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全身裹在黑鬥篷裏的人松開了手。

少年跌落在地上,清秀的臉失去了活人該有的血色,飽滿的臉頰幹癟下來,如同衰敗的花朵,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一道身影風一樣出現,接住了少年的身體,落入懷了的重量輕若無物。

中原中也甚至很難認出這是那個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四個月的人。

少年費力的睜開眼睛,只來得及看了他一眼,虛弱的身體在他懷中化為點點星火向天空飛去,到最後連餘燼都消失了。

中原中也想要用力抓緊他,懷中一空,什麽也沒抓住。

血族死亡的時候,是連屍體都不會留下的。

後來中原中也無數次思考,少年最後看他那一眼,那個時候,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如果是屬于少年的納卡,一定不會丢下他一個人不管,也不會讓他這樣無聲無息的死掉。

中原中也不值得被保護。

“對不起。”

他應該很憤怒的,但比起憤怒,更多的——是能抓住漏洞,從這個異能力的困境中離開的興奮。

所以對不起。

中原中也擡起頭,笑得說不出來的瘆人。

就在剛剛的某一刻,他在這個血族的身上感覺到了特別的東西,和這個虛幻的世界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即使那種感覺消失了,他也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

只要殺了這家夥,一切就都會結束。

中原中也做出了發力的姿勢。

神谷鳴一後退了一步,在對方準備做什麽之前,幾個血族出現在了主角的身後,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血族的動作很快,力氣又很大,中原中也咬着牙,死死的瞪着站在面前的這個兜帽男。

可惡,差點忘記他現在身體弱的過分,而且還不能使用異能,制作了這個空間的人還真是打了個好算盤啊。

即使現在已經陷入了不利狀态,中原中也仍然沒有露出怯态,而是一字一句的說:“你最大的失誤,就是親自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當他說完這句話,神谷鳴一後背的汗毛瞬間全部豎起了,一道紅色的印記攀上了對方的臉,卻又在眨眼間消失,就像一切都是他的錯覺一樣。

他差點以為這不是他的主角,而是主角的模板,那個超強的人。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即使失去了異能力,以這麽弱小的姿态出現在他面前,也一定有辦法翻盤吧。

不過,主角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神谷鳴一站在那看了會一臉兇殘的望着他的主角,彎下腰,食指擡起了對方的下巴。

在對方警惕的視線裏,緩緩低頭,再低頭。

在脖子上尖銳的刺痛傳來的那一刻,中原中也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就像之前公爵之子做的那樣,血族想要殺死一個人類,不一定都要去把人吸幹,越是上層的血族就越是挑剔,無論是對進食的對象,還是對進食的環境,都很苛刻。

所謂貴族,就是把一件簡單的小事,用費錢又費力的方式完成。

作為血族君主,原本應該是貴血族裏最苛刻的的一位,卻在這種糟糕的環境裏進食了,還進食了兩次。

所有的血族都摸不清這位君主在想什麽,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疼痛的感覺很短暫,這之後,一種奇怪的感覺随着血液的流失遍布了全身。

吞咽聲音引入耳畔,無限放大的感官麻痹了痛覺。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的大腦發燙,血管中流淌着的血液在沸騰,身邊的一切似乎很遠,又好像很近。

他隐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肌肉不斷斷裂,然後重生,仿佛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經歷死亡重生的循環。

好熱,他低低的喘了起來。

在某個臨界點,一切突然消失了,某種渴望在心底緩緩滋長。

明明那種仿佛要将他燒着的溫度已經褪去了,心火卻一直在燃燒。

原來是這種感受啊,原來那個少年在那個夜晚經歷了這麽痛苦的蛻變。

可是,他卻讓他就那麽死了。

中原中也攥緊拳頭,身體開始顫抖。

好難受,想要......血。

理智在不斷的被本能侵蝕,随着時間的流逝,剛剛消失的仿佛捏碎骨頭的疼痛又一點一點重新出現。

怎麽......回事?

