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告別

每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都是用來還債的,定是你作孽了,所以才要出世,來這麽一遭。也許吧!如果以此推論,那陸幼凝肯定是來還阮潔的。

阮潔雙臂箍着陸幼凝腰身,想阮媽媽的話:“凝凝很适合你。凝凝很适合你。”這句話像個魔咒,反複徘徊游走不能消退。

她無限貪婪地呼吸着環繞住自己的凝香,好似湖上泛舟憩于一朵午荷後,香遠益清最是解人困乏。

她們本應是親密無間的好姐妹,親閨蜜。至少阮潔認為陸幼凝是這樣認為的,可想到那人對自己種種作為的容忍放縱,阮潔迷朦了,好姐妹親閨蜜之間會如此?

對言煙,她有着莫名的羨贊,羨贊中又夾雜着莫名的複雜,憑什麽這人可以擁有她從小到大的陸幼凝。又帶着羞愧,言煙對不但對陸幼凝很好,對自己也很好。從一開始的水火不相容到現在的惺惺相惜臭味相投,即使直到現在,兩人之間總還是會偶爾的吵架拌嘴。

陸幼凝啊,陸幼凝!阮潔猜不透陸幼凝是怎麽想的,關于陸幼凝給予她的一切,阮潔都不猶疑全部照單收受。

如果她沒有林岚,她沒有言煙,那她們......

怕是不可能了。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阮潔忽地直覺右耳鑽石耳釘處緊的讓人好難過,第二次。第一次,和言煙的見面。

我下午去和林岚見面,上樓準備準備。松開手臂笑開了道:“今天車子給我用。”本來下面車庫還有輛言煙的大紅Ferrari,陸幼凝和阮潔一致覺得俗氣又騷包,言煙很是郁悶,往後便很少開了。

離了陸幼凝,阮潔留下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普希金--我曾經愛過您:

“也許這愛情在我的心靈中尚未完全寂滅;然而願它不再驚擾您的安寧;我不想任何事徒增您的悲切。我愛過您,默默地未敢奢求,羞怯和嫉妒交替折磨我的心。”

躺在床上,雙手交疊腦後枕着,只覺滂滂沛沛難耐心緒。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理清楚一些東西。陸幼凝讓她心慌;柳意讓她心煩;林岚則讓她心悶。

人生,不如意之常□□,可與人言無二三。阮潔必須快刀斬亂麻,做出一個決斷。

删删減減,編輯了六個字:“下午兩點,如釋。”

發送。

昏昏沉沉的又睡了去,中午陸幼凝叫她吃飯也沒醒,就這樣又睡了半個多小時才打開眼睛。簡單收拾一番,向陸幼凝打了個招呼,說自己午飯會在外面吃,人便出去了。

車子從寬闊平靜的街區一直駛向熙熙攘攘的鬧市裏去。

一家名為“如釋”的咖啡廳。老板娘阿敏,本姓劉,阮潔想到柳如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可惜只曉得個皮毛,書的內容過于艱澀,她讀不下。

咖啡廳街面與阮潔的房子隔了兩道。從前她和林岚于晚飯後偶爾會來這裏坐坐聊聊天,講一些有的沒的,靠窗的角落很安靜,人窩在布沙發裏面也很舒心。

廳內占地不算小,分了吸煙區與非吸煙區。不能吸煙的咖啡館阮潔一概不會進。

進門與阿敏打了個招呼,說了句“黑咖啡”,便徑自朝老位置走去,沒有客人,正合她意。

把包随手扔在旁,人就懶懶地靠在了沙發裏。

等待期間,阮潔無聊地瞧着玻璃窗外,看形\色人群,瞧車水馬龍。瞧着看着,阮潔感到神思恍惚,暈眩陣陣襲來,心潮起伏跌宕。

她和林岚的三周年紀念日,很快就是了。

當她還在為着送什麽禮物而苦苦思索一整天的當晚,三年的愛人就提出分手,毫無征兆。愛人?阮潔想她和林岚之間真的是愛人麽?如若是,那應該彼此無有隐瞞,猜忌,試探,更不會你追我趕,你松我就緊。

這是戀愛,不是什麽放風筝。

抑或真有那樣子難?有風的天氣,還得看準風向拿捏住力道?否則既不飄也不飛?

