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玄澈留在了最後一個,莫非把手掌抵到他嘴邊時,他看着莫非并不張口,莫非的臉色太差了,青白,嘴唇依然沒有變過顏色來,失了這麽多的血讓他腳步都有些虛浮了,剛才一個趔趄直接跪在他身邊的,他就算是再強大的妖,也有撐不住的時候。
莫非看他不肯張口,笑了下:“不會是嫌棄我手髒吧?”
玄澈看着他笑了下:“是嫌棄。”
他嫌棄他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嫌棄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他嫌棄已經用了這麽卑劣的手段卻還沒有達到他所要達到的目的。
莫非聽他說嫌棄只朝他淺淡的笑了下,便一頭栽倒了地上,這次是徹底的昏過去了。
玄澈看着天邊滾滾而來的烏雲也淺淡的笑了下,虺滅,天雷地動,這條虺馬上就要近一個階層了,再過幾百年就可以成為蛟,千年便可化成龍,可它卻死在了這裏,就連莫非,都沒能幸免。
他想大笑幾聲,可笑出來的全是血,他抓着一把地上的草咳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咳完了,他終于把莫非的手送到了口中。
他吸的不多,不想莫非死。
莫非的恢複能力或者說是抗死能力比他想的要好,中毒這麽深了,竟然還活着。看他吸完之後竟然還睜了下眼,還說了句話:“我躺一會兒就能好。”
玄澈也朝他笑了下:“好,你躺着吧。”
他自己努力的坐起來,全身濕漉漉的,躺在地上太難受了,其他的人跟他想的差不多,多多少少的都坐起來了,能夠坐起來的都盤腿打坐了。
莫霖恢複的挺快,這會兒已經能站起來了,他朝莫非踹了一腳:“起來,地上涼。”他記得這個混蛋怕冷,非常的怕冷。他說不清自己怎麽了,他最讨厭看別人躺在地上,那個樣子會讓他覺得他們都死了,所以他又用腳踹了一下莫非:“快點!起來!”
莫非抓着他的腳,唉唉的叫喚了幾聲:“別踹了,我這就起來。唉,莫霖,你踢的我疼。”莫霖坐到他身邊:“哪兒疼?我給你看看?”
莫非咕嚕着從地上爬起來:“不用,你會把我凍死的。”莫霖哼了聲還是坐到了他旁邊,兩個人相互靠着打坐。
莫非坐不太直,他覺得太不舒服了,打坐也不太管用了,他看着天上滾滾的黑雲咽了咽口水:“這不是要……打……打雷吧。”
莫霖嘴角抿了下,這個家夥不僅怕冷,還害怕打雷,都多大的人了。他抿着嘴角笑了下:“放心吧,劈不死你。”莫非咧了咧嘴,他就怕這個了。他不能專心打坐,于是眼睛四處轉,非常眼尖的看見了來人:“唉,那是不是掌門?!是掌門,掌門來了!”
聲音帶着驚喜,玄澈睜開了眼睛,遠處走過來的果然是玄天,就他一個人,孤身前來。
玄澈看着他笑了下,都用走的來的,可見也飛不起來了。今天是東方漠再次營救楚燼的日子,所以應該算是兩敗俱傷了。如果楚燼被救出去了,那玄天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裏,他一定會選擇跟玄長辄一樣的下場,哪怕是魂飛魄散也要封印住鎮魔殿。
玄澈不知道這一刻是希望看見他出現,還是不希望他出現,玄天臉上的表情永遠是溫和的,仿佛什麽樣的事情都不會打擊到他,無論受多重的傷都不會表現出來。這個大哥總是讓他覺的他可憐,太可憐了。
玄天先喊得他:“小澈,你們都沒事吧。”玄臨岸朝他笑了下:“大哥,你來了。我們沒事。”她的臉色已經恢複過來了,就是還沒有力氣,所以就靠在石頭上沒有站起來。
玄澈朝他笑了下:“大哥,你來的這麽晚。”這些話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經帶着撒嬌了,當慣了他弟弟,就算變的再壞,這個立場總是變不過來。
玄天聽他這個口氣笑了下,他已經環顧岸上的衆人了,衆人的臉色讓他先松了口氣,沒有他想想的那麽慘,他在來的路上有想過無數中可能,他們會全軍覆沒。
因為莫非一點感覺都沒了,他感應不到莫非的氣息,莫非應該與他是血脈相連的,可他在驟然的疼痛之後,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他了。
玄天把視線看向了莫非,他還能坐着,還能朝他笑,這讓他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就算地上都是東倒西歪的人都讓他覺得一陣欣喜,這裏的一切都像是災難過後,殘垣斷壁,殘花敗柳,分外凄涼。
所以看到他們都還能盤腿打坐,他笑了。
天上是翻滾的烏雲,背後是黑滔滔的湖水,所以他笑的那樣好看,
清俊的眉目,俊秀的面容,這一笑,仿佛天地間都失色了。
莫非看着他傻笑了下:“掌門,這邊。”他是想站起來的,但是站不起來了,只是本能的把手伸了出去,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見到玄天心裏會暖,那驟然間的疼痛也像是緩解了。
