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53.

遲驗真打了一節課的籃球，算準下課時間趕回來的。花了十分鐘鬼畫符一般地抄了份檢讨，後面的課上都在睡覺，沒再鬧騰黎願。

下午放學的回家路上，黎願拐進一家街頭的平價女裝店，買了件帶荷葉碎花的老年外套和一條純黑色棉褲。

店家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婦女，滿臉寫着做生意的精明。黎願不會砍價，對方說多少就付了多少。

他拎着袋子回家，進屋時喊了兩遍奶奶。

家裏沒人，他把衣服放到奶奶房間，出來後去廚房的米袋子裏舀了兩勺米放電飯鍋裏，打開水龍頭接了點水泡着。

傍晚，落日餘晖斜斜地透過窗戶，竈臺上落了滿地的金色。

這個點是院裏最熱鬧的時候。

滿屋餘晖中，黎願搬了條凳子坐在廚房，靜聽外頭傳來的各類喧鬧。

下班買菜回來的街坊，放學回家嬉笑打鬧的學生，閑聊家常嗓門奇大的長輩們；還有些吃飯早的住戶，屋頭已經飄出了陣陣米飯香。

黎願就這麽坐着，靜靜聆聽着，感受別家的天倫之樂。

開門的動靜斷了滿室沉默，黎願起身回頭，“奶奶。”

“诶，願願吶。”

黎願接過奶奶手裏的東西，“去買菜了？”

“買了些雞蛋和西紅柿。”奶奶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他，“米飯焖上了嗎？”

“泡了，還沒焖，我現在去焖上。”黎願說，“你去床上躺會，我洗好菜了再叫你。”

“好好。”

奶奶進屋沒多大會兒就把黎願喊進去了，他手裏還滴着洗菜時沾的水，“怎麽了？”

奶奶拿着服裝袋子，“這衣服是……”

黎願在身上随意抹了兩下，擦幹淨手上的水漬，這才掏出衣服抖開，“我買的，你試試合不合身。”

他撐着衣服幫奶奶套上袖子撫平肩頸，再将前襟扣子一顆顆系上。

下身褲子照着褲腳比劃了一下，“外套合适，褲子長了些，我明天拿去裁縫鋪改一改。”

試好後，黎願把衣服疊好收進櫃子裏，聽見奶奶在身後喚他，“願願。”

“嗯？”

“你哪裏來的錢？”

黎願收衣服的手一頓，不答話也不敢看她，低着頭杵在衣櫃前，像個犯錯的孩子。

“願願，來。”

黎願來到她身邊坐下，腦袋枕在她腿上。

奶奶布滿皺紋的手溫柔地撫過黎願的發梢，“願願。”

黎願閉上眼，“嗯？”

“奶奶老了。”她說，“奶奶最放心不下你。我的願願這麽乖，可惜生得命不好，爹媽走得早。”

“沒關系，我有你。”黎願說，“您要長命百歲，願願以後對你好。”

“傻孩子。”她眼泛淚花，“奶奶的身體奶奶自己知道。”

“陪不了願願多久了……”

“不要總和烏嬌一起玩兒。”她說話慈藹，總是輕聲細語的，一下下輕拍黎願的背，“陳金不是好人，你還小，他會帶壞你的。”

“願願，不要學他們。”

不要學他們。

原來她知道，她什麽都知道。

徹夜未歸，奶奶怎麽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呢？

“等奶奶走了以後，我的願願挨欺負了可怎麽辦？”

黎願側躺着，淚從眼角流出，淌過鼻梁又滑進另一只眼中，最終紛紛跌落洇濕了褲子。

“願願，不要哭。”年紀大了，老人家的手總是抖，奶奶顫巍巍地拿紙巾為他擦淚，“要開心，要多笑笑。”

黎願哽咽，淚湧得更兇了，“可是，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呢？”

奶奶面容慈祥，話語柔和：“願願給奶奶買衣服，奶奶很開心。”

她不怨他，不罵他，也不會踐踏他的孝心，哪怕她知道錢是哪來的。

她只希望他能多笑笑。

等閻王來接她走了，到時候就只剩黎願孤身一人了。

奶奶舍不得，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任誰也沒有辦法，她又重複了一遍：“願願，要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