至于無風。

…對了,此時風停,沒有什麽所謂放風筝的揚力,所以它就往下墜,就這麽一直落。

又想到不開心的事情,她倦極了,索性閉上眼。

好累,明明跟自己講好可以看開,卻為什麽還要念想個停歇不住。這該死的,懦弱的,無力的自己。

阿敏端着咖啡走了來,看阮潔在閉目,輕輕放下杯子,也不講話,只是在對面落座不打擾。

一個三十五歲,眉眼妩媚卻蓋不住滄桑寂寥的女子,只一眼望去,就知道那裏面沉澱着耐人尋味故事,埋藏着歲月的痕跡。

聞了咖啡溢出的苦澀香氣,睜了眼,看着阿敏那張妩媚臉龐滿是成熟韻致,阮潔滞了滞。

大抵,每個人都是有段不能遇見光亮的晦暗故事吧。

深吸了口飄過來的味道,端起杯。“謝謝!”

阿敏淡淡一笑,手托着下巴看阮潔小口地抿着,“好久不見你。”

她沒講“你們”兩個字眼,只說了“你”,對于這種看清世俗有着通透玲珑心的女子,什麽時候該講哪些,必都了然于心。

阮潔微微笑,有些感激面前女人的纖細,沒有點破,去問另一人為何不在。這便是好的,周邊人都可以證明自己是可以一人存在的,她不需要成雙配對,不需要“小金人”,所以更不需要年度最佳情侶恩愛獎。

為了茫茫人海,渺渺一粟情去戚戚然凄凄然個悲哀不能自己,這不是舍生忘死斷腸崖上,她阮潔還做不到如此。

既然由林岚親手建立起的童話讓林岚自己打破,也算是一個完好結束。

藍染染的天空,視線跟着大朵綿綿軟的雲移動,阮潔想象那雲的彼端就是有限世界的無限盡頭。常常幻想自己躺在雲端霧裏,白晝沒有目的飄浮;夜間,跳坐在銀白月弦上,伸手可摘星。

如果真是這樣,可有多好…… 由着她放空,阿敏靜靜回了吧臺。

門口懸挂的風鈴音清脆響起,打斷了阮潔思緒。

是林岚。她見阿敏在,點頭示意算是招呼過,開口道:“柳橙汁。”頓了頓蹙眉,又改道:“還是黑咖啡吧。”說完徑直朝阮潔走去。

兩點整,約定好的時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她的一貫作風。

打從外面,就看到玻璃窗前發呆的阮潔了,這人,還是老樣子,發呆的時候總是很容易進入忘我狀态。在對街的角落默默看了好一會,等時間快到才過馬路赴約。

目光看着阮潔,悠悠坐下,阮潔也觑着她,兩人都沒有言語。

阿敏叫來店員耳語了幾句。店員端了咖啡過去,輕輕放下沒有講話,複又輕輕地退開。

一張長方形圓角雙層玻璃的咖啡桌兩面,兩個對坐的人就這麽注視着。

一時間,那些從前的美好,回憶中的歡聲笑語,一幕幕鮮活般流動,像似一卷卷電影膠片,黑白無聲的一盤接一盤,又像是昏黃老舊的懷念,一切夢裏霧裏。

膠片,The End。

阮潔徐徐起身,走到吧臺,指了指另一角落裏一臺銀白三角鋼琴,阿敏會意,暫停了店內音樂。

銀白鋼琴擦拭的晶晶閃閃,盈盈亮亮。邁了緩臺,落座在銀色鋼琴凳上,掀開琴鍵蓋子,擡手試了幾個音階停罷。

調整坐姿,閉上雙眸深深吸了口氣,三,二,一,雙手緩緩落下。

黑白琴鍵開始聯動起來,阮潔的指尖在輕舞躍動,一首“不能說的秘密”,是戀人間的悄密私語在低低訴說,嘗盡情意委婉道來。

抒情靈動的音符頓時傾瀉流淌在整座咖啡廳內。

沒有歌詞去圈緊了曲子,沒有特殊含義,此時此刻只有阮潔的心,是透明色調。純淨樂章在徜徉流動,像清澶蜿蜒的小溪,清澈見底,潔淨無染,嘩啦嘩啦地淌進人的心田。

霎時,聽得人心,落彩缤紛。

林岚走了。關上門那一刻,娟秀冷清的人早已是淚水模糊雙眼,她費力仰頭,第一次發現這一成不變藍色天空是這麽耐看,無怪阮潔總是可以對着放空好久,好久……那好看的色調襯藍了林岚的瞳仁,白絮似的柔雲融化了她的心。

曲終人散。

桌上只有一把被握的汗涔涔的鑰匙,孤零零靜悄悄地躺在那裏。阮潔立了一會兒,扯過桌上便簽紙,寫下了:“阿敏,保重。”

遂抓起鑰匙,放下錢,轉身離去。

出了門,隔着玻璃揚起右手向身後示意告別,頭不再回。

感謝林岚,陪她走過了青蔥的大學歲月;感謝林岚,與她一同踏進了繁複的成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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