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賜婚(三)

威武的軍隊綿延數裏,歸心似箭的士兵雖然臉上滿是疲憊,也掩蓋不住眼神裏回鄉的喜悅。洛子山的臉色卻很不好看,自從從邊疆戰場回來,一進邊城,餐後的閑庭散步竟然看到了張貼的皇榜,嘴上不由得添了一絲苦笑。

沒想到,出征數月,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那張昭告天下的丞相被革職查辦的皇榜還沒來得及撤下,就看到那張色澤鮮豔的賜婚恩典。他放在心頭多年的女子,就這樣,即将成為別人的妻。而那人,還是女王爺。

“荒唐至極!”心底一聲吶喊,面上卻說不得。為人臣子,這樣不敬的話是萬萬不能說的,即便是有,也不可在皇榜前吐露。

憂郁地轉身離去,征戰沙場的漢子,也步履艱難,心頭翻滾的是難以明說的悶痛,本以為眼角的那道傷疤終能換來如花美眷,圓滿此生。怎料到,死裏逃生的他,只能在遠方,看見她的婚訊。

“子山,你最近的情緒不佳。”洛鎮科看了眼兒子,随後又轉過頭,目視着遠方。

“爹。”動了動喉嚨,洛子山有很多話想要說,被堵住。

“雲瑤的婚事,我也看到了。”洛鎮科清楚兒子的心意,何況兩府本就有此意,原來他也以為此番回京,一切都會水到渠成,誰知道竟是出人意料如斯。

“太突然了,我。。。”洛子山有些激動,這幾日他努力想要讓自己平靜,卻還是難以平靜。任憑哪一個男子,聽到自己的心上人要嫁給另一個女人時,都做不到平靜。

“對我們來說,是突然。但對另外的人來說,卻是必然。”洛鎮科眼裏流露出一些失望,卻仍保持着平緩的聲調。上一代的恩怨,還要延續多久,才能讓後輩安穩度日?

“爹,難道我做的一切就這樣變得毫無意義了?”洛子山終究年輕,情字當頭,又是在自己的爹面前,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子山,男兒的志氣不該只放在眼前,別忘了我常跟你說的,還有更重要的事。”

“雲瑤對我來說,一樣重要!”自十五歲那年初見,三年相處,更是情根深種。

“別讓情與愛遮了眼,生在洛家,許多事就注定了難以兩全。”洛鎮科也很遺憾,本來,紀雲瑤是個好媳婦。

只是,紀雲瑤的身世注定了她的不同尋常,若不是先帝暴斃,太子傷逝,那麽淳王爺也不會是王爺,身為金枝玉葉的她定會挑選天下精英,披上鳳冠霞帔,幸福出嫁。而紀雲瑤,也早已是太子妃不二人選了,如今,一切都變了。

兩個本就該是親近的人,換了身份,從此要同床共枕,攜手一生。洛鎮科心裏也大致猜到了上官雲謙的心思,只是不懂,為何一定要讓兩女成親,而這一牽扯,不是更明顯地将丞相府推向了上官若淳一方?

洛子山明白爹所知何意,自他懂事起,洛家的秘密對他來說,就不再是秘密。父親将重任交托在身上,也是打算着将這一職責交由他傳承下去。沒想到,洛子山也是個深情的人,看來,回京竟是比出征更加有挑戰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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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山,今次我軍大勝凱旋,皇上必定會論功行賞。既然紀雲瑤已經婚配,那麽,那麽,你該做好些心理準備。”

“什麽準備?”她都要嫁人了,自己還能怎麽準備?

“也許,你很快就會有一位妻子。”洛鎮科是過來人,勇士的獎賞,很多時候,會是美人。

“妻子?”

