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米佳樂設想了無數種上帝要見她的理由,沒有一種是好的。
雖然她是大天使長米迦勒的繼承者，米迦勒神力的結晶，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半身,他存在的另一種形式。
但現在的她,充其量不過是個小天使。
上帝要見她,絕不可能是為了交代給她什麽任務。
議會神殿這種地方,能去的除了大天使,就只有罪天使。
我有罪？
米佳樂扪心自問。
如果她真的有罪,那她唯一的罪就是把一只尚未契約的惡魔帶上了九重天。
但是，她總有一天會契約時魅，所以她不覺得自己的罪需要被審判，甚至不認為自己是有罪的。
再加上,時魅從未做錯過什麽。
“米佳樂你怎麽了？信上寫了什麽？”時魅擔憂地問着,試探着看了眼信上的內容。
她認識的字不多，但因為院長分享給她的童話書上有很多跟上帝、天使有關的內容,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了“上帝”這兩個字,露出驚訝的表情。
上帝要見米佳樂？
是要對她封印了貝露賽布的事進行嘉獎嗎？
“沒什麽。”米佳樂手一揮，兩張信紙都化作細碎的粉末消散在空氣中。
“我出門了。”她說着，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她決定的事不會改變，無論要見她的是誰，她都要先去找沙利葉談談。
如果沙利葉的所作所為真的是米迦勒的授意，那麽……她該怎麽辦呢？
很快，米佳樂出現在了沙利葉的房子外面，敲響了他的房門。
幾乎是剛敲響，房門就自己開了。
米佳樂愣了一下,但沒有在意，直接拉開門走進去。
沙利葉坐在大廳裏的餐桌旁,聽到她進門的動靜，平靜地轉頭看向她，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都淡淡的：“找我什麽事？”
“你說呢？”米佳樂現在憋着一肚子火，難以維持語氣的冷靜，“沙法爾攻擊時魅，是受了你的指使？”
沙利葉沉默了一會兒後，點頭。
他承認了！
米佳樂強壓着心底的怒氣，繼續問：“那麽你授意他殺死時魅，又是受了誰的指使？”
“沒有人指使，是我自己的判斷。”沙利葉如此回應，語氣依舊淡淡的，“我說過，源頭不除，你會一直受到魔氣的侵蝕，既然你下不了除掉她的決心，那麽，就由我代勞。”
“天使不能殺生！”
“放心，沙法爾的力量并不足以殺死她，不過是為封印她創造條件罷了。”
米佳樂皺了下眉。
為什麽這些大天使，個個都把時魅想象得那麽強大？
時魅她只是一只尚未覺醒的魅魔啊！
連最基礎的法術都不會用，在戰鬥中沒有一點還手之力的魅魔幼崽！
“即便如此，他也失敗了不是麽？”沙利葉接着說，“既然他失敗了，那麽，我不會再出手。”
“無論他有沒有失敗，你授意他動手了都是事實，事到如今停不停手又有什麽區別？”米佳樂諷刺道。
“我畢竟是大天使，我的力量不是為了對付一只尚未覺醒的魅魔而存在的。”
“哈……”米佳樂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麽非常離譜、難以理解的話，“你的意思是，你想封印時魅，但又放不下大天使的架子？”
“不是。”沙利葉平靜地看着米佳樂，臉上沒有半點生氣的神色。
“米佳樂，你太小了，你認知中的九重天一直都那麽和平，好像它本該如此，但其實不是這樣。九重天經歷過太多的動蕩，好幾次都是毀滅性的。每一個見證過戰争的天使，都對那樣的災禍感到恐懼和警惕，為了随時從突如其來的戰争中守護九重天，大天使不能随意消耗自己的力量。米迦勒之所以創造了你，也是希望你能替他去做一些他無法随意去做的事吧。”
米佳樂沉默了。
所以，貝露賽布逃脫的時候，沒有一個大天使去追。
九重天做的第一件事，是召回在外的小天使，封鎖人界通往神界的門。
什麽救世的天使啊。
最終還是更在乎九重天的存亡。
“米佳樂，你的靈魂被侵蝕得更嚴重了。”沙利葉突然說。
米佳樂抿了下唇：“我知道。”
她知道。
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是，相比上一次來找沙利葉，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內心的異常。
但是這一次，她不想被任何人“治療”。
甚至，她不覺得自己需要治療。
有問題的不是她。
是這個扭曲的九重天。
她的心魔，是時魅，但也不是時魅。
她不過是通過時魅看到了另一個，更像世界的世界，颠覆了她原有的認知。
“沙利葉，感染你的人是誰？”米佳樂突然很好奇。
聽到這句話，一直十分平靜的沙利葉皺了下眉。
總是面無表情、心無波瀾的他，只有聽到跟那個人有關的事，才會出現不一樣的反應，可見那個人對他的影響之大。