“唉。”

一聲嘆息出現在耳邊,然而中原中也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血族是被本能支配的野獸,與意志無關。

有誰擁抱了他,有誰把他的頭按了下去。

“好了好了,吃吧。”

君主用指尖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下一道傷口,飽含着力量的香甜的味道,瞬間讓周圍一衆血族紅了眼睛。

轉化和初擁是不一樣的。

任何貴族的一滴血都足以讓一個人類變成血族,二者不會産生任何精神與力量的關系。

初擁則是交換血液,意味着彼此分享力量,分享生命,選擇初擁的血族需要像對待子嗣一樣對對待被轉化成血族的那個人。

當然,其他關系也是可以的,只是大多數選擇将對方當成自己的子嗣,本質上只是共享自己的一切的意思。

初擁的過程中,被轉化的人類如果拒絕喝血族的血,其下場會非常悲慘。

一方面進行初擁的血族有義務教會新成員如何進食,另一方面人類的基因承受不了血族的力量,需要血族因子強化身體,否則會原地裂開——物理意義上的。

僵硬的身體讓君主明白對方應該已經忍耐到了極限,但埋在他肩上的頭卻沒有順着那道傷痕咬上去。

他摸了摸對方的頭,展現了十足的耐心,說出的話卻異常冷酷:“沒關系,即使死在這裏,也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幹涉的。”

不知過了多久,中原中也露出了和擁着他的血族相似的尖牙,對着那散發着香氣,吸引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粗暴的動作讓一旁眼巴巴看着的一衆血族想要上前阻止,教教這位新成員什麽才是貴族的進食方式,卻被君主一個眼神制止。

暗紅的眸子裏夾雜着不明的戾氣和殺意,是那種下一秒就要大開殺戒的眼神。

然而,有着這樣眼神的主人,卻老老實實的任一個新生的血族毫無節制的吮吸他的血液。

那是君主的血液。

多少血族日日垂涎,恨不得吸幹才好,這會卻給了一個人類。

難道這位無所不能,強大的可怕的君主,也有了軟肋嗎?

血族們不約而同地冒出了同一個想法。

就像其他血族想的那樣,中原中也的進食真的可以說得上是粗暴,還好神谷鳴一只能感受到同類的尖牙刺入皮膚那種怪怪的感覺,再就是血液流失的不适。

主角目前為止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大有把他吸幹的架勢。

在察覺到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君主皺着眉,安撫的放在頭上的手收緊,抓住對方的頭發,把他就拉開。

“我知道你清醒了,到此為止。”

被強制拉開的中原中也那雙紅瞳,緊緊盯着被大大的兜帽遮住的血族。

“你長大了不少,真讓我驚訝。”低沉的男聲含着笑意。

自從十五歲就不再長高的中原中也,四肢比之前長了很多,他好像真的長高了。

“這是怎麽回事?”中原中也對此十分不解,他應該無法再長高了才對。

“在死亡之前,血族都會保持着身體最巅峰的狀态,也就是說,在成長到巅峰狀态之後,血族的身體就不會再變化了。”

說到這裏,君主停住。

“不過在那之前,正常的成長過程還是有的,我沒想到你竟然直接變成了成年的樣子,是什麽原因呢?”

也許是因為他并不是真正的納卡,而中原中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合理的地方。

中原中也按了按自己的手臂。

以現在脫力的狀态,絕對無法殺死這個血族。

君主松開他,自己站了起來。

“你成為了我的血裔,成為了殺和死你的朋友一樣的人,感覺應該很不錯吧。”

中原中也沒有表現出憤怒,他冷靜的說:“不明白的是你,我越強,你死的越快。”

“你還真看得起自己。”

“你!”

君主惡劣的勾起嘴角,“成為我的血裔之後,你就不能殺死我了,我們的生命共享,殺了我你也會死哦~”

“啊,對了,在被初擁後的一段時間,你會很渴望我的血,希望你能好好的忍過這段時間,不過,如果你跑到我面前來求我的話,我也不忍心讓你受苦呢。”

中原中也額頭冒出了個十字:“誰會想要你的血啊!”

他用力的閉了下眼睛,沉聲說: “無論如何,我都會殺死你。”

“真是不錯的表情,”在對方的拳頭揮上來之前,君主先停了下來,“那就再努力一點吧,納卡。”

血族們簇擁着他們的君主離去,消失在黃昏的盡頭。

中原中也的手指重複着張開合攏的動作,仿佛還能握住什麽的感覺殘留在手掌中。

他猛地站起來,踉跄着往村子最偏僻的一個房子跑去。

熊熊大火将本就破敗的房子燒的光禿禿的,他避開斷裂的橫梁,在地上撿起了一個玻璃瓶。

用衣角擦掉了玻璃瓶上的塵土,他握着瓶子,站在那裏,聽了一夜大火燃燒的噼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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