“皇上賞賜的,不能不要,也不敢不要。”

“可爹,我。。。”洛子山別扭,心裏喜歡的那個,娶不成,卻要接受另一個不喜歡的。

“也許,并沒有想象中糟糕,我只是讓你做些準備。”

“最糟糕的都已經發生了,還有什麽可以準備的。”自嘲地笑了笑,洛子山不是純情小男生,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文弱書生。他的情寄托在紀雲瑤身上,他的感情埋得很深,連傷,都顯得那麽不明顯,卻很痛。

回京的路,異常的漫長,洛子山走得精疲力盡,比起當初意氣風發出征時,可謂天壤之別。浩浩蕩蕩的隊伍,停在城郊,等待着召喚,皇上率臣親臨嘉獎。高頭大馬,坐的卻不是狀元好兒郎,威武雄壯的英雄,心裏是凄涼的呼嘯。馬兒似是感應到了主人的心情,咬着缰繩煩躁不安。

“子山,随我一同恭迎聖駕。”洛鎮科整理了戰袍,拍拍兒子的肩膀,使了一個眼神讓他振作。

點頭,洛子山強自抖擻了精神,步履矯健地随父一同到了隊伍最前端,恭敬下跪,等着上官雲謙前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監的同傳,響徹雲霄,聖駕遠遠而至,三軍士兵喊聲震天。

“洛鎮科凱旋,于國有功,特賜鎮國公,其子洛子山三立戰功,乃将來的棟梁之才,特賜婚平南郡主。”

“謝主隆恩。”洛家父子俯首謝恩。

果然,的确,在京城迎接自己的,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不,京城将舉行兩場婚禮,一場屬于紀雲瑤,另一場主角是洛子山。只可惜,原本可以攜手的兩人,卻分別嫁娶,令人唏噓。也幸好這紀洛兩府的親事并未下聘行過文書,京城裏知道的人并不多,只一些走得近的世交心裏有數。

即便如此,百姓們也對這即将同期舉行的婚禮很是關注,一時間,京城裏讨論的話題都圍繞着此事。只是,這兩樁婚事怕是沒有一個當事人是樂意的。

淳王府也漸漸有了紅色,宮裏十分重視,特地派了有經驗的禮官和嬷嬷前來打理,而淳王爺,則繼續窩在西苑裏自娛自樂。洛子山焦急地在府裏等着消息,心中卻有不祥的預感。

“少爺。”

“怎麽樣?”

“紀姑娘不肯見小人,還讓人帶了話回來。”

“說了什麽?”

“紀姑娘說,不日她将成王妃,不便與外人相見,還請洛公子,勿念。”

“勿念,是什麽意思!”洛子山臉色一冷,也顧不得下人還跪在面前。

“小人不敢妄斷。”

“誰問你了!下去!”不耐煩地揮手趕人,洛子山聽到這話,已是難以控制情緒,此時任何人在他身邊多言,恐怕都是要激怒他的。

“勿念!她怎麽能忍心說得出這樣的話,難道那些年裏的情分,抵不過一道聖旨!”一股腦地将案上東西掃落,洛子山即怒又悲。

滿心想着紀雲瑤,即便自己也已有了婚約在身,卻仍然不肯死心,私下派了心腹,想要見她一面,沒料到,竟是這樣無情的回絕。難道她竟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嫁入王府了嗎?

洛子山決定親自去一趟丞相府,親口問一問這個女人,到底明不明白他的心意?到底有沒有在意過他們之間的情分?自然,這探訪,白日裏投拜帖那是不可能的,唯有等到夜裏,憑着一身好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才行。

等待的日子總是格外難熬,紀雲瑤自被告知與王爺的婚事後,就郁郁不樂。她看得懂祖母眼裏的哀傷與心疼,卻不能怪責任何人。身為紀家的子孫,自然應當為紀家付出。更何況,可以換來祖父的安危,還有族人的性命。若說,有人要為此犧牲,那麽犧牲她一個,也不算虧本。

只是,一想到從今後要生活在那靜寂得如荒地的王府裏,她的心情就快樂不起來。更是想起王爺的幾次出現,每回都讓她失了分寸,心頭就像被壓了塊大石。見到了洛子山派來的人,也聽聞了洛子山的婚事,她的心倒沒了什麽起伏。相較而言,還是王府更具震懾力,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精力去想王府生活以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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