沙利葉封鎖了自己的記憶，忘記了自己變黑的理由，但是，他永遠忘不掉那個讓他變黑的人是誰。
那個人，曾是九重天所有天使的榜樣。
可現在，他的名字成了九重天的禁忌，誰也不敢輕易提及，仿佛稍微提一下自己就會追随他一起堕天一樣。
他叫路西法。
“與你無關。”
最終，沙利葉冷冷地回應了這麽四個字，然後無情地下了逐客令：“如果沒別的事，你走吧。既然你陷得心甘情願，那我也不必耗費神力為你治療了。”
“那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上帝要見我，也與你有關？”
“上帝要見你？”沙利葉愣了一下，露出詫異的表情，顯然不知情。
大天使之間的情報并不互通，尤其是位階有別的大天使。
比如，同為大天使長的米迦勒和加百列來往密切，但與其他的大天使之間幾乎沒有交集。
看到沙利葉的反應，米佳樂知道第二封信不是他寄的。
那麽，是誰？
她父親在幾乎同時給她下達了歷練一年的命令，又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她現在是該去見上帝，還是假裝沒有收到第二封信，馬上帶着時魅離開九重天，去人間歷練呢？
可如果選擇後者，有意違抗上帝的她，還能回到九重天嗎？
“沙利葉，我的靈魂被侵蝕到什麽程度了？”米佳樂想要确認一下。
沙利葉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選擇實話實說：“距離堕天只有一線之隔，跨過去了，便再也回不了頭了。”頓了頓，“你之所以感覺不到，是因為大天使長米迦勒在你身上施加了弱化感知和情緒的封印，但封印終究只是封印，只能緩解你被魔力侵蝕的速度，解決不了源頭。”
“你真的覺得，侵蝕我的源頭是時魅，只要她消失了，我就不會被侵蝕嗎？”米佳樂問。
沙利葉沉默着沒有回答。
“算了。”米佳樂背過身，心裏有了決斷，“身為大天使長米迦勒的繼承者，我選擇直面一切。無論上帝見我的理由是什麽，我都不會逃避。”
只是，至少，讓我把時魅送去人間。
米佳樂說完剛才那句話，立刻展開身後那對雪白的羽翼飛起來，飛回了第一重天，她和時魅的家。
沙利葉看着門口，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閉上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
九重天，又将失去一位天使。
米佳樂回家的路上一直皺着眉，憂心忡忡。
她不知道沙利葉說的“一線之隔”指什麽，她真怕自己在把時魅送去人間之前就堕天了。
至少，至少讓她把時魅安全地送到人間。
如果能多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幫時魅找到一個願意好好撫養她長大的人就更好了。
如果……
呵，哪來那麽多如果。
把時魅帶上九重天的人是她，她有責任把時魅安全地送回人間，但之後的事，并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必須去見上帝，背負上帝要她背負的一切，不牽連任何人。
原本，是這麽想的。
然而，當米佳樂回到家，看到的不是乖乖等她回來的時魅，而是兩位大天使。
其中一位有着一頭火紅的長發，金色的眼中迸發出野獸般的兇光，是拉布拉多的母親，拉吉爾。
另一位皮膚黝黑，有着一雙紫色的眼睛和一頭銀色的長發，是雷娜的母親，雷米爾。
米佳樂愣愣地看着兩人，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時魅呢？你們把時魅……”
“米佳樂，随我們去見上帝。”拉吉爾微微揚首，高傲地說出冰冷的話語。
“時魅已被送往議會神殿。”一旁的雷米爾面無表情地補充。
兩位大天使邊說邊展開她們背後那三對巨大的羽翼，整個空間裏全是她們強大的威壓，壓得米佳樂動彈不得。
即便如此，米佳樂還是毫不退縮地說了這樣一句話：“誰也不準傷害時魅！”
“走吧。”拉吉爾聽而不聞，手一擡，無數條光之鎖鏈飛向米佳樂，纏上她的身體，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原地。
緊接着，她和雷米爾一左一右，一人握着鎖鏈的一端，帶着米佳樂飛上了第九重天，徑直飛往上帝所在的議會神殿。
米佳樂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帶着穿過一層又一層雲海，看着第九重天下的雲海離自己越來越遠，感受着冰冷的風對自己身體的沖刷，眼中的高光逐漸消失。
時魅……
誰也不準動時魅。
誰敢動時魅一下，我……
哪怕是上帝也照打不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