然覺得哪裏怪怪的。
對了，沙法爾現在的語氣，跟他喊沙利葉爸比時的語氣，完全判若兩人好嘛！
總覺得現在的他，比沙利葉在場時的他危險了很多？
時魅警惕地看着沙法爾，但是并沒有逃開，而是繼續跟他對話：“那你的名字呢？是沙利葉給你取的嗎？”
“是哦，是他給我取的。”沙法爾愉快地回應，“怎麽樣，好聽吧？但是，他一次都沒有喊過我的名字，這是為什麽呢？”
沙法爾單手支着腦袋坐在餐桌旁晃着雙腿，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
時魅眨了眨眼睛，突然又覺得他沒那麽危險了，她本能地想安慰一下他，于是說：“可能沙利葉本來就不喜歡喊名字？”
“他喊米佳樂倒是挺順口的。”
幾乎就在沙法爾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時魅面前的房門突然打開，站在門前的時魅險些一頭撞在門上。
她後退幾步眨了眨眼睛，只見沙利葉和米佳樂一前一後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沙利葉跟進去前并沒有什麽不同，但米佳樂的脖子上多了一條項鏈。
是一條非常樸素的項鏈。
紅色的細繩上串着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小珠子。
不過珠子是半透明的，裏面流動着粉色的光，仔細看還挺好看。
時魅正打算問這是什麽，沙利葉先一步開口：“被舍棄的靈魂依然是你靈魂的一部分，你必須負起責任，好好保管它。”
“嗯，我會的。”米佳樂輕輕摩挲着吊在她鎖骨正中間的那顆珠子，一臉的若有所思。
要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呢？
就好像心裏被挖空了一部分，雖然并不知道缺失了什麽，但是，總覺得空落落的……
“還有。”沙利葉再次開口，“明天起，他會跟你們一起在天使學院學習。”
“他？”米佳樂疑惑地擡頭，順着沙利葉的視線看去，看到了沙法爾。
沙法爾對上她的視線，唇角一牽，對她露出了一個看似無害的微笑。
“放心，他是我的使魔，身上有我施加的封印，不會做出危害天使的事。”沙利葉說，“我沒有精力一直管束他，就讓他在天使學院裏好好學習一段時間吧。”
米佳樂“嗯”了一聲，沒有多想。
畢竟，連沒有被她契約，完全自由的時魅都能在天使學院學習，沙利葉的孩子為什麽不能？
不過明天……
如果她沒記錯，明天的課以實戰為主？
無法傷害天使的惡魔，要怎麽上實戰課？
告別大天使沙利葉後，米佳樂帶着時魅飛離了第九重天。
米佳樂沒有忘記她跟時魅的約定：“去第一重天的使魔安置點向那些幫助過你的人道謝吧。”
“嗯嗯！”時魅愉快地應着，興奮地繞着米佳樂飛了一圈。
米佳樂險些撞上她，不得不放慢飛行的速度，然後看着她興奮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會飛了就開始亂來了是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回憶起時魅抱着自己飛的感覺，神情和語氣都不自覺地溫柔起來。
“都是米佳樂的功勞！”時魅飛到米佳樂身前，也不管她飛得穩不穩，一把摟過她，在她臉上啾了一下~
米佳樂愣住了，遲遲回不了神。
“我最喜歡米佳樂了！”時魅說着，撲扇了一下身後的惡魔之翼，笑着飛遠。
米佳樂愣愣地看着她。
飛在天上，沐浴着聖光的時魅，眼睛呈現出奇異的粉金色，流動着星辰般的光，稚氣未脫卻已稱得上絕美的臉龐在一頭粉色長發的飛舞間若隐若現，臉上肆意的笑容看得連米佳樂的心情都不由暢快起來。
雖然被大天使長米迦勒施加了封印後，米佳樂的各項感知都弱了很多，甚至連情緒都淡了很多，理應對魅術有了極大的抗性。
可是這一瞬間，她的眼裏還是只能容下時魅，除了時魅再也看不到其他。
與此同時，心裏的空缺被迅速填滿，悵然若失的感覺蕩然無存。
她真好。
為了她，我什麽都可以做，就算堕天也無所謂。
——這一瞬間，米佳樂真心這麽想。
沒有魅術的影響，沒有精神的控制。
她真心喜歡時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