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親
洛子山離開丞相府後,再沒有來過,就連洛府送來賀禮時,也不曾捎帶過字言片語。于公,紀、洛兩家乃世交,情誼深厚,如今兩府都是喜事臨門,互相道賀也在情理之中;于私,洛子山和紀雲瑤乃同門,私下裏更是以師兄妹相稱,在彼此人生即将發生重大轉折之際,說聲祝福,理所應當。
只是,如今紀、洛兩府的關系顯得極為詭異,紀淮封生死不定,洛鎮科卻加官進爵。可對紀家又不斬盡殺絕,用一道賜婚将其與皇家聯系了起來,上官雲謙的意圖,無人能猜。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從此以後,淳王爺再無法像過去那般,悠然自得,對朝堂之事置身事外了。
三個月,在京城一片激動之後又很快恢複平靜,人們津津樂道的王府婚禮,在一日一日的交替中逐漸臨近。原本是定在同一日的兩場婚禮最終還是讓淳王府快了一步,早一日完婚。京城中的人都懂,淳王爺和其他的皇室成員都不同,她是先帝遺孤,也是當今皇上疼愛的侄女,她享用的一切,都必定是最好的。仿佛除了這天下,上官雲謙都願意給她。
“安兒。”紀老夫人今日裏穿着大紅喜色的錦服,臉上也洋溢着喜色。
“祖母。”紀雲瑤一大早就被丫鬟伺候,沐浴更衣,上妝打扮,現在就差梳頭,然後上蓋頭。
“來,我來替你梳。”紀老夫人接過水月遞過來的梳子,一手托起紀雲瑤披散在後背上的秀發,緩緩梳起來。
“安兒,你爹娘走得早,沒能親自送你出嫁。往後,你到了淳王府,要好好與王爺相處,若是有了難處,別忘了,紀府永遠惦着你。”紀老夫人的手顫顫巍巍,已經有些不夠利索了,可還是堅持親自為孫女自上而下梳了三下。
只是這俗語卻難以說下去,明知是兩女成親,又何來的兒女雙全,子孫滿堂?可成親的禮數不能缺,只好硬撐着,且把這當成一場再正常不過的婚禮吧。紀雲瑤在鏡子裏看到祖母的身影,很熟悉,又開始覺得模糊,她舍不得眨眼,更舍不得讓眼淚模糊了眼睛,她要努力地把這一刻相處記下來。因為,今日以後,她再不會如現在這般,跟祖母親近了。
今日過後,她就是淳王妃,是屬于另一個人的,妻子。
自幼被教導各種禮儀,她不會害怕做不好妻子,也不擔心管理不好王府內務,唯獨擔憂與王爺的相處。雖然上官若淳并沒有對她做出過什麽過分舉動,也不曾對她惡語相向,處處禮待,可這就是這份讓人無從發洩的無形禁锢,讓她對淳王爺,沒有好感。等待成親的這三個月裏,她每天都在想,想從前,想以後,卻唯獨不願意想現在。沒想到,三個月裏反反複複地思量,竟然讓她在淳王府做客的日子格外清晰,連那些細枝末節都歷歷在目。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角落處開始發光,吸引着紀雲瑤的注意力,努力地想要去回憶,想要去分析,卻還沒能找到要領。有股欲說還休的掩飾在晃動,也正是這些讓人難以捉摸的細瑣,更是擾得紀雲瑤難以心安。
“老夫人,時辰到了。”碧雲從房間外進來,今日,她忙裏忙外地張羅着小姐的婚禮,同時,也換上了喜氣的衣裳,她和水月,都将陪嫁到淳王府。
“碧雲,水月,往後你們可要好好照顧雲瑤。”紀老夫人淚眼摩挲,久久不舍得松開孫女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囑咐着。
“是,奴婢遵命。”碧雲、水月自幼就被丞相府收留,當年被分到小姐身邊時,老夫人也是這麽叮囑的。
“那,雲瑤,上轎吧。”出了房門,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拉拉扯扯了,禮儀規範都要端起來,不可讓人小瞧了紀家。宮裏派來的嬷嬷在小院外候着,紀老夫人由丫鬟們攙扶着,親自送披上紅蓋頭的孫女到了院門。
“祖母,雲瑤在此拜別。”手被候着的嬷嬷接過,紀雲瑤知道自己終于到了正式離開紀府的時刻。轉身朝着祖母的方向盈盈下拜,千言萬語,說不出更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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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去吧。”紀老夫人努力控制着音調,盡量顯得平穩,尤其是在嬷嬷們面前。她代表的不僅是未來淳王妃的娘家人,更重要的是,代表着紀府。老爺不在,這紀府就由她當着家,嬷嬷不僅代表着宮裏,也代表淳王府,她可不能失了身份,不單是為紀府的面子考慮,也為了将來雲瑤能在王府立足。
