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始作俑者
阮潔在朦胧中醒轉。
“嗯――!”頭痛伴着口幹舌燥,身子酸軟無力,好似整個人打了一場硬仗般難過。
半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串紫色風鈴懸挂在門框。“風鈴?”暗自納悶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東西,是哪裏來着了?
不想還好,這一念來頭又是突突直蹦。
“你醒了?”一陌生嗓音淡道。
這聲音使得阮潔一驚,方還神志不清的現下一個鯉魚打挺慌忙直直坐起,強忍住急切起身帶來的暈眩不适,定了定神順着發聲來源緊張望去。
“這是哪?”她想。
陌生環境,只見一女子坐在對面寬大桌案前畫着什麽,略長短發帶着頭箍,頭沒擡,只能看到光潔前額露着。
“呃……”有點不明狀況。
努力回憶--昨晚赴李冰的約,晚飯,陸幼凝接了言煙電話,自己送她走,再來是酒吧,酒吧……,好像喝多了。再再來是柳意?跳舞?然後是……!!!
阮潔此刻臉色蠟渣似的黃白交加着,是了,關于昨天的一切一切她都已清晰記起。
打酒吧奪門而出,錢包鑰匙都沒帶着。柳意倒是成功甩開了,但現下自身除了手機還在,僅有的一元硬幣也獻給了公交系統,可想而知――“兜裏比臉上都幹淨”說的就是這種段子。
老板呢,見她失魂落魄模樣,好心借了店內沙發供她休生養息。
阮潔清了清幹啞的喉嚨,“謝謝!”
“你身後有飲水機和杯子,自己去倒。”
“嗯。”
阮潔活動了下周身筋骨,繞到沙發後取一次性杯子先是一口氣灌了一通大潤喉嚨,經過一整晚她确實是缺水的厲害。再倒滿踱回沙發坐下,邊小口喝着邊打量起四周。
白淨幹爽牆面上滿是橫豎有致的畫框,框內是各色紋身圖樣,室內淡橘色的暖光打在上面,倒像是畫廊的藝術品展覽。
最內裏還有一扇磨砂玻璃門,一個小鬼舉着“非請勿入” 模樣的圖案。朦胧望去,阮潔猜想應該是操作間之類的,果不其然,再往上,門框上方一塊牌子寫着“操作室”三個字。
目光掃視一圈回歸,正當琢磨着該如何開口時,桌案前的女人動了,她擱下畫筆打着呵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随後腳尖輕點地面,轉椅後挪,整個人窩陷在裏面的同時視線也放到阮潔身上。
薄唇常抿心事藏的深;鼻梁不大算适中但挺立,性子該是堅毅的;桃花眼配着桃花臉,啧!看就是個桃花命。不過眼神柔和略帶澀然,倒不是個薄情寡義刻薄之人。
“傷口幫你重新塗了藥。”
“嗯?”阮潔被盯的有些赧然。
“祖傳秘方,生瘡化肌膏。”
“啊?”阮潔驚恐瞪大雙眼,一副不敢置信模樣看向自己左肩。
“噗――!”女人覺得很有意思,又道:“怎麽?後悔了?你不是要把印子留下來的麽。”
阮潔:“……”
神色有些黯淡,抿唇不語。
女人定定瞧着,也不講話。
半響。
“不會!”阮潔淡道。
是的,不會。只要陸幼凝給予的,自己照單全收一樣不落,嫌少還來不及呢,哪裏生的出後悔二字。
女人嘴角彎彎一抹,“開玩笑的,只是一些小藥方,無毒無害,不過留點淡淡痕跡罷了,要是你不想我這裏還有別的。”
阮潔擡眼,眸光堅定,“這樣很好!”
“嗯。”女人點點頭似有些贊許。
一個偶然得到的小方子,至于哪裏來的她不想說也沒必要去講。這個藥膏她很少拿出來給人去用,因為在某些情況下人大多數都是容易沖動愛後悔的動物,單從紋身這一點就能看出太多太多。
只是昨天那雙眼,過于明亮堅定,讓她無法拒絕。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阮潔後悔了,自己也沒有辦法啊,哪裏來的其它解藥之流,頂多擦點什麽疤痕一抹靈呗,至于好用不好用女人可就不曉得了。
“啪!”女人燃了支煙,“接着!”把火機和香煙盒子呈抛物線丢給阮潔。
“謝謝。”阮潔道着謝,邊點煙邊從沙發旁扯過來個垃圾桶。
“有想紋的東西?”女人長長吐了口雲霧。
阮潔想了想又搖搖頭,“不知道。”
“也好。”女人一笑,“等傷口好了再說吧,現在不适合。”
“嗯。”阮潔低低了一聲。
其實她希望永遠都不要好,就願這兩排玲珑細膩印子能一直鮮活下去,這樣陸幼凝和她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不分開的。
當,“生如夏花之絢爛。”這自有一種隐秘晦暗的心态灼灼倚盼着。
吸過煙,看了看時間――将近七點鐘,算來還早,但阮潔認為不應再叨擾下去,該是告辭的時候了。
于是起身,向女人謝過昨夜的收留,表明去意。出了門,叮叮當當的那串紫色風鈴送走了她。
她沒有立即返家,看來像是在附近閑閑散散地轉悠,實際上是在漫無目的熬時間。
一身皺巴衣服還殘留着昨夜的煙酒汗味,而這個鐘頭去找誰都免不了會受到一頓質疑,質疑阮潔昨晚到底鬼混到了哪裏,到底安全回到了哪個家?