玄天緩步到了他跟前,握住了他的手,他給莫非施加過封印,所以只要他不死,他便與他一脈相連,莫非的難受他能感覺的到。
莫霖看見玄天來臉上也有些欣喜,這一仗來的太突然,從沒有想過這麽一次簡單的下山會差點連命都沒有,他指着莫非那張青紫的臉對他說:“掌門,你幫我看看莫非怎麽了?這實在不能見人了。”
他對莫非的身體當真是無奈,不管多少次,不管輸多少內力都跟石沉大海一樣。他不知道玄天能不能救他,只是哪怕有一線希望,他也希望有個人能救他,他罵莫非的時候毫不留情,嫌棄他,可當他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時,他也覺得很難受,他總記得他弟弟死的樣子。
玄天笑着看了一眼莫非的臉,果然是比第一次見他時更難看了,幸虧他不是凡人,要不這一會兒就該沒命了。他松開了莫非的手,坐到了他的身後,莫非雖然不是凡人,可中毒太深了也不行,一點修為都沒有,慢慢的難受也會難受死。
玄天盤坐在他的身後,手放到他背上時有些遲疑,因為給莫非運功,意味着給他輸功力。他原本想着以後再也不會給他輸內力的,可人算不如天算,又趕上了。
運功療傷是需要一些時間的,更何況他此刻也沒有多少功力了,重新加固鎮魔殿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所以這一點點功力恢複的格外慢。
玄澈靠在岩壁上看他,他知道莫非是被封印過的,所以任何內力都輸不進去,可看他大哥這個胸有成竹的樣子他開始疑惑,難道他能夠輸得進去?
頭頂上的烏雲越來越黑,像是墨汁一樣,風也越來越大,炸雷一個接一個的來,眨眼間豆點大的雨水落下來,霹靂扒拉的,頃刻間,便澆透了衆人,玄澈仰頭看了下天空,也覺的這場雨下的太大了,不知道是誰又沒有逃過天劫。
他側頭看着坐在雨中全心貫注的玄天,他這個大哥仿佛是石頭做的,七情六欲在他身上一點都痕跡都沒有,又或者他将七情六欲壓在心中,把他這一生都貢獻給了禦劍派。
從小到大,玄華掌門說的話他從沒有反駁過,不管是多麽殘酷的訓練,還是苛刻的要求,他都沒有反駁過,玄華掌門要他練成乾陽之氣,他便練了這麽些年,玄澈覺的自己的手抖了下,是想起了那種練法,那種枯燥無味的練功能把人逼瘋。他覺得這麽些年玄天還沒有瘋已經不算是正常人了。
練乾陽之氣需要從小練起,幾乎從會走路就開始練,他們都曾經練過,玄華掌門把他們玄字輩弟子都整到了一塊,日複一日的練,他倒是想的很好,這麽十幾號人之中總能挑出一個來吧。
玄澈想到這裏冷笑了聲,他自己沒有練成,便逼着他們練。
事實上最後練成的就只有他大哥,三十年練出這麽一個人來,他不知道他是靠什麽毅力支持下來的。如果說九鼎門能有讓他佩服的人,那他唯一佩服的人就是玄天,不是九鼎門的掌門,而是他這個大哥。
玄澈把傍邊女弟子手裏的傘接了過來,替他遮了上去,玄天這時看了他一眼,朝他囑咐:“小澈,借着這場大雨,你召集弟子施展清心咒,把這湖水以及周邊的亡靈超度吧。”
玄澈應了聲:“好。”
清心咒,超度亡靈,淨化天地間,這是每一個禦劍派弟子都會的心法。
等他施展完後,玄天也終于把手收回來了,雙手回元,閉目養神,眉宇間一點黑色,莫非回頭看他,他就算再笨,也知道他這種輸功力的方法不對,他這是間接的把毒移到他的身上了?
莫非有些難過:“掌門,你是不是也中毒了?”
玄天朝他笑了下:“沒事,我們一人一半,剩下的你自己回去熬點藥喝,回去後好好學醫,知道了嗎?”
莫非點頭:“好。”
他看着玄天雨水中有些蒼白的臉咬了咬牙,他要變的強大,強大到能保護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不會再想今天這樣,無能為力。莫霖在一邊看着他,覺得他長大了,以前的莫非就跟個小孩一樣,處處纏着人,想要靠別人維護,可他今天終于從心智上長大了。
雨下了很長一段時間,雷雨過後,天空間出了一道彩虹,衆人坐在地上看着水洗過的天空笑了下:“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好看的彩虹,哈。”
衆人欣賞雨後的彩虹,石頭後面莫麒踢了一腳莫非:“你這……沒事了?死不了了?”
莫非又踹了回去:“你才想死呢,真不會說話。”兩個人有力氣打鬧了,看樣子是恢複體力了,玄天站了起來:“好了,我們回去吧。”
這一次回去終于平等了,都不會禦劍飛行了,都跟莫非一樣,緩緩走在山間。莫非挺高興,他走的很快,無數次的回頭看他們。
莫霖搖了搖頭:“他這體力真好,剛才也不知道是誰一頭載地上了。”
玄天笑笑,沒有說話,假以時日,莫非就會騰飛,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前提是,他要是個好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