碧雲和水月跟在身後,紀雲瑤多少有些安心,至少去了淳王府也不是孤身一人。至少,在感到陌生之時,身邊還是有可親近的人的,多少能讓她出嫁時少了些忐忑。
待得新娘上轎,轎夫們賣力地起身,喜娘在一旁笑靥如花,嬷嬷跟在旁邊,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唯獨缺了另一位主角。照例,淳王爺該騎着高頭大馬,繞城一圈,親自前來迎娶。怎奈這位王爺,大婚前幾日身體抱恙,還見不得喧嚣,只好由府上管事多帶了些人,湊個熱鬧,務必将這場面給撐下去。
紀雲瑤倒也不惱,反正嫁給女王爺,她已什麽傳統顏面都已不在乎了。既然連夫君的性別都可以與衆不同,那麽這是否親自迎娶又何必太在意?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紀雲瑤要嫁給淳王爺。
嫁和娶,都是被安排的,哪怕今日沒有這豪華鋪張的排場,她們連拜堂的流程都省略了,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的。只是有些說不上來的遺憾,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出嫁,就這麽着了。總好像有什麽不能圓滿的,紀雲瑤怪自己胡思亂想,都到了今時今日了,還去想這些無關的雜事作甚。
乘坐的花轎高調地繞城一周,從東到西,又由南向北,紀雲瑤被沉重的霞帔壓得有些難耐,想到這才是今日的開頭,要熬到夜裏洞房,又是一陣心焦,咬咬牙只好堅持。轎子外的呼喊和道賀聲緩緩傳來,萦繞在耳邊,恍惚間也讓她沾染了些喜悅。無論嫁的是誰,自己總歸是做了新娘,也自然該好好享受這份祝福。
呵,多麽諷刺的自我安慰,若不是出門前,祖母說,待她成親後三日歸寧日,便是祖父安然歸來的時刻,她無法想象自己該如何支撐下去。不由得拽了拽手裏的帕子,紀雲瑤深呼吸了幾口,按照前幾日剛想出的法子,盡量想想王爺的好,想着她對紀府的大恩,想着,她也有可能與她舉案齊眉,這樣,成親就不會變得那麽恐怖。
好吧,祖母對于洞房的細節,交待得并不多,一來是年紀大了,有些話,畢竟不若母女那般親密。再者,宮裏派來的嬷嬷必然對這方面更在行,交給她們向雲瑤解說,或許是更好的選擇。即将到來的洞房,對于上官若淳和紀雲瑤都将是一場不小的挑戰。
“王爺,花轎差不多要到了,你也該準備準備了。”顧盼璃好笑地看着眼前懶洋洋的人,自三日前,這人聲稱病得無法起身,就一直賴在床上不肯挪動,誰來都不願意搭話。
“嗯?就到了?還挺快啊。”背對着房門,如今也只有顧盼璃能自如地進出自己的房間了。
上官若淳頭枕着手臂,低低地嘀咕了幾聲,再是不甘願,也得要起身了。丫鬟都捧好了換洗的喜服等在門外,所有的成親事宜都已備好,只等王爺了。
“來啊,伺候王爺梳洗。”看着上官若淳坐定,顧盼璃一招手,将在外等得焦急無比卻又不能有任何表現的下人們都給召喚了過來。
不多時,王爺的房裏就擠滿了人,上官若淳目光呆滞地任由丫鬟們擺弄,直到被梳了新郎官樣式的發髻,才有些回神。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都有些認不出了,在被冊封成王爺前,她也穿過男裝,還穿了些年,只是那時尚且年幼,看不出太多差別。後來她成了先帝唯一的餘脈,穿着公主常服,等着成年,等到被冊封為王爺後,又有了屬于自己的王爺朝服。只是她不再願意着男裝,便常年逗留在府裏,披散着頭發,保留着幾分女兒家姿态。
“王爺?”顧盼璃看着上官若淳若有所思地擡手撫摸自己的發髻,猜想她是想到了從前,不由得出聲提醒一句。
“嗯。新房那邊都準備好了?”上官若淳很清楚今日的狀況,也明白自己的境地,小的任性可以由着她,可等到紀雲瑤的花轎到達後,她就必須将這場婚禮完成。以皇家的姿态,牽起紀府千金的手。
“秋水閣那邊早就弄好了。”顧盼璃柔聲地回話,眼裏流轉的是讓人說不清的情緒。
旁邊伺候着的下人們只顧低頭幹手裏的活,主子們的話,自己自然是不敢插嘴的。顧姑娘和王爺之間的關系,也沒有人能猜透,可就是着若有似無的情愫,環繞在她們之間已是多年。當事人不說破,旁人也不敢探究。