過于麻煩,不行。
慢慢地走着走着,散着散着,阮潔繞到了一個小公園,裏面稀疏三兩人影。尋了個還算幹淨的長椅坐下,雙手托腮靜靜打量前方水池子裏的小魚群,它們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歡快地游着,悠哉悠哉樂的自然,時不時還游到阮潔的正前方冒個泡。
“真好!”暗自呢喃着。
據說魚兒的記憶只有七秒,那是在魚缸裏,游過一圈忘卻,又是一方初始新天地。所以它們永遠都不會疲倦,樂此不彼的探索嬉戲。
不知這池子裏的是否是十四秒?抑或是更多?它們追尋新的開始,忘記老舊事物。
周而複始。
可作為一個有着七情六欲的人類來講,有些事又怎能可以輕易忘懷的呢。
胡思亂想着,又繞進了死胡同。阮潔自嘲,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但願吧!”長嘆一聲,環抱雙臂,頭斜靠在椅背上,透過樹蔭的縫隙開始望天。沒有工作,沒有應酬,沒有人際間的你來我往,偶爾這樣也挺好的。
看着看着,思緒放空連帶着人也放松,不久,阮潔便覺意識朦胧起來。最近事情發生的多,白天不得安生,夜裏也睡不安穩,人變得易乏易困。
夢中的她,又回到了那個躲在陸幼凝懷裏哭的稀裏嘩啦的時光。
“凝凝姐,他們都是壞人,你不可以不要我!”
“你不可以變老哦,變老了我該找不見你了!”在家長口中得知上了初中的陸幼凝已經是個小大人,不會時刻陪着自己的時候,阮潔再次憋紅了眼圈,扯着陸幼凝的衣角。
當阮潔升入初中,陸幼凝已然是個聘婷嬌俏少女姿态。初次接觸到“早戀”這個詞的阮潔憤憤跑到陸幼凝面前,鄭重道:“你-不-可-以-早-戀,等我長大了就要娶你的!”
陸幼凝當時聽得訝然,轉而柔柔含笑道:“好呀,我等你。”
“姐姐,姐姐。”夢中的阮潔感到一陣搖晃,是誰在打擾她的好夢?
有些不滿的緩緩睜開眼,皺眉望去。
一個約摸六七歲紮着羊角辮的小蘿莉,稚嫩的小手在扯着她的衣角,依舊搖晃着,“姐姐,姨姨說在外面睡覺會生病的!”
阮潔愕然,自己竟然被小朋友教育了,有些好笑地想着。
“那你姨姨呢?”阮潔摸着她的小腦袋。
“喏,在那裏。”小女孩努努嘴,水豆腐似的手指指給阮潔看。
迎來再次愕然。
不遠處竟是那個紋身店的老板,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這邊,她身旁還有一位少婦樣的女子,手裏拿着一件兒童外套,阮潔估計該是這女孩的媽媽。
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打了招呼。
兩個女人那邊恢複了聊天狀态,并沒有過來,小女孩也沒有回去,而是爬上了長椅和阮潔并排坐下。
“姐姐,你為什麽睡在外面呀?”晃蕩着兩條小腿。
“……因為姐姐困了。”
“那你可以睡在床上呀!每次我困了,媽媽都讓我到床上去睡的。”
“……因為這裏沒有床。”
小蘿莉疑惑地望着阮潔,皺着兩條好看小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姐姐,你是沒有家嗎?”
她很同情阮潔,低頭從自己身着的白色公主紗裙口袋裏摸出兩支棒棒糖,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毅然決然遞過去一支。
“喏,給你,不要哭!”
阮潔哭笑不得,看着女孩大義凜然的神色,想了想還是伸手接了公主的賜予。輕觸到那小小的手指,柔弱無骨般,有股暖意一直流進阮潔的心底。
阮潔盤腿坐着,一手照顧着嘴裏的糖,一手照顧女孩;女孩搖晃着兩只小腳,一手顧看着糖,一手拉着阮潔。
一大一小,在這個暖陽微風的上午,怡然自樂,頗有一番自己自在感。
就在阮潔嘆喟着自然風光無限好還有蘿莉作陪時的空當,手機的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雖然不耐,還是摸了來瞧是誰。
她怕是陸幼凝。
這個尾號?……柳意?她來電話做什麽?
“姐姐,你怎麽不接電話?它響了好久了!”
“呃……,好,現在接。”
“喂,你好。”
“小潔,是我。”那個從不熟悉變得熟悉的性感女人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